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有名》三伏川

80、第 80 章

　　“让主子等久了。”

　　客栈二楼，雕花小窗从内打开后又关上，清沉夜色冷月如玄，邢渊衣衫未退，在黑暗里正襟危坐了两个时辰。付成趁夜去了掌柜的书房，书信并未带出，仅凭记忆点燃灯烛又默出一份。

　　“公子且看。”

　　一封家书写的还算是真情实意，除了字迹跟他本身不太相符外，内容倒是简单明了。虽然如此付成还是从中看出了蹊跷，自己都察觉到了不对之处更别说是公子，邢渊曾踏迹四海翻越过不少古书典要，这其中的偏类符号却能引他陷入沉思。

　　一封简扼家书，哪有必要藏着掖着，乱七八糟的点点涂涂不更容易令人起疑，此地无银三百两，话说回来——这又是防给谁看的？付成瞄了一眼主子，显然主子这会不大痛快。

　　烛火忽闪不明，付成拿了剪刀凑上前剪断多余蜡绳，此乃白蜡，能用得上西河村白蜡的可想而知，此间客栈入住的那也是非富即贵。烛火在次复燃，院中有树影摇曳落在了纸糊的窗户上。片刻后邢渊轻声一笑，阴郁间两指敲打在纸张上，更像是谋划上了什么！

　　付成跟随邢渊多年虽从不主动揣摩主子的心思，但看公子态度也了然：公子是真的心情欠佳！

　　一夜睡得踏实，隔壁偶有声响也引不起他惊觉半分，三足香熏紫铜鎏金炉、雕花绫罗倚床帐、黄杨木雅致小刻屏，上等客房就是好，屋子宽敞场且舒适，被褥干净还沾有太阳光的柔和味道。相比穷极一时只能挤大通板房的便宜通铺，也怪不得他宁愿窝在自己捯饬妥当的骡车里。

　　一早醒来他也没迷糊到忘记自己使命，身无分文靠别人养活也怪不好意思的，找了店小二讨来木盆，前去井边打了半盆水就往二楼邢渊房间送去。

　　“咚咚”

　　里边人那人沉声道：“进。”

　　两手抱着木盆也腾不出手，门外的人只能用脚尖轻顶开房门，刚才还有人应，屋里一眼却没瞧见人。上房都是两进屋，中间由一道屏风隔栏，木盆搁置桌上他绕过屏风想着当面道声谢字，当然是谢邢渊出手大道还给他定了间上房住。

　　屏风后，邢渊光着半截上身半贴在床榻正弓身戒备，神色冷利如白刃，杀气外放毫不掩饰，手压剑柄之上枭云暗伏随时出鞘！

　　被他一脸弑杀的架势兜头冲撞，不觉被震退了一步，吓的陆泊宴惊恐之余很是战兢，他定格在原地，不知邢渊又是在搞什么鬼练哪门子神功。

　　——没想到进来的人会是他，收了防范后邢渊方才缓了神情，□□在外的紧绷肌肉线条又自动平躺回了被子里去，枭云收回，放置枕边，伸手就能够着，他还没忘给自己左右掖了掖被角，收放自如的淡定道：“不声不响的，是个做刺客的料。”

　　“你可别这么说，刺客也有职责操守，你见过哪个刺客出手刺杀还带敲门的。”陆泊宴细品他放才一番状况后觉察到不对劲，他倚着屏风笑问他，“怎么回事，昨晚上可是被人瞄上了？”

　　“夜里丑时三刻，有人翻窗进来欲取我性命！”

　　“有人要杀你，知道是什么人吗？”话问出口后他立马又后悔了，“等等！”他赶紧伸了两指阻了邢渊透露具体，道，“不干我的事，你可别跟我透露，省的我在被牵连进去，既然都有人要杀你了，我看我在跟着你也不一定安全了。”

　　邢渊躺的板正，身子一动不动，淡墨色的瞳孔朝他斜视,道：“昨夜我在沐浴时遭了偷袭，刺客功力尚可隐息之术却了得，敌暗我明付成已经追了出去，暗中尚有几人埋伏还不清楚，你我这一路同行他们又怎能不知，你倘若这时候离开岂不正合了他们的意？”

　　意思陆泊宴明白，他本来也没想走，因着腰上挂了追杀令，他相比平时的懦弱起码腰杆子算挺直了半分。要说有了依仗就让他变得气焰嚣张？虽然追杀令确实是个值得炫耀的好东西，他隐形的挥散脑中曾妄想在他身上存在的不端正态度，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如今你自身都难保了在带着我，要刺客再次出现我岂还有命在？”

　　杀他的人是谁人指派邢渊还不清楚，在添之昨日陆泊宴确有信件急于送出！他有意将人留在身边也是为了试探出对方跟着自己的目的。

　　“都是一些无名鼠辈，想取我性命他们还需周折一番，连我都对付不了他们又怎么会将你放在眼里。再者说，我当真性命不保了你再担心自个小命也不打紧，当初可是你主动提出要来照拂我的，怎的？眼下便要失信在先想弃救命恩人与不顾？”

　　陆泊宴浅笑出三分，他可不觉得邢渊当真是需要自己照拂的。算了，言出必行，既然人家都不嫌弃了，他自当做好该做的，他道：”既然公子都不嫌弃我拖累了，当然伺候恩人的活我也不能半途而废。”他指了桌上的木盆：“洗脸水都端了过来，公子还不起来难道是想让小的伺候您更衣？”

　　说到更衣邢渊眼神出现片刻躲闪，他少有的一次不在发声。

　　伺候更衣也不过是他的一句玩笑话，而姓邢的竟然也没拒绝？陆泊宴暗自咂摸了一句：怎么还给他惯出了毛病！虽是这般认为的，他还是反手摘下挂在屏风上的中衣，白色中衣刚抻好两袖，他不由从肺腑发出一声原来如此的“嗯？...嗯！”

　　“是没点灯还是来刺杀你的人眼瞎？”他手上拎着中衣指着上边开有头那么大的洞问邢渊。

　　没等到邢渊回答他又耐人寻味道：“可也庆幸这洞没开在你身上。”他不忍直视又是摇头又是不满点评一番，“大清早的成衣铺子也还没开，我包袱里倒是还有一件换洗的衣物，不过别想了你是穿不下的，未免刺客再次找上门咱们得跑路了，你说怎么着，总不能在这等着被人杀个回马枪吧。”

　　邢渊沐浴从不点灯，刺客越窗时他立将屏风上衣物朝刺客扔去，以便给刺客抓瞎，中衣上的大洞正是刺客一刀搅动给粉碎出来的。

　　“所以呢？”邢渊反问他道：“不如就委屈陆公子一番，帮我缝补上可好？”

　　听着陆泊宴就觉得好笑，他嘴角上翘随之又下撇一副欠样道：“主子说行那还有什么不行的，我娘的缝补手艺可了得，要说我的嘛......呵呵，凑合着也能穿，你也别报太大希望。”

　　反正又不是自个穿。他拿出仅有的一点功底，抱着衣裳回车厢里穿针引线做的还挺利落，这洞也太大,手边也没多余布料用来打补丁，他唯有左右布料硬往一块扯，中间捏出来一条大褶子。

　　邢渊身条正，中衣外在套一件交领长衫，走路笔挺起来也不会有人特别去注意他背后挂的大褶子。

　　收了针线他将衣裳扔到还躺在床上的人身上，“先凑合着穿吧，等过了这城再找家铺子从新制身新衣。”

　　不用他给好赖回复，邢渊连看都没看就穿上了。邢渊主仆二人一路上都是打马轻装简从，付成除了银子连包袱都没准备上一个，他们一路上吃住衣行也都是靠银两解决，付成哪里想到会让他家主子有短了衣穿的时候。

　　为了尽快赶路避开危险，就连路上干粮都没来的急去街上买。他从邢渊钱袋子里拿了银子后匆匆去和客栈掌柜的讨价还价买些肉粮，掌柜的是个矮胖男人，见这位面皮生的小郎君又在次光顾，一副奸商德行凸显的淋淋尽致。

　　掌心攥着半两银陆泊宴往柜台跟前一站，还朝洪掌柜拱手一礼满脸和煦笑意道：“昨日一觉睡的实在安稳，当真不愧是这宣城最大且生意最为红火的易来客栈，客房舒适干净不说还有清优小居闲庭绿意共赏，这一住可谓相当雅亮舒心，在看看这门面，”他指着客栈外的牌匾继而豪夸道：“掌柜的不愧是文赋五车大才之人，就连这‘易来’二字的招牌也题的相当有深意有内涵啊！”

　　见掌柜的眉开眼笑被夸的还挺高兴，“哪里哪里，郎君见笑了。

　　“哎呦喂！掌柜的可是太过谦城，”他情绪高涨加油添醋上赶着奉承道：“小生不才，不知以我之文硕能不能沾沾贵店一番荣光，赠掌柜的福语一二？”

　　“呦？哪的话，客官抬举、抬举，既是本栈贵客还愿留下些福语可当真是我小老儿的福气!”

　　方才一席话洪掌柜当真以为对方是个文人骚客，满脸堆笑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客气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活动了活动眼珠子陆泊宴反而谦虚一笑文思泉涌道：“贺:易来客栈日出瑞气盈门，日照红红火火，日息进金斗财，逢日招财进宝,犹吉祥如意罩着、事事皆利护着、财神爷爷看着、各路神仙捧着,后再添一句：宾客如云。”

　　洪掌柜只听着高兴了，都是发财的恭维话谁还不愿意听，虽然胡诌一通前言不搭后语可掌柜的听的入了耳，他自个就没习过什么字，哪还能指望从中掰扯出来点什么。

　　“小公子客气、客气了。”洪掌柜还一脸的荣幸觉得给力，另有其他一些客官在厅堂吃早食的也被这边俩人一捧一哏的给纳闷住了。

　　“哪里哪里，只不过我二人今日还要赶路，未能多停留一些时日好坐享客栈大好风光，等下次，下次我等一定还得来!就冲掌柜的这般好客我也得来陪掌柜的喝杯酒水不是。”他说完也没忘把手里的半两银子放置柜台，又一副乖巧无助道：“也实不相瞒，我家公子挑食的厉害，这一路上的吃食都难以入得他口，为此我也没少挨了训斥，而今也唯有吃到了贵店的饭菜我家公子才算点头满意了，今日出来的匆忙，身上银两也就剩这些，还望掌柜的能给备些吃食，可不在多少，只要够在路途中填饥饱腹便可。”这话他越说声音越小，给人一种实在遭了没银子的尴尬窘迫错觉。

　　“哈哈哈，好说，好说。”洪掌柜还安抚的拍着他肩膀，就如同老父亲深知更心疼自家孩儿去伺候人有多不容易一样，大手一招就让店小二去后厨多包带些吃食给他。

　　邢渊收拾妥当，下楼就见陆家的骡车挡在客栈正门口，还有店小二，一趟两趟的把好些吃食往车上送，更加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陆泊宴正瞪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追随着店小二进出，还露出了一脸的诚恳谢意。

　　让他下去买些干粮，就一会的功夫邢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么多的吃食，他确定陆泊宴只拿走了半两银，虽然自己有说叫他随便拿，就半两银在城中最显贵的客栈顶多也就够他们昨晚的一顿饭食，在相较店小二手里拎出来的，他是有多爱沾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