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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十四话(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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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第三天,就进入了渝州地界。一路很顺畅,当晚我们便在城郊处找到一所客栈歇脚。
打点好住处正赶上吃晚饭的时候,朝王和马望鸿,还有一个随行的年轻人一桌,其他下人分成四桌,一桌五六人。
我们“刀”自然在一块儿。我与燕达挨着坐,对面是半汐和清羽,这二人都比我大一辈,比燕达小一辈。此时燕达算是年纪最长的,按着以前训练营里的规矩,我们三人以茶代酒轮流敬他一杯。
开吃后,燕达揽过我脖子,压低声音说:“明天主子就要进慧城了,要不咱俩今晚先去探探情况?”
我正在喝汤,听他这么说刚要同意,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抓住他的袖子:“燕哥儿,你晓得这城内情况吗?”
他一脸奇怪地说:“要是知道了今晚还去干嘛。”
我摆摆手,快速把汤喝了,让他把耳朵贴过来,“慧城里,有疫情。”
燕达神色一凛,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用更小声的音量道:“秋天的时候我和主子一起见了渝州当地的知府,得知这儿发了洪涝,天灾一过就是瘟疫。”
算算时间,过去了两月,也正好是疫病爆发的中心阶段。
燕达说:“哦……怪不得,主子还带了个大夫。”
我:“大夫?”
他点头,往朝王那个方向努努下巴:“喏,马望鸿左边的那个小子,就是大夫,叫骆第……”
“噗!”我没忍住笑了出来。落地,真有诗意。
“咳咳,继续,继续。”我尴尬地拱拱手。
“我以前接过个任务调查过他,那时他还是那个梁老头儿——就是号称‘第一圣手’的御医徒弟,现在应该快转正了。反正不管他的身份如何,能跟着梁老头儿的,医术肯定过硬。”
我又拿了块点心吃,含糊不清地问:“那今晚,去不去啊?”
燕达扬扬眉毛:“去,肯定去,但是要做一些准备。”
只见他风卷残云,呼啦呼啦左手灌汤右手吃肉,三个光溜溜的盘子里灰都不剩。
一抹嘴,我与他离开饭桌,回到朝王给我们安排的房间。
燕达从随行的包裹里拿出两条稀奇古怪的布,一只手臂那么长,递给我一条。我翻来覆去地看一遍,没懂这是啥。
“它的芯子是我浸了药的纸,中层用薄棉花填了,外头是布。”燕达把它蒙在了自己的口鼻上,在后脑勺打了个结,“我前天做的。”
照着他的样子蒙面打结,“我怎么没发现?”一股酸涩的药味扑鼻而来。
燕达的声音隔了层布闷闷的:“就在那天晚上——主子跟你谈天说地,聊得可热乎了。你要能在那种情况下发现,功夫也到家了。”
我二人待到两刻钟后出了客栈,直奔慧城。夜黑风高,皎皎月光下,两个漂亮的空翻直接进了城内……
落地便发觉不对了。这残破的房屋,稀稀拉拉的烟火气,哪里像昔日繁华的渝州明珠!而且守夜的城卫也没有,敲钟的也没听见,只有些乌鸦的叫声。
继续往前走去,越来越不堪。被洪水冲垮了的房屋变成一摊烂木头,隐约还有腐臭味从底下钻出来。细看,废墟里还有半截肠子。
街道两旁都是这幅样子,惨惨淡淡,老鼠窜来窜去。
直至走进了差不多市中心的位置,情况才算好点。房子至少有点修缮的模样了,灯也点起来了,只是路上没有什么人。
走过一座桥,燕达扯扯我袖子:“你看,那是何物?”
我眨眨眼定睛一看,窄窄的河面上漂着个长长的、黑乎乎的东西,顺着水流悠悠过来。
越来越近,我心中一惊:这好像是个人!活人在水里会沉下去,死人才会漂起来。
“要捞吗?”我问燕达。
他没作声,不过先行一步,找了离河边最近的一棵树爬了上去,长臂揽月似地把那尸体扔到岸上。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浮尸,现下离了几丈远,隔着布都能闻到那股味儿。燕达神情也比较难看,拿了根粗点的树枝把尸体翻过来。
就看了一眼,立即胃中翻腾,强忍掐着喉咙没呕出来。那些个白花花的水泡在不成人形的身体上肆意蔓延,眼前这惨不忍睹的景象对当时的我来说,还是太深刻了。燕达也看得直皱眉头。
“别怕,有燕哥儿在呢。燕哥儿来。”他轻轻捋了捋我的后背,让我在一旁缓缓去。撸起袖子,掏了刀子下手。
我背对着他,看哪儿都是……干脆紧紧闭上眼睛。
心中突然一动——燕哥儿和大哥去执行的那个任务,杀了很多人。那时的他们是不是也与我一般大。
“阿青,转过来吧。我好了。”
我睁眼回头,四下看看,地上一片干净,哪里还有个死人?
“我会变戏法的,嘿嘿嘿嘿。”燕达的语气含着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吧。继续往前走啊。”
越到了日头里人多的地方越臭,可是街道也随之越干净。真恐怖。
燕达想了想,说他知道怎么回事了,然后跑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叫我过来看。
“这土是松的,刚被动过不久。这下面一定有东西。”我用靴子尖踢了踢脚下的泥土。
“对。这下面,有木板。”燕达垂着眼睛说,“你猜,木板的下面,又是什么呢?”
走之前,他又叫住我。从怀里掏了掏,一枚金戒指在掌心躺着,后把戒指埋到了这户人家的土里。
回到客栈里,燕达示意让我将面罩摘了,再叫醒了看店的小二,要来一大盆水。
“你要做什么?”我问。
“洗手。你也一起洗。”他放了点什么粉末在水中,随即溶了。然后把手放进去搓洗。
燕达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跟我说:“这样,我去跟主子汇报,你去找那个骆第。别让主子知道你也去了。”
我应下,和他分开,走上西边楼梯。敲了敲左手边的一扇门,等了会,没人来开门,又敲了两下。
“来了来了。”马望鸿的声音。
这公子哥给我开了门,睡眼惺忪:“你这……何事叨扰啊?”
他居然和那大夫一间房间。不过也是,不与大夫住一起,难道与朝王住一起?
我向屋里望了望:“找骆第。”
他上下打量了下我,随意道:“殿下的要求?”
“我找他。”
马望鸿先没让我进去,在门口喊了一声:“骆大夫!”
我跟骆第讲了今晚我和燕达的所见所闻,说的时候也在观察他:长发一直拖到了小腿,眼睛小小的,人也瘦猴样儿。原本睡得迷迷糊糊,听我说起这桩事时浑身来了劲。
“别跟主子说。”我最后嘱咐他。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听到朝王那间的门也开了,燕达退了出来,他的脚步稍有些急躁。我下西楼上东楼,抬脚走了三四步台阶,看见燕达在朝王房间门口无声无息地磕了一个头。
之后,他冲下来给我来了个熊抱。他笑着,贴我的耳朵说悄悄话:“统领大人!”
我也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