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有名》三伏川

24、第 24 章

　　陆母和阿现也都会做鞋，只是要说起这剪鞋样可就没有村里冯婆做的好了，冯婆一把剪子拿的准，这一剪刀下去也不会浪费布料细脚，用她剪好的鞋样缝制出来的鞋穿到脚上大小都正好合脚。

　　池槽里的草杆子一直连着翻了十八天才彻底熟透。陆泊宴吭哧吭哧的干得热火朝天，正把熟透的草杆子从池槽里捞出来放在岸边的石头上尽量分散晒干，这一晒又用了两天的时间。
　　另一个池槽，他站在坑边不断的往里面挥洒消石灰，魏怿跟他打配合不间断的用一把大耙连续搅拌，直至把水搅拌成乳状后在迅速将草杆子放进去，等草杆子充分吸收消石灰后在拿竹耙把草杆子全部捞出来堆在一边进行堆料沤熟。
　　沤熟草杆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两人忙忙碌碌一连好几天，他都忘了让俞藴染的丝线还没取。给山上的三老一少做好了饭食他又急慌慌的赶着下了山。

　　“阿娘，这鞋子穿上正好。”
　　他脚上穿上了才做好的鞋子来回走了两步试了试。

　　“可不是嘛，冯婆的手是个巧的，”陆母又拿出另一双鞋叫他拿给魏怿，转而带了些许惆怅道：“哎，只她家里的日子过的是真不容易！”

　　冯婆是谁他知道，但也没见过几回，他多问了一句：“冯婆家怎得了？”

　　村子里的事他自从忙做草纸就少有出门，发生了什么事也少有的知道，陆母闲来无事唠家常似的也就把冯家的事说给他听。

　　冯家当家冯老汉当年被招致边关参军，这一去就转眼十年在了无音讯，只留下孤守家里的冯婆将儿子冯撩拉扯带大，待冯撩成亲有了一儿一女后冯撩执意就去了光州寻他爹，当年兵荒马乱的一路上并不太平，就在冯撩途径马夹山一带时被山上贼人劫了道伤了性命。
　　至此冯家家里就剩三个女人和一个刚会走路的小男娃子，冯婆年岁大了只能在家搓些麻线，她那儿媳也是个能干的，成日进县里去给富户人家揽些浆洗衣物的活计，家里还有一个孙女也十之有三成天在家里纺些麻布，一家人都是勤快的，成天忙活来去好歹也是能挣些钱粮填肚子。
　　就在前天冯婆的儿媳和往常一样去县里给主家做活计，主家里的主母不知在哪受了气，回来看到冯家儿媳一时气不顺后就把她给毒打一顿，打完后主家也没找郎中给她看伤，就扔了几个钱把人给轰了出去！

　　他问：“打伤得可严重？”

　　“昨个我让阿现过去了一趟，说是脸上和胳膊上都有不少青肿，左腿被木刺给划了道深口子流了不少血，别的地方倒是没伤着。”陆母说起来也是无奈，“这冯家以后的日子也是够难的。”

　　天下不平事太多，生在这个连人口都可以自由买卖的朝代，又哪有什么人权可言，阶级在这明摆着，一个贫苦百姓无权无势就算是去官府告状也无非是告得几个钱，在者说这大户人家又是个个要脸面的，若真要告到衙门里主家在背后还不知会怎么给冯家下绊子，这事冯家也只能是忍了！
　　也不怪陆泊宴无感，就算是他以前生活的年代这种事暗里也没少发生，更何况是权力阶级更甚的现在。

　　看陆母有些神情恍惚就知道昨晚定是没睡好了，他半跪在陆母跟前学根脚用头拱了拱陆母的胳膊讨好道：“阿娘在想些什么？”

　　陆母禁不住一笑：“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使小家子样？”

　　“小家子样就小家子样呗，反正别人又看不到咧！”他咧嘴就是一笑。

　　“昨天冯婆来的时候也说了，只要还留有命在就好，她家儿媳是个好的，这么几年了，自从没了冯撩后也有人劝过冯氏改嫁，毕竟她还年轻。只是她家儿媳死活不愿，说家是破落了但只要家里还有人在，这日子就能熬的下去！”

　　陆母也是个不经提往事的，她这是想起了自己当年带着阿现和宴儿不远万里跋涉到这西河村定住的事，两个女人一个娃娃，初来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她心里难免也有恐慌无措，恐慌的不只是她，还有跟在身边瘦小的阿现和稚儿。好在这一路支撑她走过来的人也都还在身边，她当时就想只要人都在就好，路是自己选的，既然决定了自己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陆母捏着线打了个结，手里缝着一双布袜继续道：“宴儿，我昨晚就在想了，你说家里是不是在打台提花机出来。”

　　听陆母这悠悠的语气想来她也是没打定主意，陆泊宴就知道他阿娘是在等自己这根定海神针开口。
　　陆氏也终是眼光放长远，有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思想。

　　“我看是好的，家里织房还有闲余，在多放一台织布机也不碍事，到时候在找几个人来家里学手艺，学得好了也能给她们发些工钱。”

　　陆母也不是突发奇想才生的主意，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想了一宿，听陆小郎也是赞同的她也稳了心境拿定了注意，“既是我儿也说好，那就定在岁后吧，岁后就托人去趟瓦庄村找匠人来定出织机大小。”

　　又跟陆母说了会话见天已过正午，这会子在去县里恐怕天黑都赶不回来，他拿起给魏怿做好的鞋子：“我先去后山，今个天晚了我等赶明在去县里拉活去。”

　　“哪还用得着你去，阿现昨日就让郑屠户给帮着稍带了回来，你可别惦记这事了还是去作弄你那草纸吧。”陆母冲他摆摆手拎起裙摆施施然就去了织房。

　　一早打开屋门他就被外面冲进来的冷空气给冰了个透心凉，院子里和屋顶都洒了一层白霜芒。
　　这是落霜了！他没忍住又呛了口凉气，转身回屋找出以前穿过的旧鞋趿拉上就去了后院。
　　好在院里种的白菜萝卜没有上冻，这要是上冻了就不能在往地窖收，收了也会因一冷一热的给烂掉。

　　阿现听到后院有动静，过来一看小郎君正在拔箩菔，瞧他干的还挺起劲，阿现放下手里的水桶也过来帮忙，她带着埋怨道：“怎的也不说一声就自己干上了。”

　　“这才多点东西晌午之前我就能干完，你不是要去担水么，去吧。”他站起来歇了口气拿这点活也不当回事。

　　“担水急什么，晚些煮饭也不碍事，地窖里你可都腾空了？”

　　“还没，里边还放着一坛子酸笋，我给贴墙跟放了，你进去的时候看着点别绊倒了。”

　　萝卜长的还行，短的直接就能从地下拔/出来，长的个头大的还得用锄头来两下。白菜根须少收的时候也省事,来回扭两下就能拔/出来，收一片菜地也用不了多大功夫。
　　后院收拾妥当后他又往衣兜里抓了两把炒黄豆,行色匆匆的就紧着去了阿七家。昨日和阿七说好的今去他们家跟他阿爷学扎扫把，家里的扫把用的时间太长几跟毛都快被秃噜光了。

　　织房里正忙着纺新出的芍药花型图，许掌柜为此还特地来了一趟给她们催工，家里一些零碎活陆小郎能包揽的也都大手一挥的给承包了下来。

　　王家盖的是三间土坯房两边各一间侧屋，院墙也是篱笆围起来的，见院门没关他喊了一声就直接进去了，进屋就见王家阿翁正在灶火上炒沙子，以前见过奶奶用沙子炒过花生，他先入为主的以为这是还要往里面放些什么。
　　直到等王家阿爷把炒烫的沙子倒在了石头砌成的炕上，摊平的沙子上面又铺上了层稻草，王家阿爷对他说：“陆家小郎过来坐这边，这里捂了热沙子暖和。”

　　人老了就受不得寒气，屋里虽有灶火可也舍不得总是去烧柴取暖，沙子是个好动西，只要放到灶火上炒的烫呼呼的就能铺到到炕上隔着稻草取暖。
　　这就是穷人家过的日子，王家也是家徒四壁，屋里除了一张破旧的四角桌和炕，还有一个被熏的黑黝黝的火塘子，人往屋里呆着无时无刻都能感到从门缝和窗棂处刮进来的呼呼冷风。

　　见陆小郎要脱鞋子上炕，王家阿翁先穿着草鞋坐了上去，“娃子穿着鞋上来，脱了鞋脚丫子忒冷了。”
　　陆泊宴笑笑也跟着穿了鞋盘腿坐了上去。

　　阿七一阵风得从外推门跑了进来，哐当一声门板子差点让他给报废了，他咧嘴就笑：“我就知道陆小郎这会子得来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一抱稻草堆在了地上，问：“阿爷，这么些够不够用的？”

　　王家阿爷看着孙子这虎劲也乐呵：“够，能做个三四把出来的。”

　　陆泊宴往边上挪了挪给阿七腾出个地，“快上来暖和暖和。”说着还把手伸到外衣兜掏出一把炒黄豆给了他。

　　他是吃了晌午饭后出来的，待在王家一下午就围着几把草捆子转了。功夫没白费，经过长时间攒活还真就被他扎成了两个扫把，看着成品模样还行，就是甩起来有些松散没有王家阿爷扎的结实，但也能凑合着用。
　　等他到家就看见消失了好几天的魏怿正在往地窖里般白菜，中午出门他看天气还不错，这些菜就被他垒在外头让太阳晒晒抽些水分，这样收起来后储存的时间能长些。

　　“这是你做的？”魏怿看了一眼他带回来的两条扫把问。

　　“怎么样还行吧，一下午就捆了这两把。”陆泊宴还挺自豪的。

　　魏怿拿着试了试也没说什么就放到了一边，“草杆子都沤好了，什么时候在上山干活？”

　　“不急，明天吧，趁着水还没结冰得先把浆洗出来。”
　　时间不早了他得赶紧的烧火做饭，这几天的一天三顿饭食都是他在做。

　　“你呢？是在这吃还是回后山？”他从窗户伸出颗脑袋问魏怿道。

　　“这吃。”

　　洗浆是把发熟的稻草杆放进准备好的麻袋里洗，一个麻袋不能装多，否则在水里冲着洗不开，反复冲洗几次直到他的手都冰的没了感觉这才洗好了一小坨浆料。
　　这活可不好干！陆泊宴朝手上哈了两口热气暖了暖手，想着这活往后还是在夏天准备才行！

　　魏怿是个不怕冷的，除了陆小郎洗出的那点浆他又把剩余的都给洗了，呆在一边靠不停跺脚保暖的少年人又再次感到练武的好处！
　　洗好的浆料再次放到水里进行稀释，把竹帘放进水里进行抄纸，抄出来的湿浆上面放上一块木板压制把多余的水分挤压出来，成型后的湿浆在竹帘上晾晒干就是粗纸，完整出过后他心里也是打鼓不知道成品是个设么模样。

　　墨先生站在一边拿手指戳了戳竹帘上晾晒的湿浆，提出了一个陆泊宴不太想听的问题：“这纸怎得还透着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