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有名》三伏川

30、第30章

　　“哎呀，看我都忘了！”廖小三娘扔掉手里的一捧子锯沫，小大人似得跟他说：“村西头有户人家里养的老母鸡孵了一窝小鸡苗，老母鸡昨日也不知怎的死了，天又实在太冷，农户家也说小鸡苗怕是活不成了，幺叔就觉得陆小郎家里日日都有木炭烧可暖和了兴许能养活，这不就让我来问问看你们家要不要养鸡苗子。”

　　养鸡？这事他还真做不得主了，就算是要养也不能在他屋里养，魏怿五感惊敏晚上稍有动静就会警醒，若是养几只初来匝道只会喳喳叫的鸡仔子，魏怿晚上可就别想在睡安稳觉了。
　　他拐去织房叫了阿现出来问她要不要养鸡仔。

　　阿现正忙，头也没抬道：“养吧，家里后院就剩一只老母鸡，我还想着等早春的时候在去别家淘换几只回来喂的。”

　　“行嘞，我这就去舀一碗豆子换去。”
　　几只要死不活的小鸡仔也不值什么，就算是宰了吃肉也只是够塞两口鸡骨的，不过交情没在他也不能白要，一碗豆子去换也算合情理。

　　聊小三娘蹦跳着就给带了路：“陆小郎跟着我走，我知道养鸡户是哪一家。”
　　小姑娘也够欢实，陆泊宴来西村将一年了这村里人他也没挨个认全呼，别看廖小三娘还小，这村里的人谁是谁家的她都能挨个给说道清楚。

　　天寒地冻的村子里也少有人出来走动，养鸡的这户人家也是西河村姓王的原住户，他跟廖小三娘去的时候这户人家的老妇人正在扫院子，院子里的七八只鸡也都散养着，地上还有不少鸡粪。
　　隔着几根竹篱笆他同妇人说明了来意，老妇人脸上也笑出了褶子，“豆子我哪能要你的，几只小苗子死了也是可惜的，陆家小郎要是能养活也是好的，拿去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可他也不能白收了人家东西，说来说去一碗豆子还是给留下了，鸡崽是三公一母，他们来时也没带小竹篓子，索性他和廖小三娘一人手里抓了两只带回了陆家。

　　瓦延看见抓回来的小鸡仔也直说不好养活，地上还有一小堆锯沫，这东西没什么用处瓦延就让他给鸡仔子们做窝铺着用，锯沫有一定的保暖性，沾了鸡屎也好清理，这东西用来做窝比稻草还好使。

　　直到过了正月初十寿州地界都没下过一场雪，这样也挺好，不怕下雪就怕化雪，化雪的地表气温会更低一些，真要到了那时候他也只能跟别人一样在家窝冬的。

　　今早上墨先生回了后山他也跟着去了后山呆了一天，温泉口的地热很给力，他在竹屋安静的练了半晌的字也没觉的手冷。墨先生和翁老盘膝在榻上对坐，守着一盘棋你一句我一句又起了争执，无非又是落子悔棋罢了。

　　“现如今朝中形式如何？”
　　翁老索性也不争了，悠然的谈论起了朝堂大势。

　　摩擦着手中的一枚棋子，先生开口道：“几日前潘美被委任北路都招讨制置，会率先挥军北上驻兵北汉都成晋阳，朝中有言传官家此次会亲征。”

　　“亲征？“翁老略有意外，“他可是个惜命的，在这种时局下还能腾出帝座放眼北征也是难得了。”

　　墨先生这一局赢得辛苦，见翁老头也不欲在复盘索性收棋子入了榧木盒，“身边多了几个忠良善臣辅佐，他就是想松懈都难。”

　　二人闲来无事也会谈些庙堂政事，陆泊宴有时也会听上一耳朵，至于先生为何对朝廷内部消息掌握的这般详细，他可没打算过问。

　　“先生，我打算把手里的白蜡卖出去。”
　　唐突插了这么一句话，陆泊宴还跟没事人一样抖了抖才写好的大字交给先生看。

　　“事无信不成,商无信不兴”看了他写的蒋蒋歪爬大字墨先生也无意在指教，观他是认真的先生道：“你可想过，如此作为会将陆家置于何种地步？”

　　先生不满意的字也没必要在留，他随手就把字扔到了火盆，侃侃道：“我知翁老和先生所忧，这等买卖要是传出不妨会招来肖小惦记，家中人口单薄又都是妇小，想要保住制蜡方法也不现实，当然，时机不成熟我也不会贸然行事的，俗话说的好，‘上面有人好办事’在陆家没钱没权没背景下我也不想平白招了灾祸。”
　　他撩起衣摆盘腿对坐又道：“我阿娘近来有意多打造几台织机，她虽未同我讲我也知道她手上的银子不宽裕，这些白蜡攒着也是攒着不如换成现钱给阿娘先用着，至于出货——反我又懒得攀附权势，想来想去只能走下下策！”

　　翁老浅饮一口清酒见他不似一时冲动才做的打算，不免对他的“下下策”也来了兴趣：“你且说来听听。”

　　这也是前些天他受激后才想起的唯一适用法子，他道：“打价钱战，从价格上下手，此物怕被人惦记无非是此物有利可寻，可若它利小且薄呢，薄的还不值当某些人为此动了歪心思呢？”

　　墨先生食指和中指微搓着说道：“不，还不够。如此办法也难防有居心之人得了法子在段你货源，把此物价格台高。”

　　陆泊宴也早想到了，他略有些神秘道：“先生说的是，如若我大手一挥去把做白蜡的方子广宣而出呢！”

　　一记重锤敲下来，墨先生似知他所想般缓而放声大笑，道：“大善！”
　　商户重“利”同样重“誉”，就姓陆的这样专做损人不利己的手段，想来也是没人愿意尝试了。

　　翁老见他心思如此缜密，便问他，“把眼前白花花的银子拿去换成几个叮当响的铜板，你小子舍得？”

　　陆泊宴还有些洋洋自得，“为何不舍得？翁老看我像那般俗气的人么？”

　　“嚯，俗不俗气都好说，你肚子里装了几两墨水自己清楚就行，别哪天在捅了马蜂窝。”翁老对此事并无太多利害想法，他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如陆泊宴所说，这事真要照他的想法去办，也确实封死了别人动歪心思的机会。宣扬白蜡秘制法必是利了百姓的大事，至于外头在这么闹他不管，只要不把自己家牵扯进去就行。

　　说服了翁老跟先生，他一身轻松的就朝外走，还不忘回味道：“先生若是早几天回来就好了，说不得还能尝到翁老徒孙儿孝敬出来的马肉，那味道...啧...！”

　　说起马肉翁老也忘了问他，方诤和方茕两人是怎么得罪了他，导致俩小辈在山上的这段时间陆小郎一次都没来过山上给他老人家烧饭的。

　　陆泊宴不知道的是，他前脚才走出竹屋，墨先生即刻后背笔挺栖身坐到了书案前，起笔便要写些什么。
　　片刻，直到笔端浓墨由于过长时间悬空而未落“啪”的，轻不可闻滴了下来，浓重墨汁瞬间四溅，散开的滴墨在宣纸上留下一朵晕不开的污点。

　　透过竹窗望向山顶搅不开的烟云山川，翁老半垂着眼在一旁提醒他道：“盘龙蛰隐方能迥乎，何不随他去的！”

　　书案左上角摆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银色六莲铜炉，炉中燃起的幽淡雾香正顺着旋螺细孔徐徐而出，先生皱着眉静默在当场，仿若失了神。

　　竹林飒飒带有清风拂面而来，猛然打破其中静悟。先生不由温文一笑，果断撂下了手中的硬毫笔。

　　此子确有不同！
　　...

　　走了手里现有的货也好，山坳里的青榔木今年若是照看的好了，产出的蜡花能比去年多出不少，去年陈货在不打发今年的成型白蜡还就没了地方搁。

　　“陆小郎快出来看，村口来了个卖猪仔的。”王石头带着兴奋劲在陆家门口喊了一嗓门。

　　陆泊宴正往菜地里施牛粪，闻言放下了锄头也跟出来了：“你怎么回来了，不用跟你爷下地了？”

　　王石头脸皮薄得很，见了院子里冯家小娘子和梁家小娘子后立马把迈进院子里的腿收了回去，“嘿嘿，不急，田里有我小叔他们，我阿爷要买头猪仔子这会早过去了，你也快着点。”

　　节气还不到下种的时候村里人也都不忙，他俩过去晚了，大榕树下已经围了不少村里人，这里头来看热闹的不少真有心思买的可不多。
　　卖猪仔的四个人是离西河村不近的一个叫渠村的小村子，渠村地处比西河村还要偏僻，拉猪崽的牛车上还堆了些杂物，剩余的空间供给几只猪拱在一起，地方太小连身都转不开的猪崽不停的哼哼吱吱乱叫。

　　“渠村离这可不近，你们怎来这边做买卖来了？”旁边一个村民搭话道。

　　应话的是个长得五大三粗说话声音也响亮的男人，他道：“是不近，我们也是走了一上午才到的，前些时候听走货郎说霍县这边猪豚肉卖的好，有些人家正在寻摸找猪崽子养，刚巧我们家大猪刚出了一窝就想拉出来看看，闲着也是闲着又不耽搁春种，卖不了大不了还拉回去。”
　　跟他同来的三人也都寸步不离的守着牛车，他们心里也是没底，别看几人长的壮实，这西河村他们也是头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几人多少还是有些提防。

　　“猪崽看着还算欢实。”几个有意买的村民也都嘀咕开了。

　　“是不错，不过想买还要找懂行的人来看过才行啊！”

　　“咱们村要说懂行的不就是郑屠户和廖家人了？”

　　“郑屠户就别想了他今一大早就去了县里，廖家老爷也已经有人过去叫了。”

　　一群人围着小猪崽指指点点的倒也没人急着问价，最近不少人家都有托郑屠户去寻小猪，附近村子也都知道猪豚肉行情好了，有猪仔的人家有的不卖留着自己养，有的卖但是价钱偏高又谈不拢。

　　陆泊宴跟其他人都坐到了大榕树下，就等着廖家阿爷过来给说道说道，看这几头小猪仔适不适合入手的。结果廖家阿翁还没等到倒是等来了熟人。

　　看到踢踢踏踏进村的马车他起身迎了过去，来人正是俞藴和萧璟，不用说也是来找他的。

　　俞藴下了马车见聚在一起的村民，问他：“今个怎么这般热闹？”

　　“渠村来了个卖猪仔的，这不都围着看稀罕呢。”他冲马车上的萧璟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回头又喊了王石头一声，“家里来人了我先回了啊。”说完就带人往家走。

　　俞藴：“你们村的猪豚肉在县里是卖的是挺好，昨个家里待客我阿娘还特地去买了些。”

　　“自己家里吃还行，你拿猪肉待客也不怕客人嫌弃？”
　　也不怪陆泊宴这么问了，有点脸面的人家都是不喜吃猪豚肉，更别说还特意拿来待客了，就算是现在净猪肉已经被好些大宅认可了，那也只是在霍县这个小小地界，出了这霍县猪肉也还是被贬成是贱民才吃的东西。

　　俞藴抬手指着驾车的萧璟：“那你可要问他了，看他嫌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