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横祸》阿麦哥

1、检查

　　一百平方的简陋厂房内，蓬头垢面的老板坐在机器跟前专注又熟练的操作着设备。

　　金属的刺耳声，铁硝的刺鼻味交杂的充斥着这个昏暗的小空间。

　　厂房里除了老板还有另外两名男性工人，酷暑与闷热迫使这三位大小爷们脱去了上衣光着膀子，只为吊扇下多一丝凉快。

　　这是位于城区边缘得一间简陋厂房，揽的是金属压件加工生意，唤作张童生的是这厂子的老板，三十来岁的男子，胡子拉碴，此时的他叼着香烟，眯着眼睛，汗水混合着油渍涂了他一脸的污垢。

　　唤作张童好的年青小伙是老板的弟弟，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兄弟二人除了鼻孔跟鼻梁有点相像，剩下的不管是神韵还是五官着实无法叫旁人想象此二人是从同一片肚皮里爬出来，有说哥哥长得比弟弟好看的，也有人说弟弟比哥哥长得好看的，但是从来没人夸过他哥俩长的靓。

　　张童好今年二十有二，绰号耗子。

　　工作环境甚是粗陋，铁屑与胶气四处弥漫，耗子跟兄长最大的区别就是自我感觉非常良好，遮挡着额头的一根根带斜角的发梢上不仅展露出这个小伙子所谓的时髦，同时还显示着他的人生态度，此刻他正站在兄长侧面帮忙操作机械。

　　剩余的另一名工人名叫杨洼，农村雇来的小伙，个不高却很壮实，长相看着有点磕碜，除此之外他给人第一眼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的屁股，那两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浑厚肉臀，哪怕就是与他迎面走来，视线居然都会鬼使神差的挪到那个部位。

　　耗子每次注视杨洼屁股时，总有一种被他腚子坐扁的凉寒错觉，好在杨洼不是一个暴戾的小伙，除了嘴和手有那么一些笨拙，秉性甚是踏实，从来没人知道他的追求与梦想，因为杨洼自己也不知道。

　　杨洼虽然是雇来的工人，却不管张童生叫老板，跟着耗子喊哥。

　　张童生脾气微微有点急躁，使唤人时永远不会轻声细语，通常都是直接吼，吼弟弟，吼杨洼，吼身边熟悉的人，在室内吼的跟破筛斗似的，在外面吼又是另一番调门，听着感觉就像鸭子从二十层高楼掉下来又促又粗的嗓声。

　　只是张童生从未曾在父母跟前吼过，别人调侃他为何不吼，小时候他会面带羞涩的回答：“不敢吼，怕挨揍。”长大后他会义正言辞的回答：“娘生爹养的，瓜娃子才会吼自己的父母。”

　　还有就是他从来不会去吼自己的客户，这年头能够维持下良好关系的客户委实不容易，何况，实际上他手中拽着的客户也没几家，衣食父母也不能吼。

　　吃饭时间，张童生的婆姨摆好碗筷招呼大家，她婆姨姓沈名秋，二十八九模样，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尽管衣饰发型是那般随意，甚至还有点邋遢，但仍旧掩盖不住她温雅气息后面的美丽，只是这种温雅和美丽看着有点羸弱。

　　房间里飘散着菜肴的香味，正在四人围着桌子吃饭之际，推门进来一波人，张童生扭头一看，见是穿制服带官帽的公家人，心里一咯噔，脑子还算灵活，带着疑惑急忙上前招呼：“各位领导......”

　　站在最前面的高个子男子用犀利的目光在厂房内扫了一眼，然后把目光停留在饭桌跟前，问道：“谁是这里老板？”

　　“我是。”张童生挤出笑脸，赶紧掏香烟孝敬几位，同时顺势往高个子身后瞟去，看见后头站着五、六人，屋子外面还站着好些人，全是有架势的年青人，整齐的公家装束。

　　咋这大阵容，张童生心犯狐疑，虽然心中紧张，倒也不虚，这辈子叫他最引以自豪的就是自己每一脚迈出去皆是踏踏实实的人生路，不存在惹一毛钱的官非。

　　高个子男子推开张童生递来的香烟，自我介绍道：“我是县上环保局的，姓陈，名进，后头还有其他部门同志，今儿特来审核本县各企业单位环保卫生问题，希望你配合。”

　　说话间后头出来两名男子开始在厂房内四处转悠，另有一名同志托着一本簿册做着记录。

　　张童生也不知他们到底检查什么东西，至于张进介绍的其他部门也没往心里去，只瞅着一张张严肃的脸，乖乖的媚着笑陪在一边，直到工作人员检查完毕，这才小心翼翼问道：“陈领导，这，这没啥事吧？”

　　陈进见惯了一张张举措不安的脸，不为所动，把属下递上来的本子看了一遍，微微一笑，“别叫我领导，叫我小陈，老陈，陈同志都行。”

　　“那哪成呢？”张童生盯着陈进手上的本子，贼眼似的的往上瞄，什么也没瞅见，嘀咕着上面到底记录了什么，只好再次掏出香烟，烟盒里的烟却所剩不多，冲弟弟使了个眼色，“麻利点。”

　　陈进拦住耗子，对张童生道：“不用客气了，跟你说点实际情况。”

　　“你说，我听着。”张童生应了一声，也不再执意发烟，踢了憨憨的杨洼一脚，示意快去端两张椅子过来。

　　椅子很快端了过来，可是并没有人往上坐，陈进面色一正，说道：“你这生产条件有些简陋，机械也多老化，根据目前新规，这种环境在环保方面是不能达标的。”

　　说完这段话，陈进顿了顿，很快有另一名同志把话接了过去。

　　“这台机器，那台，看看地面环境，再看看厂子内布置的电线，不仅不规范，还严重老化，还有......”这名工作人员手指各处。

　　张童生尚未听完，头皮已然发憷，好家伙，手指之下已然覆盖整个厂子，这时的他脑子里突然冒出几个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顺便默了一句对子：手指之下，皆是问题。

　　头一回变得这么有才，张童生苦笑一声，连忙打断道：“领导，领导，瞧我这小地方，就这么屁大一点，又不是什么大工厂大企业的，哪能给环保带来什么影响。”

　　陈进并没立即搭理张童生，目视各处一阵，这才接过话道：“这不关乎大小，我们只是依法行事，既然不达标那咱就先停产整顿。”

　　这么严重？

　　完犊子，张童生一听停产二字，这回真叫慌了，哭丧个脸叫道：“不能停产呀，一家子就指着这点生计，这要是停产了可咋活呀。”这边说话那边赶紧催弟弟去柜子里把证书找出来。

　　耗子忙不迭里的翻出一沓子证书，拿过来交给兄长，张童生把一个个本子摊开搁在陈进眼下，指着上面的戳戳道：“领导，领导，你且听我说，咱这厂子虽然小，可是什么生产证书都是已经办过的，大红印盖这可是说明国家允许让咱生产的，你不能叫我停产呀，而且也没这个理呀，是不？”

　　张童生费着老大的劲把好几个本子均匀铺在手中，一溜溜的，可陈进压根不看它们一眼，这种情形这几天他每天都见好几回，脑子无需过滤就知道接下怎么应对，不紧不慢道：“这是两码事，不是说不让你生产，而是叫你整顿生产，还有，你得弄清楚，部门不同，管辖范围就不一样，你得配合懂吗？”

　　“啥叫整顿呀？”张童好脑子还算灵活，见领导丝毫不松口，当即改口探寻解决方法。

　　陈进转身从工作人员手上取来一张文书，交到张童生手中：“上头写着哩，认真看看条例，有什么疑问随时来问，通过了环评就能继续生产。”

　　张童生接过文书，怎奈对文字理解程度不够，一时也没心思继续往下看，见陈进这人还算好说话，官架子也不是很大，试探问道：“那可不可以边生产边整顿？”

　　这话一出，只见陈进面色一肃，厉声道：“别给我玩老鼠躲猫猫的小把戏，没达到环评标准之前一分钟都不能开机器。”

　　来的突然走的也利索，带帽的走后，最后留下的这句话依旧回荡在车间内。

　　“一分钟都不能开机......”张童生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留下来纸张上的一条条规定苦的不停挠头，沈秋又来喊他吃饭，却被他一声吼给撼走了。

　　“又不是我让你停的产，冲我撒什么气。”婆姨不满的嘀咕回去，对其余二人道：“耗子，洼儿你两过来把饭吃了。”

　　耗子挑衅的说了一句：“老子下午就开机半分钟，奈我何。”

　　一整个下午，张童生已没有心情工作，他真不敢开机器，那个之前还义愤填膺的小伙见下午没活干，早就把半分钟的勇气给抛到九霄云外，屁颠屁颠的出去寻乐子了。

　　地上一下子多了十几个烟头，张童生打了一通电话总算冷静下来，对这次的集体行动大致上也摸清楚其中利害，看来这回是动真格的，拗不来劲，听其他人口吻似乎谁都没胆量顶风做事，既如此，那就只能想办法配合工作人员。

　　只是说来容易动起来不易，张童生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加工厂，心里再清楚不过，按要求，厂子里差不多就是大整换，然后重走水电，修葺地面通道，下来可得好些钱，

　　“好些钱呀，哪里去整呀？”张童生长嘘一声，拍了拍自己沉重的脑袋，“钱你这个杀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