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宠溺》梦里丹青

2、失控第二箭

　　通往校外的路上，烈日高悬，热浪翻滚。

　　清新浪漫的粉色樱花太阳伞底下，初歆身形一滞。

　　“怎么了，歆儿？”

　　季驰撑着伞，时刻小心把宝贝妹妹遮在伞下阴凉的中心，对她每个细小的动作自然都很敏感。

　　女孩默然站住，转身又望向刚才他们走出来的那栋楼。

　　视线怔怔停留在其中一个窗口上。

　　其他人跟着停下，也顺着同样的方向望过去，然而隔了这么远，其实看不到什么。

　　初羡在旁边打量初歆两眼，突然问：“你在听什么？”

　　初歆没有回答，季驰倒是嗤了声：“你问的这是什么怪问题，‘听’什么？离这么远能听见什么啊，又不是顺风耳——”

　　一语未毕，一直安静在他伞下的女孩，忽然化成了一抹飘逸的白色影子，飞向远处那栋楼。

　　季驰大惊之下捞了一把，半个衣角都没有抓住。

　　“——歆儿！”

　　*

　　时间拉长，少年始终维持深鞠躬的姿势。

　　陈孟书伸出去要扶他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记起来陆行川是不惯和其他人产生身体接触的。

　　事实上，这孩子一贯是要和人保持距离的。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更鲜有像这样放低姿态求人的时候。

　　眼下这情形，实在令他震撼又糊涂——

　　“……行川，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

　　字面意思，那不就是说——

　　“你想让她用两个月赶上别的孩子学了六年的内容？”陈孟书一时间哭笑不得，“行川，不是每个人都是像你这样的天才，你拿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一个普通人，不现实吧。”

　　陆行川是天才。

　　这个“天才”可不是指回回考试都第一名的那种（当然，他的确也每次都考第一名），他是真正的天才——天生的智商就有正常人平均智商的两倍那么多。

　　就像电影里的天才主人公那样，陆行川过目不忘，拥有一般人难以想象的知识储备。甚至他十多岁的时候就能在国际顶级的自然科学期刊上发表论文，还被邀请到世界顶尖学府，给那些大他好多岁的本科生研究生做专题讲座。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陈孟书怕是难以相信，现实生活中真就存在这种天才。

　　不过，大概天才的局限性就是，不怎么能理解普罗大众的疾苦？

　　陈孟书正想再进一步给他讲讲天才和普通人的差别，却听少年静静开口。

　　“她是靠自己逃出来的。”

　　“什么？”

　　少年终于缓缓起身，这次直视了他的眼睛。

　　“她抓住机会自己逃出来报警，之后还提供线索解救了另外两个一起被卖的孩子。您觉得这普通么？”

　　陈孟书一时失语。

　　资料上对女孩过去的经历描述简略，所以原先他只知道，她是在近期再次被人贩子转卖的途中，得到当地警方解救，然后被送回了家。

　　其实别说一个孩子，就是成年人，不幸遭遇拐卖后都很难成功自救。这不是个人能力的问题，更多时候，形势比人强。

　　何况这个女孩，在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被拐走，后来这整整十年，都与外面的文明世界所隔绝，更不要提她可能遭遇过什么。

　　最后她竟能靠自己逃离深渊，不仅不普通，而且了不起。

　　太了不起。

　　“行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小姑娘身上有一股韧劲，她人生的成就绝对不会就此止步。但是我们不能拔苗助长，是不是？”陈孟书摆事实讲道理，“以她目前的状态，就算学校破格录取她，她能够适应以后的学习生活吗？这对她会不会是更大的伤害？”

　　“还有两个月。”陆行川淡定重申。

　　“……”

　　陈孟书正在无语，被门外焦急的呼喊声打断。

　　“歆儿，慢一点，小心摔了！”

　　校长室半掩的门外，娇小飘忽的白影正从走廊上飞掠过来。

　　奔跑的速度太快，她几乎真的就要离开地面。

　　仿佛一只在迷途中忽然发现方向的小白鸟，要不顾一切飞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眨眼间，她马上就要从门外飞进来了。

　　女孩却突然刹住了步子。

　　一个踉跄，她失去重心向前扑倒，大门整个被撞开……

　　但女孩像个小不倒翁一般，竟然又奇迹般地自己在原地站稳了。

　　只是局促站在门口，似乎不敢再向前一步。

　　陈孟书刚回过神，发现陆行川已经又闪了。

　　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会回来，正要过去询问，却听女孩轻细的嗓音响起：“九十五。”

　　陈孟书身形一顿。

　　在他眼前，第一次，女孩抬起了头，让人能看清楚她的容貌。

　　小脸看上去比她的双胞胎姐姐稚嫩许多，但也已经初现出姝丽的轮廓。每一分恰到好处的精致，灵秀而不显刻意。

　　由于剧烈的奔跑，她天生雪白的肌肤透出几分红晕。被风吹乱的细碎额发微微飘动，露出眉心一点红痣。

　　其下是一双特别大的眼睛。

　　瞳仁乌黑，明净湿润，不染杂质。

　　清灵到极致了。

　　此时此刻，这双如林间清泉般纯澈的大眼睛，正怯生生从门外望进来，那眼神仿佛能戳在人心上。

　　而女孩咬了咬唇。

　　用不那么标准的普通话，慢吞吞，却极认真地补充完整了。

　　“三十七，加，五十八，等，于……九十五。”

　　……片刻后，季驰紧随其后追了过来。

　　他是真想不到自己瘦弱的小妹妹能跑这么快，被搞了个措手不及。

　　而且，跑完了以后，他好像比小丫头喘得还厉害？

　　什么玩意儿。

　　可这时候他顾不上搭理自己深受伤害的自尊心，不等把气喘匀就拉住陈校长，一口气说了下去。

　　“校长，这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我们绝对都没提示过她，一点儿都没提示！”

　　陈孟书默了两秒。

　　然后他弯下身子，让眼睛与女孩平齐，朝她竖起大拇指。

　　在这一刻，他是真心实意的。

　　*

　　等初向南拉着初羡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时候，季驰还处在激动之中。

　　“爸，歆儿算出来了，九十五！”

　　他骄傲地挺直胸膛，仿佛他的宝贝妹妹刚刚攻克的是世界顶级数学难题。

　　初向南怔了怔反应过来，慈爱地抚着初歆的头：“歆儿真厉害。晚上爸爸让人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奖励歆儿，好不好？咱们现在回家吧？”

　　他掩藏住了眼底一瞬的黯然。孩子丢了十年，一个多月前，刚从外地被找回来。这十年间她到底都遭遇过什么，他们还没能完全弄清楚，但那一身可怖的伤痕，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而且她的精神看来也受到了刺激，回家后的这许多天里几乎一声不吭。

　　全家上下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捧给她，可她什么都没有开口要过，他们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她唯一怯怯说出口的一个请求就是：

　　“我想上学。”

　　最离奇的是，在全家没有人向她提过的情况下，她主动说出想上实验六中。她怎么会知道这所学校的存在，对他们都还是个谜。

　　初向南很清楚实验六中是重点学校，课业压力繁重，她这状态并不适合。所以他本来还在犹豫，也没马上去托关系。然而不久前，实验六中却主动打了电话过来，让他带初歆过来参加入学测试。

　　虽然这事儿颇有疑点，但他想到这是小女儿最为渴望的机会，最终还是决定带着全家出动，送她过来看看。

　　可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她甚至不识字。

　　如果他知道了，今天就不会带她来。

　　这孩子是不是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才选择不说？

　　无论如何，他可不是个天真的孩子，不会犯傻到以为，勉强会算一百以内加法的技能，就足以把一个不识字的孩子送进重点初中。

　　所以他又和陈校长打了个招呼，就准备把初歆领走，不想一把竟没有拉动纤弱的女孩。

　　初歆抬起头来，惊慌迷茫的大眼睛望向爸爸，望向哥哥，望向那位和蔼的校长。

　　他们都夸她。

　　但也没有别的了，还是让她回家。

　　所以她还是不能上学。

　　女孩眸子里未灭的那一点微弱希望，足以令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直视。

　　可是求助的眼神扫过一圈，她得到的都是沉默。

　　沉默。

　　沉默……

　　直到最后，她把目光和仅剩的希望，投向办公室里面的那道门。

　　现在门是关的，看不到里面，但她刚才看见他进去了。

　　完全陌生的模样，可他好像是一个……

　　“歆儿，你在看什么？”季驰问。

　　女孩犹豫了下，慢吞吞开口。

　　“天使……在里面。”

　　“？”

　　“……”

　　诡异沉寂的半分钟过去，季驰小心抬起手，试了试宝贝妹妹额头上的温度。

　　不烧。

　　……可这时候不烧是不是问题更大？

　　“……歆儿？”

　　他担心到不行，可是女孩的眼神清澈又肯定，片刻没有移开。

　　就在陈孟书撑不下去，主动要开口说明的时候。

　　里面那道门开了。

　　“天使”步履轻缓，自己走了出来。

　　于是所有人看见，这个“天使”是一个清隽颀长的少年。皮肤白得近乎虚幻，头发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金栗色。

　　那样完美无瑕的五官，恍如冰雕雪刻而成，不染分毫人间烟火气。瞳色也比常人要浅，琉璃一般通透澄明，超离凡俗。

　　而此时此刻的他镇定从容，丝毫不见被抓包的窘迫……

　　季驰盯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天使”，倒像活见鬼了一般。

　　“陆行川？！”

　　初向南也很意外：“小川，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远远站住，气质矜贵淡远，清冷如玉。

　　仿佛身周与这整个世界之间，存在一道无形的隔阂。

　　他礼貌地欠身问候了一声“初教授”，不过没有回答问题。

　　尴尬中，陈孟书只能代为解释：“行川正好过来看我。”

　　季驰看看陆行川，倒是更为诧异：“这么热的天你竟然能出门？没在路上被烤化了？”

　　著名的“川神”有多娇贵他可是见识过的，每年最冷最热、下雨下雪、雾霾大风……总之一切不那么完美的天气，陆行川都请假不来学校上课。

　　当然，人家依然是学神，所以老师根本不管。

　　初向南甩过来警告的眼神，让他闭嘴。

　　季驰耸耸肩，眯起眼睛打量陆行川，再联想起初歆之前的话来，忽然有点明白了。

　　就陆行川长的这副模样，头发眼睛的颜色，再加上这身素淡白净的衣服，还真他妈的是像——

　　他差点要笑出眼泪：“歆儿，这家伙长得特像大表姐买给你的那个天使娃娃，是不是？”

　　“……”

　　女孩幅度极小地点头。

　　表姐说过“天使”就是长成这样的，而且“天使”会帮助陷入困难的人。

　　可她不认识这个“天使”，他会帮她吗？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问，鼓了鼓勇气，清凌凌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瞄向他，注入自己内心深处的祈求。

　　她想，上学，可以嘛？

　　“天使”淡淡对上她眼神里渴望的光芒，不怎么热心的样子。

　　但他好像看懂了。

　　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洒入，将少年笼进光晕之中，他整个人被罩上一层晶莹透明的质感，仿佛会发光。

　　真的像个天使。

　　——高立在圣洁的云端，却会无私向世人伸出援手。

　　初歆看得有些发呆……下一秒，“天使”问她：

　　“只会这一道题？”

　　“……”

　　“陆行川，你有病啊？关你他——”季驰好不容易把脏话咽回去，“关你什么事！”

　　陆行川没理他，那双淡然的眸子依然望着懵掉的女孩。

　　倒像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

　　初歆眼睛里希望的光已经暗了下去。

　　她垂下脑袋，这次把头埋得更低。

　　是啊，她会的太少了，四道题只会一道……

　　这么笨。

　　怪不得连天使都不愿意帮她。

　　她是明白的，只要她今天走出这里，肯定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以前她可以小心不让别人知道她不识字，不让别人知道她什么都不会，现在他们已经都知道了。

　　“歆儿，不理他，跟哥哥回家咯。”季驰温柔过来拉她。

　　所以就这样走吗？

　　可是她还没能见到“他”，没能让“他”发现世上有她这么一个人……

　　泪水在她大大的眼睛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她要是也能像“他”那么厉害，该有多好？

　　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

　　“歆儿？咱们回家吃好吃的，好不好？”

　　“……”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他”的话一定没错……

　　贝齿用力咬进下唇，忽然，她一口气吸得很深，随着血脉里的热流，涌至四肢百骸……

　　“7万以内最大的质数乘以6128487的立方根等于：12809451。”

　　站在所有人目光汇聚的中心，女孩稚幼的声音掠过些微颤抖，但她睁大眼睛，说下去的时候几乎没有停顿。

　　“中国古代对于超新星最早的记录在：《后汉书·天文志》，‘中平二年十月癸亥，客星出南门中，大如半筵，五色喜怒，稍小，至后年六月消’。”

　　“圆周率小数点后前一千位倒过来是：9891024612909591116678729100316608622171235087758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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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留言继续有红包（*＾-＾*）
大家不要怕呀，歆儿现在有很多不懂的事情，是因为她以前不能正常接触到外面的文明社会，现在她的磨难已经结束了，往后只会越来越好哒~（况且她还会拥有川神这个金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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