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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you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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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如何运转一个涉黑的大型企业?
首先需要一条稳定的资金链注入,然后是绝对听话的下属,再然后是需要有仗可打。
前两条尚且存疑,唯有第三条可以确定,但目前看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局面——
唉,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首领犹疑着划掉了本月计划上即将采购的一大批军火,想了想又团掉重新打了勾,重新拿起A的注资报告。
如果把黑手党比作一个大型涉黑企业的话,那么首领大概是执行总裁,干部们就像董事会那群喋喋不休的股东——如果接受了A的注资,也就意味着对方的话语权会在港口Mafia内部进一步提升。
军火不能缺,也不能划掉森鸥外的科研经费。
最后首领在A的报告背面签了字。
还是缺钱。
*
红叶进来的时候,首领正在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她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森鸥外的名字。
“BOSS。”
“是红叶啊,坐。”首领示意她可以坐下交谈,但是红叶依然很局促的站着,“森鸥外杀了政府的人。”
首领翻了翻文件夹,他找不到自己刚才签字的那根笔了,“那是他的投名状,你觉着他做的怎么样?”
尾崎红叶斟酌着词语,“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从结果来看的确毫无问题。
他在书页里找到了那根笔,红叶注意到那实际上是一根产自德意志的战术笔,线条流畅,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首领思考着,一边转着笔,“你觉着他可以信任吗?”
首领没有要听红叶的答案的意思,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当然不能信任,但是我们有比信任更可靠的东西联结着——利益。这就够了。”
“把这根笔带给他吧。”
*
在红叶离开后,他拿起桌面上的药剂一饮而尽,这是森鸥外配置给他的,据说能有效的保障他的健康。他已经六十岁了,机体的大部分功能都已大部分的衰退——甚至偶尔他也会对森鸥外的研究项目心动。
但也只是偶尔。
这些天他乱放东西过于频繁,尤其是纸质材料和眼镜,但好在没有出现进了商店却忘了买什么或者说话说到一半却忘了下半截的情况,也不算无可救药。记忆在他身上以书签一样的形式体现,好像有什么人把这本书拿起来摇晃了一番,里面那些泛黄的纸条,照片,压扁的树叶哗啦啦掉落了一地,他无法完美的归档。
他曾经是一个薪火相传的黑手党家庭的一份子,一个不被重视的情妇的儿子。一九□□年,他的母亲死于一场人为制造的车祸,当时他十一岁。然后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一样的变化,他的兄弟没有杀死他,而是连夜把他扔到了横滨。至今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到底是一种仁慈还是残忍?
那时他还是个小男孩,但是已经到了可以做做童工养活自己的年纪。他很快在码头找到了活干——如同野草一样的孩子,汲取一点点水分就能活下去。他在码头上其实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不过是解开绳索,松开船锚。有好几次他划伤了手,指尖血迹斑斑,手掌沾着血污。
伤口很深,深可见骨。雇佣他的工头粗粗看了一眼说,“没关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努力露出笑容。
一九六九年的夏天,一艘游轮在他所工作的码头附近失事,几片船骸被冲到近海,一个喝了一半的酒瓶,几个猪肉罐头,还有一大块破碎的布料。
里面的人大概早就死了,水手们默默排成一排注视着远处沉没的游轮,丢下口袋里的白手帕——这是水手们的祭奠方式,白手帕被海风吹的簌簌飞起,像一只只白鸽。
但他的视力很好,他看到大概一海里的海面上有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抱着木板沉沉浮浮——
“我去救人。”他说。
他三下两下扯开工装服,丢在码头上——万一他没能回来,其他人还可以继续穿他的衣服。
救上来的姑娘很巧的跟他同岁,她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被冻的有些发抖,随后很快恢复过来,“我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女儿,作为回报我想请你去港口Mafia做客。”
他看着这个明明很害怕却还硬撑着姿态的姑娘,感觉有点好笑。码头上都是汗流浃背的男性,她的保镖也不在身边,但是她依然坐的笔直,眼睛亮晶晶的,“如何?”
又是黑手党。
“好啊。”
他答应了。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这是所有横滨人都众所周知的事情。所有人都说他交上了好运。而他只是苦笑着被姑娘带到港口黑手党首领的面前,听着姑娘对她的父亲要求让她成为她的保镖。
“这总比你在码头干活强多了吧?”她说。
少女的裙摆被风吹起来,风里夹杂着柑橘的香气。这是一九六九的秋天。
后来不久他就见到了少女的哥哥,那是个有点阴郁的男子。他们的父亲相同的疼爱着自己的子女,答应在自己死后将这个庞大的□□机器平分给他们兄妹二人。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故事,看到了一切悲剧的根源,巨大的幻想铺陈在他的眼前,以预言的形势呈现。
他对少女说,“你要小心你的兄弟。”
彼时老首领的身体每况日下,开始把公文逐步的推给他的两个子女解决,少女从来都把这些东西推给他做,自己则是把时间都留给了父亲。
“不会的。”
她透过玻璃窗看着病榻上的父亲,“那是我的哥哥。”然后顿了顿又说,“别伤害他。”
一九七一年的春天,近海的冰刚刚开化的时节,她找到了一个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的良方,不过拍卖会在丹麦举行。
“我得去。”
她对海有很深的恐惧,她害怕海水,至今她还记得溺水的感觉,铺天盖地,肺泡无法扩张,逐步失去空气。
但还是给自己定下了这趟行程,走之前她把他叫过来,给了他一个浅尝辄止的吻,不带情欲色彩,印在额头。
她说,请祝福我吧。
但是直到七二年的夏天,她也没有回来,少女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人提及她的姓名。整个港口Mafia会提起她的只有病床上的老首领,眼睛浑浊,屋子里充斥着腐朽的味道。同年的秋天,老首领也死去了。
站在教堂里,他想起了自己三年前那天把女孩从海里捞出来的时候,他奋力的拖着她游过一连串小礁石,码头还在很远的前方,城市的天际线看起来很近,清晰可见,但是又遥不可及。
四周没有陆地,没有那些可以伸手触及而不会消融的东西,一切都很虚幻。
少女问,“你会永不背叛我吗?”
但她好像就只是单纯的感叹,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之后就沉默了。
*
“雨田来找过你了。”
森鸥外精准的找到了福泽谕吉的住所,还带了一盒点心,“这里风景不错。”
是名古屋的咸味点心,入口即化,大概是刚烘焙出来不久,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的。
“他说你跟政府...闹掰了。”
“决裂了,”医生把白大褂脱下来放到榻榻米上,“毕竟内阁换代了嘛,再想找到像上任一样傻乎乎的跟我签订不平等条约的人基本不可能了,雨田又精明的像鬼一样,当然要赶快找个下家接手。科研可是个巨大的吞金野兽,单凭我自己养不起的。”
福泽谕吉把沏好的茶均匀的倒出了两杯,茶汤澄澈,他已经学会了心平气和,伊豆的温泉让他整个人都沉淀下来,他能够像看到老朋友一样和他对话,“科研?医学方面的研究吗?”
对方居然也没有故意卖关子,端起茶喝了一口,“茶叶不错。是的,一种免疫缺陷综合征。”
在谈到对方的本职上时他看起来出奇的认真,“GATA-2基因突变所导致的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想起来这家伙原来真的是个医生,“我已经研究了好些年了——基本上就是个无底洞吧。”
他含含糊糊的说,“好在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愿意帮我出这份钱,我只要偶尔给他干干活,顶多再加一点医疗服务,反正整体上也不算亏本。”
福泽谕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如果让你暗杀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嗯?方法多了去啦?在门把手上涂抹含有神经毒素的二甲亚砜,或者用军方的攻击卫星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打击,再或者....等等,”森鸥外举起双手,“我可没有杀人哦!暗杀也没有!虽然这并不是难事但是我怎么也算是一个医疗工作者,那种事不应该——”
他及时的住口了,但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原话一定是‘不应该是你们这种人去干的吗?’
还是一样烦人。
森鸥外把茶汤喝光,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福泽谕吉,于是他只得再给他添上。这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和好信号,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总之,福泽阁下,千万不要也跟到港口Mafia来哦。”
“首领是个疑心病和报复心都很重的家伙,他可是把上任首领活活关到死——听说直到上任死后他还说了像‘早知道这样我就亲自杀了你了。’‘我迟早会把他们全杀光。’这样恐怖的话哦? ”
福泽谕吉皱起眉头。
“绝对不会去的,那里的森鸥外和黑心老板的浓度指数已经超标了,超过了我这样的普通人适宜生存范畴。”
壶里的茶已经凉了,他犹豫了一下说,“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