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女》文禾乔

3、入楼

　　天色微微泛白，小厮扫秋忙了一晚上，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正准备放下门闩，回去睡个好觉。
　　刚合上门，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扫秋不耐烦地打开门，见是昨日的女孩，又看到怀中的小男孩，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冲动。
　　解决掉狗爷的阿宝，抱着小鱼儿无处可去。幸而身上有银钱，寻了一户人家，得以留宿。
　　一到时辰，就赶着最近的路进城，天微亮便来到了簪月楼。
　　轻轻放下睡眼惺忪的小鱼儿，阿宝整理了下小袄，怯生生地看向扫秋。
　　阿宝:“哥哥，请您通传一声刘麼麽行么，就说，是昨日的阿宝……”
　　扫秋看着阿宝湿漉漉的小鹿眼，柔弱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放缓了语气，耐心地说:“我知道你，昨日，我引着你去见柳娘子的。你怎么将你弟弟又带来了，这不合规矩。”
　　阿宝双眸凝泪，欲落不落，咬了咬嘴唇:“哥哥，我，我……呜呜，还是请您通传一声吧，我……”
　　这么一个玉雪清纯的小姑娘，似乎有难言之隐，又即将沦落这烟花之地，饶是面热心冷的扫秋也动了恻隐之心。
　　扫秋:“你先随我进来吧，外面天寒地冻的。”
　　阿宝谢过扫秋，牵着弟弟便进了簪月楼。

　　刚结束一晚上经营的簪月楼，略显冷清杂乱。身为柳娘子的身边红人，刘麽麽也忙活了一晚上。
　　还未来得及歇息，又遇到了阿宝这一档子事儿。因着柳娘子对这个小人儿另眼相看，刘麽麽也难得大发善心，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去请了柳娘子。
　　众人又在花厅等候。

　　花厅寂静，忽闻一声娇语。众人望去，柳娘子身披桃红大氅，翩然走来。她懒洋洋又躺在了榻上，捧着手炉，看向了阿宝姐弟。
　　朱唇轻启，笑意不减。话语却透着森森寒意。柳娘子:“我这儿，还真成了善堂了。”
　　阿宝当即拉着小鱼儿跪下。阿宝:“柳娘子，我带着弟弟，是有原因的。愿您给我点时间解释。”
　　柳娘子:“哦？行吧，我就暂且听听。要是不让我满意，我这脾气，可给不了你好果子吃。”
　　为避免人多口杂，柳娘子吩咐众人离去，连带着抱走了小鱼儿。
　　阿宝见四下无人，从怀里掏出了银两与凭据，往前挪动身子，恭敬地奉上。
　　阿宝:“柳娘子，请您过目，这便是，我要给您的东西。”
　　玉指轻捻，双眸之间神色突变。柳娘子:“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身上？给我？你也不怕你爷爷剥了你的皮？”
　　阿宝:“这东西，自然是从那人身上取来的。我早已是簪月楼的人，这条命，也要由您说了算啊。何况，这官家凭据和这卖身银钱，如今全交由您手上了。”
　　柳娘子:“哈哈，你这小丫头挺有意思。有了这些东西，不连夜离开这京城，却上赶着给我送来。说吧，你打着什么主意？”
　　阿宝:“柳娘子，您说笑了。这凭据一式两份，有您手上这份，我能跑到哪里去。何况，我从未打算逃跑，逃跑只能死路一条，您这儿，我尚存一条生路。”
　　这话说的也没错，奴籍不销，去哪里被抓住了，等待奴隶的都是死路一条。
　　柳娘子内心打量着，这丫头倒不愚笨。
　　柳娘子:“算你识相。说吧，你到底有何所求？”
　　阿宝:“阿宝想求您，收留我的弟弟小鱼儿。这卖身银钱与凭据全部交还与您，只求，不要将他给那狗爷。”
　　柳娘子心中早已料到，左不过多一个小孩子，随便指派着端茶递水也无不可。况且，这银钱不费一两，便得了两个人儿，实在是划算。
　　心中敲定，柳娘子面露微笑，虚扶一把，开口道:“这，是有点难办。我这儿，是青楼。算了，看你们姐弟情深，我也不好做这恶人。你弟弟，便跟着小厮，学做些杂活，日后年纪稍大些，在做打算吧。”
　　阿宝:“多谢柳娘子，您真是人美心善，日后阿宝一定好好报答您。”
　　柳娘子见她这么夸自己，心情越发舒坦，也不在意这奉承的成分。
　　柳娘子:“你这孩子。对了，我还不知，你是怎么，将这东西从你那爷爷那儿弄来的。”
　　阿宝心想，狗爷不过地痞无赖，柳娘子定能庇佑自己。为讨好柳娘子，当下将昨日所作所为全部告知，顺便添油加醋一番，说那狗爷背地里如何瞧不起烟花女子，吹捧柳娘子如何貌美心善。
　　一番言语下来，哄得柳娘子心花怒放。不过，这柳娘子混迹多年，自然不会轻易被阿宝哄骗过去。
　　柳娘子心想，这丫头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为求保命懂得设计，下手也真是狠辣，竟将那老头拍晕了过去。又配上这张看似天真可爱的脸蛋，真是天生适合在这儿生存的人。
　　柳娘子:“不过一个老无赖，什么凭据也没有，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吃了这个哑巴亏。你很不错，适合在咱们楼子里。不过，你要记住了，在我面前，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怜的天真模样。这模样啊，以后用来对付男人，给咱们楼好好挣钱可以。但若有其余歪心思，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阿宝:“是，阿宝明白。”
　　柳娘子:“好了，我累了。你去找刘麽麽吧，她会安排你们的去处。”
　　阿宝悄然关门离去。柳娘子半撑着身子，心想，不知这红尘路上，又要多出个，怎样的人呢。

　　自从入了簪月楼，小鱼儿便被指派给了扫秋。因才四岁，平日里大家都十分照顾他，只做些小事儿便可。
　　阿宝则被刘麽麽带入了后院专门管教小丫头的地方。
　　簪月楼作为第一青楼，姑娘都是拔尖的。
　　阿宝这群小丫头们，必须随着教习先生好好学习各方面技艺，通过重重考核，才能成为簪月楼的挂牌姑娘。
　　这对姐弟，虽说在这楼里仍旧是最底层的存在，但能够吃饱穿暖，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