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马记》是我小明

1、坠马

　　我叫郜元宝，隔辈儿亲的祖父给我取的名字是真的糙。因了元宝这个俗名，让我在太学中一众文雅的名字中鹤立鸡群，“元宝”“阿堵”的雅号也逐渐为我打开了人脉。在我二十岁弱冠那年，我便在大将军府同祖父大闹了一场，这场起义的结果便是为自己拼得了一个还算文雅的表字，乐之。我对自己前二十年吊儿郎当做少将军的日子十分满足，因而我只小小地期盼接下来的大半辈子能如表字一般，安之乐之。
　　弱冠之后的日子，从大面儿上来看也算得顺遂，五月上旬刚刚在吏部忙完手头上的活儿，我这颗兴奋的小心肝就被齐大勾到了冀州。我并非自小便在天子脚下的金陵长大，祖父郜义勇是雍朝的开国大将军，父亲郜廷昊是庸朝的世袭将军。
　　父亲常年镇守幽燕，我幼时跟随父亲在冀州从军，十二岁时在草原上野得不成样子，远在金陵的祖父想到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只知道习武的木讷少言的父亲便开始头疼，深深地开始反思自己从前的教育，并及时将我召回金陵想在我身上找补回来。
　　齐尨便是我年少时在草原上光屁股长大的好朋友，在金陵的这些年我们一直保持着书信上的往来，自去年年关的时候，他便在信中大力邀我回冀州，因了那些日子祖父的身子不爽快便未能赴约，到今年三月祖父的身子好转起来，我便又起了去冀州的念头。
　　祖父这边知我多年未见父母，只恨自己身子不爽不能同往，自然无甚异议。左右不过叫来我身边伺候的小厮们嘱咐了一番，短短两日，便为我整理出两大车子的行李，还没等我张口拒绝，祖父便巍颤颤地开口道：“不光是为你路上带的，还有给昊儿、颖儿带的一份，你个小白眼狼。”
　　万事具备，事先也同部里的申掌事请好了假。在府里数着手指头终于挨到了车队出行的日子，看着浩浩荡荡的随行马车和祖父泪眼朦胧的挥手，我颇为潇洒地转回马头，紧扽了一下马缰，想要给路边摆摊的商贩们耍一耍将军府的款儿，让大家瞧瞧什么叫做将门之子。
　　可惜我的小红马许是没能理解我这一颗想出风头的心。也可能是我勒马缰的劲儿使过了，只见小红马一声马嘶，前腿离地，用力一甩。原本嘈杂的闹市此刻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我的一声惨呼。
　　被小红马甩在地上的我满心绝望，不单单是冀州之行泡汤了，重要的是，我这脸皮儿怕是要保不住了。

　　齐尨是塞上人家的儿子，比我年少一岁，小的时候可爱的紧。同草原上其他小伙伴不同，阿尨脸又白又圆，像个大圆包子，讲话也奶里奶气的，明明平日也同我们顶着日头跑着玩，但不像我们其他孩子那样晒的黝黑，我们一个个脸蛋子上还顶着两坨红蛋蛋，阿尨还是奶白奶白的。故而本小将军特别喜欢凑到阿尨的面前，捏他的小脸蛋。
　　阿尨小的时候和他的名字一点都不一样，长的一点都不高大。如若将我和阿尨丢在孩子堆里，大家定是会将柔弱的阿尨错认为祖籍是南方人的将军之子。
　　阿尨的阿爹却生得十分魁梧，阿娘也不慎柔弱。阿尨的娘讲起来阿尨的体质便泣涕涟涟，只道阿尨出生的时候便先天不足，生下来便像狸猫一般，较寻常婴儿瘦小许多。
　　故而我十二岁之前在草原上的胡闹，原是想带着阿尨锻炼身体，我时常带阿尨偷溜进阿爹的校场摆弄长枪、弓箭，也带阿尨去草原上掘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还记得有一次我带阿尨去草原上挖漠猫，我们守着一个洞刨了许久也不见漠猫的踪影，我心下有些恼了，一把抽出了别在腰间的火折子，扒拉了几支干草，决计点起火来将匿在洞中的猫儿给熏出来。
　　小小的人被点燃的枯叶生起的烟尘迷了眼。阿尨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泥土，眼圈红红的瞬时蓄满了泪珠儿。
　　小哭包。我轻叹了一声，阿尨同我手上都脏兮兮的，我只得凑近他的脸，撅起嘴来轻轻的为他吹了一吹，却不见好。烟灰同阿尨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小孩已然开始小声呜咽起来了。我赶忙哄了几声，一咬牙，伸出舌头替阿尨舔了眼角的烟灰。
　　阿尨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忘却了哭泣，我也愣了一愣。彼时我们仍凑在一处，四目相对，不知怎地那时的我心如擂鼓，阿尨的眼睛仿佛直直地看进我的心底，我瞥到阿尨的嘴巴一张一合，他说：“元宝哥哥，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霎时间，阿尨的泪眼，被烟火熏得四下乱窜的漠猫，胡闹时阿爹生气的抖动的胡须，阿娘温柔美丽的面容，幽燕的风光，在冀州的发生的一件件事轮番在我眼前展开。阿尨稚嫩的嗓音一遍遍叫着“元宝”。
　　忽而我觉得这声音延展成一个青年的声音，十分熟悉，倒像是徐滕客的声音。心下登时清明，方知方才种种皆为梦境，睁开眼，看到似笑不笑的徐滕客，这梦才算是彻底醒了。

作者有话说

　　祝元宝宝和各位看官老爷们水逆速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