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桃枝血》凰栖

10、传话

　　苏绾仪回到家中的时候，甫是掌灯时分，今日她在“病中”就没有去越矜华那里定省用晚膳，越矜华遣了嬷嬷来问安，也得亏有白雨几个周旋，才帮苏绾仪瞒了过去。白雨这边帮着苏绾仪宽下外衣，服侍她沐浴更衣。苏绾仪累了一日了，靠在浴桶之中时只觉得浑身舒适，一身的疲惫都被洗净。
　　“小姐今天去什么地方了？”白雨拿着帕子为她擦着肩膀，苏绾仪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问了，白雨特别识趣地闭上嘴。苏绾仪按着自己的眉心，问道：“今日我不在府里头，家里有什么事情吗？”白雨想了想道：“今儿下午对面府里的太太来了一趟，跟太太在芜洲苑里说了一会子的话，然后就没有什么了。左不过是妯娌之间的事情，小姐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江沁茹？她与越矜华一向不和，今天来干什么？苏绾仪拨弄着浴桶之中的花瓣，心中还在暗自计较。

　　“我知道了。”苏绾仪淡淡地嗯了一声，“今日我累了，等会就睡下吧。我今天出去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说出去，那件斗篷，你可以放妥当了。”那件斗篷是她最惹眼的物什，苏绾仪其实早早就赏给了白雨。白雨点了点头，说：“是，奴婢已经收了起来了。不过奴婢相信小姐不会做一些伤害我们苏家、太太还有二小姐的坏事情。”
　　白雨平时虽然办事十分得力，如今苏绾仪倒觉得她有些单纯得可爱，她扑哧地一笑：“白雨，是不是只要我不伤害苏家、太太还有二小姐，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白雨到底还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听了苏绾仪的话，可劲地点了点头，苏绾仪有些好笑地说：“你还是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了，可好好地长点心，不过你放心，我确实是不会伤害她们的。太太和二小姐，现在都是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也不会伤害对我恩重如山的人。”
　　她闭上眼就想到今天在谢氏祖坟那里看到谢长宇的情景，犹在孝中的少年还尚且青涩，苏绾仪却不自觉地会想起他十多年后深邃的眉眼和愈发英挺的轮廓。谢长宇啊谢长宇，她这一生会与他有什么纠葛呢？房屋之中烛火荧荧，她的思绪越飘越远，苏绾仪不知道，这个晚上远在京城客店之中的翩翩少年，也一样地陷入深思。

　　第二天一早，苏绾仪给自己化的妆容也让她起来比较虚弱，然后依例去江沁茹那里用早膳，就在回房的路上，有一个嬷嬷叫住了苏绾仪。来人比较陌生，是苏绾仪没有在长宁侯府里见过的，但是这个嬷嬷打扮不凡，看起来也是有地位的人。
　　嬷嬷一见到苏绾仪，叫喊住了她，满脸堆着笑容：“五表小姐且留步。”既是叫她表小姐，就说明她是对面府上的人，那就是江沁茹派来的。但是她会找自己来做什么？嬷嬷上前道：“五表小姐，我们家太太有请，还请小姐移步，轿子已经在门外备下了。”
　　“不知道二婶子请我去做什么？还请嬷嬷告诉。”苏绾仪摇着手中的扇子，正色道。嬷嬷道：“我们家太太的意思，我也不好多问，但是我们家太太到底也是小姐的婶子，必然是不会为难小姐的。”苏绾仪低眉顺目，柔声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叫嬷嬷为难，就随婆婆一道走一趟吧。只是绾仪是不是应该跟母亲说一句，我到二婶子那里去？”
　　嬷嬷忙道：“表小姐，这就不必了，一家人往来，您要是去说了，那就是生分了？”苏绾仪知道江沁茹找自己必然不会有好事情，虽然说自己是长宁侯府的人，但是掌管宗族的权力却是在对面府上苏临、江沁茹夫妇的手中，如今苏家之中，苏临的官职最高担任兵部尚书，而苏卫只是御史大夫，声势倒是逊色了很多，再加上江沁茹也与后宫关系紧密，对比起长安后，苏卫和早已父母双亡的越矜华倒是比不了。长宁侯府与长安侯府同气连枝，但是又暗中角逐，关系十分微妙。

　　既然江沁茹主动出击，苏绾仪到想去会一会她，自己作为晚辈，在明面上不好忤逆江沁茹，否则只会影响到自己的名誉还有两府之间的关系。不管怎么说，苏卫是苏绾仪的亲生父亲，侯府还是她最坚实的后盾，苏绾仪不会轻易折损自己的这个砝码。江沁茹虽然强势，也未必敢真正把自己怎么样，她倒是不怕。
　　嬷嬷搀着苏绾仪出了内门，自有对面府上的小厮与轿子候着，白雨正打算给苏绾仪揭开轿子的帘子，苏绾仪却挡开了她的手：“白雨，我记得你说了今日要家去，如今出了内门你就回去看看吧，二婶婶府上什么没有，自有人伺候着。”白雨是越矜华调教出来的奴才，这个时候自然留了一个心眼，便递了一个眼神给苏绾仪，答应道：“是，小姐，奴婢知道了。”不带白雨自然是少了一个麻烦，嬷嬷心中更是高兴了几分，言语更亲切了些：“表小姐这话正是呢，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白雨姑娘只管去吧。”
　　嬷嬷扶着苏绾仪上了轿子，一行人起轿往长安侯府之中去了，白雨原想回内院之中，孰料她眼尖发现还有几个小厮在附近打转，以白雨的聪慧与机敏自然知道这是长安侯府留下来的几个眼线，她心下只觉得奇怪，五表小姐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二太太，二太太竟然要如此大动干戈？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出了内门，然后往家中走去。

　　她很少去对面的府上，但是这个轿子未免走得太久了些，按照正常的速度来讲，她应该一句到达了对面府上才对，可是这一直都没有动静。那个嬷嬷一直守着苏绾仪，她一直都低头玩自己手上的手帕，好像对之后的事情毫不在意。“嬷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苏绾仪半晌了，才笑眯眯地问道。“今日我们家太太在宗祠那边监督祭扫，我们自然是去宗祠了，表小姐。”嬷嬷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和善，可是苏绾仪却感受到了她言语之间的那一丝玩味。宗祠，那还真的是来者不善？苏绾仪轻轻地哦了一声，便也不再多问了。如果说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事情要被叫到宗祠之中去，那么就是自己昨日溜出侯府这一件了，看来自己昨日还是大意了一些，竟然被江沁茹抓住了把柄，昨天自己与孙掌柜的谈话极其隐秘，江沁茹大约不会知道，想到这一层，苏绾仪自己也稍微放心了一些。
　　苏氏宗祠设在两府边上，如今修的也是气势恢宏，相当气派。门口有两尊石像拱卫，大门上了新漆，房上换的新瓦，整个宗祠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苏绾仪的轿子在宗祠门前落地，众位小厮都退到一边垂手而立，嬷嬷扶着苏绾仪走下轿子，进入宗祠之中。而江沁茹，就在宗祠之中等她。

　　她死也不会忘记江沁茹的脸，这个人如今还是一位中年美妇，衣着打扮均十分典雅尊贵，江沁茹立于苏氏宗祠之下，边上站着服侍她的丫头们，手中捧着痰盂汗巾、瓜果之类的东西。江沁茹双眼微微阖起，面朝苏家的牌位，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在诵经祈祷。苏绾仪用余光瞥向四周，苏氏的这座祠堂看样子是新翻修完的，那个老婆子说的倒也没错。苏绾仪的目光越过了江沁茹，然后看向了后面的先人之位，苏氏一族，在京城之中已经昌盛了百年之久，将星云集，文士辈出，虽然她的父亲并不十分宠爱自己，但是她知道苏卫也是一个清正耿直的好官。只是这个苏氏的祠堂，走出了她这个心狠手辣的人。
　　“绾仪来了？”江沁茹睁开眼，瞥了一眼沉默的姑娘苏绾仪。
　　少女福身请安道：“绾仪给二婶子请安，不知道今日二婶子传唤有什么事情？”
　　江沁茹转过身，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丫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难道自己不清楚吗？身为侯府小姐，私离闺阁，你不把自己的名声当一回事，那我们苏氏满门的名誉还要不要？”
　　苏绾仪连忙噗通一声跪下：“绾仪不知道二婶婶在说什么，还请二婶婶讲个明白？”贵妇人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江沁茹走到她的面前，说道：“你昨日在什么地方？可是在苏府之内？还是私自出府到大街上抛头露面，堂堂闺阁小姐，行为举止竟然如此不知道检点！我身为苏家掌家夫人，理应对此事做出处置。”
　　“二婶婶，无凭无据，您不能就这样处置绾仪。也不知道是什么不长眼的奴才，胡乱在二婶婶面前嚼舌根，污蔑绾仪，想要伤了我们一家子的和气。”苏绾仪据理力争，双眼之中泪光涟涟，看着是一幅委屈之极的模样。如果换作是别人会心软，但是江沁茹并不会。江沁茹不喜欢越矜华，更不喜欢庶出的孩子，以前她就是长安侯夫人的出气筒，这辈子江沁茹自然还是如此待她。

　　这个丫头的嘴还真是硬，庶出的女儿果然都是贱骨头，江沁茹在心中冷笑着。然后使了一个眼色给边上的丫头，那丫头便转到后堂，领了一个嬷嬷出来。那个嬷嬷正是昨天在府外看到苏绾仪的陪房刘氏。江沁茹移步到了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一个丫头捧着茶盅走上前去，江沁茹一面接过茶盅，一面命令道：“嬷嬷，昨日你看到了什么，如今表小姐就在这里，只管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自然会秉公处置。”
　　陪房刘氏赶紧跪了下来，低头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昨日奉夫人的命令到兴安居那里领给丫头们做新衣服的布料，谁知道看着表小姐披着一件雨过天晴色上用苏缎斗篷在兴安居外，奴婢想闺阁小姐言行要十分谨慎，所以特意回来回禀了夫人。”江沁茹冰冷的眼神落在了苏绾仪的身上，她严厉地问道：“绾仪，你是不是有一件雨过天晴色的苏缎斗篷？而刘嬷嬷昨天看的姑娘是不是就是你？”
　　“回二婶子的话，绾仪是有一件斗篷，但是早在太太将白雨那几个丫头拨给我的时候，赏赐给了白雨，那件衣服已然不在我这里了；如今光凭一件早就不属于我的衣服，就能够断定是绾仪私自出府了吗？刘嬷嬷，我问你，你昨天在兴安居外看清楚那个姑娘的脸了吗？”苏绾仪才不怕江沁茹，更不会把刘嬷嬷放在眼里，这一番逼问，倒让那个刘嬷嬷支支吾吾起来，那个姑娘看起来像五表小姐，但是她也只是看得一个轮廓，没有看清楚模样，如今细想起来，她也不知道是还是不是了？但是她作为江沁茹的陪房，也是有两把刷子，一下子就抓住了苏绾仪话里的重点，大声说道：“那那件斗篷总是不会错的，必然是你穿了丫头的衣服，定然是五表小姐之物。”

　　“笑话，丫头们的衣服岂是我会穿在身上的？绾仪一直将礼仪恪守于心，出格的事情是断断不会做的。绾仪是冤枉的，还请二婶婶明鉴！”苏绾仪的气势咄咄逼人，她在深宫多年，训诫宫嫔，统率六宫，比起江沁茹来还强上几分。睁眼说瞎话这种事情她自然不差，她上辈子做的可是一代妖后，手段狠辣至极，颠倒黑白的能力自然也不差。一时间吓得那陪房刘氏瑟缩于边上，不知道作何回答。
　　江沁茹银牙暗咬，只恨自己的奴才不争气，但是她猛地一拍桌子，指着苏绾仪道：“绾仪，你叫我好生失望，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刘嬷嬷是我的陪房，她有什么诬陷你的理由？根本就是你想要为自己开脱，你母亲怎么教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真是丢我们苏家的脸面！”
　　“回二婶婶的话，依照本朝律法，以奴告主是大罪；我是侯府的主子，刘嬷嬷是您的陪房，平时有些脸面，但是还是奴才，她今日诬告绾仪，二婶婶居然不做任何处置，反而一昧指责绾仪，岂不是弃我朝律法于不顾？”苏绾仪冷笑道，她犀利的眼光几乎洞穿了刘嬷嬷的身体，吓得这个陪房刘氏赶忙爬到江沁茹的脚下，磕头道：“奴婢没有胡说，还请太太为奴婢做主啊！”
　　江沁茹也被苏绾仪这番话气的脸都青了，这个死丫头真是不顾尊卑有别，竟然敢顶撞于她，还以朝廷的律法来压她，看起来还是她平时太小看苏绾仪了！到了这个地步，江沁茹就更没有打算轻易地放过苏绾仪了，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抬起手来，这个时候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拿着板子从后堂走了出来，江沁茹道：“五表小姐顶撞长辈，不守礼节，我今日依照家法处置，打她二十大板。不许徇私！”

　　“二婶婶，您好狠的心，绾仪是你的亲侄女，您居然在证据不充分，光凭这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就要处置于绾仪！这是伤了我们之间的情分啊！”苏绾仪这句话却是狠狠地扎在了江沁茹的痛处之上，江沁茹最讨厌庶出的人，而她偏偏要提醒江沁茹自己是她的亲侄女，气死她。果不其然，女人狠狠地扣住桌沿，金护甲几乎要刮花刚刚修缮好的桌椅。
　　“来人，给我狠狠的打。”江沁茹命那几个婆子上去按着苏绾仪，非要将她按着打上一顿才解自己心头只恨。苏绾仪猛地推开一个婆子，作势要冲出堂中去，她拿着帕子抽抽噎噎地哭着：“二婶婶如此待我，绾仪好伤心，这就要去告诉太太去。”她发髻都散了，发上的钗环摇摇欲坠，妆容都已经被哭花，真的是一幅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苏绾仪的反抗更加激怒了江沁茹，到底眼前的姑娘是一个深闺小姐，哪里是那些五大三粗的婆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江沁茹的人摁住了。江沁茹决意好好训诫一下苏绾仪，便示意自己的陪房刘氏去取东西来：“把女训与女则拿过来，等会一边打表小姐，一边让她背诵这两本书，没有背完不准放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