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黎明》爱吃鲜菇的千孤

2、同行

　　有鸟儿在不知疲倦地叽喳个不停。
　　天亮了吗？
　　肖程锦伸出手，搭在了眼前。
　　破碎的阳光透过指缝照进眼底。
　　他笑了笑。
　　然后嘴角的弧度不断加深，最后咧开了嘴。
　　他梦见他走在黑暗的看不见尽头的隧道里，凛冽的风里卷来父亲气愤的叫骂声。
　　他开始奔跑，试图逃避身后狰狞的恶鬼。
　　可是他好累好累。
　　他一次次地一次次地被恶鬼抓住，然后被拆解得支离破碎又重新拼好。恶鬼就站在他的身后，一笑就露出满嘴狰狞的青色獠牙。
　　“你跑啊，你倒是跑啊。”他看见父亲的面孔和恶鬼交错重叠，瞪得像个灯泡的眼里充了血，倒映的全是他尸首的模样。
　　他疯了一样地向前跑啊跑啊，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人模鬼样的。
　　接着，他看到了尽头。
　　他看到他逆着光，站在隧道口，仍穿着那套红色的衣服，冲他招着手笑得温柔。
　　他说“没事了，我在呢。”
　　他带着一轮温暖的太阳站在了那里。
　　就在那里，冲着他招手。
　　肖程锦觉得，他找到了他的太阳。
　　是的，他是太阳。
　　他渴望着温暖，也渴望着太阳撒下的阳光。
　　可阳光这种东西似乎一直都是转瞬而逝的。
　　肖程锦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过贾志云了。
　　不过是一时善心泛滥的人而已，可怜可怜他他倒是当了真。
　　肖程锦自嘲地笑了笑。
　　他背起书包，步伐缓慢。
　　天边是一片片粉红粉红的火烧云，好看得很。
　　整片天地都是昏黄的暖色。
　　高大的男孩子倚在校门旁的石柱上，侧着身子，散发着柔柔的光芒。
　　肖程锦楞了一下，然后有些手足无措。
　　他应不应该上前打招呼呢？可万一人家已经忘了他呢？
　　他绞着双手，眉头皱了起来。身边只偶尔路过几个值日的同学。
　　有女孩子看着他也有看着贾志云的，尖细的嗓音小心地讨论着好看的人。
　　“嘿~”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差点把他吓到蹦起来。
　　肖程锦转过头。
　　男孩子咧着嘴，阳光开朗，白T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里夹杂着一股子汗臭。
　　他迎着晚霞，笑容灿烂。
　　刚打完球这是。
　　“学习委员还没走站在这里干嘛呀？”男孩子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开口问道。
　　肖程锦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贾志云像是看见他了，他朝这挥了挥手接着往这里跑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门卫拦住。
　　心里不可避免地就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可下一刻，他就看见宋朗抬起头看向贾志云，然后抬起胳膊使劲地挥动着。
　　哦，原来是来找宋朗的吗...
　　果然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啊...
　　他抿着嘴巴，神色黯淡。
　　肩上突然多了双手。
　　没有骨节分明也没有白皙漂亮，只是手心里源源不断的温暖彰示着太阳的降临。
　　肖程锦抬起头。鸡窝下的脸庞俊朗可亲。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宋朗极快地扫了眼两人，脸上看不出惊讶。最终看向肖程锦的眼睛里带着询问“你们认识啊？”
　　男孩子点了点头，感到肩上的手放了下去。
　　“一起吗？”贾志云看着他，手臂勾向了宋朗的肩。
　　肖程锦垂下脑袋，思考了好久还是跟在两个人的身后。
　　又有谁可以拒绝自己的太阳呢？
　　至少他是做不到的。
　　肖程锦莫名其妙地就又跟一个宋朗扯上了关系。
　　有点麻烦，但也许还好。
　　可心里面还是不太想和同班同学有什么多好的关系，他觉得维持现状挺好的。
　　肖程锦扯了扯嘴角，望着前面勾肩搭背的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他从一开始就是漫无目的地跟在两个人身后，即使走了那么久。
　　宋朗频频往他这里看，他并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
　　聊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没有一起，只要他还跟在他们后面就好。
　　他从未感到夏日的晚风是温和清凉的，也许是因为没有过细细品味，也可能是因为没有那么一个特定的地点，比如说江边。
　　他转过头，江上也是灯火通明。
　　江水泛起的涟漪映着船上灯光，不远处是高楼耸立。
　　多么繁华的景象。
　　肖程锦勾了勾唇，眼里满是讽刺。
　　胳膊微微一紧，他抬起头：是他的太阳。
　　“怎么啦？走神了吗？”昏黄的灯光照在脸上，很锋利的线条，却意外得能够和柔和搭得上边。
　　笑得可真好看，肖程锦心想。他点了点头，说了句“抱歉。”
　　还没有等到贾志云再次开口，就看见宋朗在一边碰了碰贾志云的胳膊：去吃饭了。
　　肖程锦就是这么跟贾志云勾肩搭背地去了家苍蝇馆子——而宋朗名正言顺地成为了领头人。
　　老板似乎是他们的熟识，刚一进门就听到洪亮的男声“小宋和小贾又来啦？！今儿又得空了？”
　　还穿着围裙的男人肩膀上搭着条毛巾就过来了，笑得热情“呦，还带了朋友啊？”
　　宋朗点了点头，回以灿烂笑容“老板好啊~”
　　“吃啥啊？”毛巾随意地就放在了桌子上，赤.裸.着胳膊，拿着纸笔连头也不抬。
　　贾志云：“老样子。”
　　老板点了点头，重新搭起毛巾就准备走掉。
　　可刚迈开步子，就被人拉住了袖子：宋朗的脸上仍是挂着一副阳光灿烂的笑容，声音都要飘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模样“再加两个菜，随便来点清淡的。”
　　老板一愣，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小宋，不错哦，但万事都有个度嘛。”颇具深意啊。
　　贾志云在一边难以抑制地笑出了声“注意度呀~”
　　阴阳怪气的。
　　作为一个不太喜欢多管闲事但时刻关心同学成绩的好孩子，肖程锦不知道什么意思也他应不应该提醒一下宋朗平时注意一点，影响成绩总归是不好的。但最后，他只是看着宋朗，向他投去了一个晦涩的目光。
　　没办法，还没有熟到他可以开这种口的时候。
　　宋朗真的是脸都要绿了。
　　他是真的生气。
　　于是仿佛是为了泄气，宋朗很重地一下坐在了板凳上，然后他的脸又绿了。
　　太憋屈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服，宋朗你真的牛，太牛了哈哈哈哈哈哈。”贾志云可谓是毫不吝啬自己宝贵的大拇指，那模样，就差给宋朗再搬个锦旗了。
　　这大概是他从认识宋朗以来宋朗出过的最大的丑了。
　　如果忽视宋朗要吃人的眼神，他是真的可以再放肆一些。
　　太好玩了今天。
　　眼神飘飘悠悠就飘到了对面的肖程锦身上。
　　他抿着嘴唇，但唇角却悄悄地，悄悄地，扬了起来。
　　肖程锦是真的看起来就很干净的男孩子，而且乖巧。
　　皮肤比好些个女孩子都要白不少。也难怪。
　　贾志云敛了敛自己过于放肆的笑，直直地盯着宋朗那双充满仇视的眼睛“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大哥。我认错，我反省，我自强，我…”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宋朗就随手团了张卫生纸朝他脸上扔来。
　　他太难了真的太难了，贾志云捡起地上的纸团就要扔回去。
　　“哟~好巧呢。”突然有人插了进来。
　　贾志云的手一顿，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把纸团扔进了垃圾筐。
　　是个一身红裙妆容浓厚的女孩子，很具有攻击性的那种漂亮。
　　她扫了一眼肖程锦，然后很自然地坐到了宋朗的对面。
　　宋朗对着她点了点头“是有点巧。”脸上几乎写满了不想理她。
　　顾薇只当作没有看见“介意一起吗？”包就取下来放在了桌子的一角。
　　“不介意！”
　　“介意。”
　　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声音。
　　宋朗和贾志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顾薇撇了撇嘴，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算啦，不介意我也有事就不跟你们搅合了。”然后又拿过包起身就走，黑色波浪的长发在空气中甩出一道十分潇洒的弧线。
　　总共也没有待足两分钟。
　　肖程锦抬眼。
　　是个连背影都好看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