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觉夏深深》璞鸣

3、不能穿裙子

　　方家明特意和同事提早交接10分钟的班，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小夏下班？他飞跑了一条街，转过街角，他不能再跑了，慢慢收缓脚步，好让自己的气息匀称平稳一些。当他确认手机店没有关门，这才放心地踱步到店门前的一棵柳树下。他背朝着店门，面向着街道，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汽车，感觉很奇妙。每天在指挥台上，大脑没有这些感受。在这微秒的时间里，忽然感慨来来往往的世界上，人们相聚分离，发生着多少不可预知的事情。
　　林小夏跟在几个女孩的身后，从店里出来。走在前面的几个人一直在讲话，好像很有趣，小夏面带微笑，听得认真。当落日完全照在她的脸上，她抬起头来，迎接阳光，疏散一下在室内的拘束了一天的神经，空气里虽然飘散着汽油和灰尘混合的微微气味，但没有墙壁禁锢的空间是自由的，心被豁然释放。
　　把眼睛从远方收回来，分明看到前面的树下站着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人，他面对着自己微微的笑着。小夏心颤了一下，站住不动了。女孩们很快就察觉到了毫米之间生出了异象。
　　“小夏，是找你的吧？”
　　“你是找小夏的吧？”
　　从陌生人和你认识的人产生关系，那么就可能转变为自己认识的人，朋友不就是这样互相认识的吗？于是，女孩们把对待陌生人的无视，上升将会为成为熟人的好奇而最先八卦了他的外表。
　　“确实英俊啊！”
　　“小夏到哪都受欢迎，他可真man。”
　　“还穿警服呢！以前怎么没感觉警服这么帅，是不是今年的流行款？”
　　“他很高哇！”
　　家明虽然被她们的眼睛揩了油，但说什么也不能转身或者转过脸去，小夏在以后会被那些个活泼的女孩揶揄的，硬挺着把目光投给她。
　　小夏推着最近的女孩说：“快走，快走！”
　　“是你跟我们走？还是我们跟你走？”女孩故意谄媚地说。
　　“哎呀，真是的，别闹了。”小夏都不知道怎么说合适了。难道人家特意来找我，我怎么能撂下他就走啊！你们肯定要拿见色忘友的话把我缝起来。
　　鞠美玲左右各挎过一个女孩，笑着说“走吧，走吧，快去看看哪来了只小白兔儿！”并得意地朝小夏使眼色。
　　小夏无言得直咧嘴，知道美玲笑话她是兔子呢！虽说是帅哥，但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胡乱攀扯暧昧。女孩们就有这个本事，并以无限发展成此中顶级高手为终生事业。哪管你当事人一会儿得多尴尬呢！
　　该奏的曲奏完了，人也稀稀拉拉地散了。只剩下两人各自站原来地方面对面地傻笑了。
　　“家明哥，你怎么来了？”小夏和他的妹妹长得那么像，所以他们有了一个虽没相同分子，但零距离的血缘关系，认识没有很久，却觉得很亲近。她很盼望有这么个亲密的人。
　　“我没有你的电话。”
　　小夏心想，就这事？可是不好意思问有没有别的事了，万一没有别的事呢！就挑了另外一个话头，“今天怎么早下班了？”
　　“同事今天来得早，所以我就早下班了。”
　　“你怎么还穿着警服？”
　　哦，家明这才察觉，为了能赶上小夏的下班时间，匆匆就跑了来，就忘了换衣服，可换了衣服再来，估计今天就见不到小夏了。
　　家明手插在裤兜里捏了捏大腿，他不好意思像年轻的孩子一样挠头遮掩尴尬，急中生智地说，“我想把警服拿回家洗洗，拿来拿去的麻烦，就直接穿回去。”
　　“如果你有换洗警服，拿过来我给你洗，洗好了，我再拿给你。”
　　家明听了心里一阵温暖。“好。你是要回家吗？我们一起走吧！”
　　两人并排默默地走着。即使不说话，也不觉得别扭。天气很好，小夏抬头看着天空，也能看见家明，它和他连在一起是那种淡淡的蓝，家明低头看着地面，也能看见小夏，大地像她的眼睛一样装得下蓝天。
　　“要不，我们在外面吃饭吧，吃完饭，天气好，再走走。”
　　“嗯……”小夏想了想。
　　家明心有点沉底，她好像要拒绝他呢。
　　“要不，我们在外面吃饭，吃完饭，天气好，找个地方坐坐。”小夏建议。
　　家明撇过脸，舒展了眉毛，这个女孩子也愿意活泼呢！
　　吃完了饭，两个人找了个街边有长椅的地方坐了下来。
　　晚风习习，机器的发动声消散了，束缚了一天的人们带着闲情逸趣，出来晃悠晃悠。空气中弥漫着随意、慵懒、平和、甜蜜。小夏喜欢这样的时候，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哥哥。他们真有些像兄妹。她就想这么一直静静的不说话，只要有个人坐在她旁边就好，可以停下来，这样一点也不累。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怕累呢？就解释为她还是个孩子吧，长得又瘦弱，所以禁不住一点点重压。虽然生活的苦难会创造出奇迹和辉煌，但还是请慢慢地来，最好能幸运的出现至少一个能陪伴她的人。其实她宁愿是平静生活，不要苦难，不要奇迹，甚至不要有人心疼。
　　他还真是个好哥哥，安静不吵闹。如果趴在他身上，和他撒娇会怎么样？已经有两年多没有产生这种轻松的想法了，他会不会吓一跳，自己都感觉怪怪的。小夏噗嗤笑出声来。
　　家明也觉得不说话，就这么坐着，很舒服。忽然小夏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
　　“家明哥，你说咱们奇怪吗？咱们就这么坐着，什么也不说。”
　　“有点，不过我觉得挺好的。
　　“我也是，很舒服。你说我们前世或许真的是兄妹。””
　　“不知道。小夏，你上高中的时候有意思吗？”
　　“还行。”
　　“功课怎么样？”
　　“中等吧。家明哥，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好吗？”
　　“不是最好的，属于中上等。”
　　“你读的是什么大学。”
　　“警察，学的是刑侦。”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就是喜欢。”
　　“家明哥，你不像其他男孩子那么鲁莽，很内敛，很有礼貌。一直都是这样吗？”
　　家明是只剩下他和母亲时，才沉静下来的。原来他也是风风火火的男孩子。现在他要做这个家里的支撑，只有稳一些，才能把家踏实下来。作为儿子他是懂事的，而母亲为了儿子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走得更稳，她也是坚强的，所以他们的家很牢固。
　　“在你面前我才会表现这么好，在我妈面前，我就会变成孩子，按照这个理论，你可以和我耍赖撒娇。”
　　“那你岂不是很老？”夏天里听到这么温暖的话，小夏周身渗出了丝丝细汗。
　　“本来我就比你大嘛！”
　　“唰……”正在说话间，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穿着轮滑鞋，从小夏伸展的左脚面压过，人影一晃在他们鼻尖前数米开外摔倒。因为之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危险潜伏在侧，家明顿时脸色煞白，小夏心有余悸抓住了家明的胳膊。
　　“你怎么样？”
　　小夏摇了摇头，又摆了一下手。
　　家明赶忙起身去看那孩子。孩子已然开始哇哇大哭，此时男孩的父母赶过来，紧张地检查孩子外伤情况，在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又赶紧到小夏跟前表示歉意，就抱着孩子回家上药去了。
　　家明蹲下身子，预备卷起小夏的裤脚，看看她的脚压成什么样。小夏抓住了家明的手，
　　“没什么事，一会儿就好了。”家明感到小夏的手很抖。
　　“让我看看。”家明坚决地拿开小夏的手。
　　小夏没有再挡住家明。
　　家明小心翼翼卷起左腿的裤脚，只卷开了一点，家明的眼睛就呆住了，手和心都颤抖起来，眼泪刷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脑袋嗡嗡响。双手放在裤脚上没有拿下来，停止了几分钟，
　　小夏说，“是假脚，不疼。”
　　小夏拿手去触碰家明的手，家明没有理会她，继续慢慢往上卷，上面露出修长小腿，连接处把小腿底部磨得有点红，家明想起昨天走了那么多路，会不会出血？
　　“很幸运，腿没事，只有脚是假的。想瞒着你一段时间，这快就被你发现了。”
　　“平常都疼吗？有什么不适应的？”
　　“不疼。就是不能穿裙子。”
　　“我能抱抱你吗？”
　　“那样我该觉得自己很委屈。我不想变得无助。”
　　“那你能安慰安慰我吗？”家明抬起头说。
　　小夏看着蹲在面前的家明，轻轻地抱住了他，把头斜靠在他的肩头。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家明伸手放在她的后背上，一动不动。
　　“小夏，我背你回去吧。”家明把她的裤脚抻直。
　　“不行，别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小夏拽着他的手让他站起来。
　　家明感觉到这个女孩子，虽然娇弱，甚至有点自卑，但还自虐式的争取向命运抗衡的尊严，其他方面她无力争夺，只能通过和自己较劲来表达不屈不甘。
　　“那我拉着你的手吧，就今天一次。”家明体谅她。她像母亲一样坚强，但比母亲更脆弱，母亲有他，而她什么也没有，因为她唯一的爸爸一个月只回来看她两天。
　　小夏主动把手放进家明的手中。他的手比自己大很多，自己的手在他的手中，像是住进了一个窝，能挡风雨，却不被紧紧禁锢，自由地呼吸。
　　家明没敢用力去握她的手，怕她窒息，也不能太松，怕她没有依托支撑，他小心谨慎的握着，以致到最后放开的时候，僵硬得伸展不开。
　　“你爸爸背过你吗？”
　　“有啊，好像七八岁之前吧。”
　　“你记得男人的后背吗？”
　　“好像游乐场那样宽大，可以做游戏。”
　　“想再试一次吗？”在她面前，家明体贴地变成了一个很大很大的人。
　　小夏不想贪恋太多，一旦着迷，就会无休无止，痛苦会超越得到的千百倍的折磨你。小夏摇摇头。
　　家明理解，亲身经历过痛苦的人，对生活更加敏感，更加想自我保护，她们用坚硬的壳把自己装进去，不想再被伤害，因为她们无力还击。
　　家明此时暗暗地感谢刚才那些善良的女孩们，她们待小夏亲切随和，让小夏平等轻松在她们中间无异于常人。但愿她以后都会平安顺遂。
　　家明送完小夏回到家，迎面母亲从屋内出来，家明上前紧紧抱住了母亲。
　　“怎么了？”母亲仰脸问。
　　“就是觉得妈妈很了不起。”
　　“傻孩子。”

　　小夏很早就到了，就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等到人陆续到齐后，就进店开始了一天乏陈无味的工作。不大会儿，美玲挨近小夏，细声问，“昨天什么情况？”
　　小夏笑嘻嘻地说“你猜猜？”
　　“小夏，昨天我可帮你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说我是兔子急了要咬人。”
　　“听出来了。哎呀好妹妹，告诉我吧，我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美玲讪讪地笑。
　　“这样说，更是不保险，第二个人不知道，第三个会人知道的。”小夏明白这句话是买一送一的陷阱。
　　都说男子好色，女子其实也好色，女子更喜爱美好的东西。食色本性也，所以用美男养颜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乐此不疲地打听他从哪个山里窜出来的。
　　小夏故意吊吊她的胃，绷紧了就是不说。
　　果然，美玲和几个女孩隔一会儿就会到她身边蹭一下。要知道家明注视着小夏的笑容，在日暮的光影里，剪辑得太迷人了。太引人入胜了。这可是活色生香的阳刚型男啊！
　　“好妹妹，昨天我们成全你了，你好歹得让我们雨露均沾啊！”
　　“你们这么恶心的话也能说出口，你们昨天成全我，是为了今天好下手。”
　　“啊！今天男神也来吗？”
　　小夏心道千万小心，到底还是掉了井。
　　“没有，我随口说的。”
　　“你们昨天有没有什么过分的事？”
　　“什么也没有。”
　　“没有火热的场面，怎么也得拉拉小手，不要说谎哦，我们可是有千里眼，顺风耳。”
　　“那你说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了？”
　　哈……女孩假装把手搭在眉毛上向远处看看，又把手顺在耳朵上左右听听。然后做出遗憾的表情说“你们藏的太深，俺老孙找不到啊！”
　　“去你的！”小夏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为了善待她的女伴们，小夏决定让她们继续煎熬相思之苦，想是正途，不想是歧途，所以直到下班之前，愣是一个字没说。答案想见分晓，且听以后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