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年少时》尧曰

66、交杯酒

　　算不上山珍海味，也比不得真正的大厨手艺，但每道菜都别出心裁，摆盘精美，色香味俱全且寓意美好吉祥，更重要的是，它们都是由宁书远满怀诚意地精心烹饪而出。

　　面对这一桌丰盛的年夜饭，饶是尝遍了名厨名菜的唐志海也不禁称赞道：“厉害呀，酒店的高端定做也不过如此了。”

　　宁书远谦虚道：“我也是照着别人做的，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快坐下，书远，”秦研抱着笑笑坐在唐志海身旁，“你今天累了一整天了，辛苦你了。”

　　宁书远笑着说不会，唐要又抱了瓶他爸的珍藏来，开好后给大家斟上，艾阳未成年不能喝酒，自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然后众人举杯，欢声齐呼：“新年快乐！”

　　抿了口酒后，大家正式开始品尝宁书远做的菜，得到一致认可后宁书远才放下心来，他是真的没太大的把握，唐要剥了只大虾放到他碗里，又挑了一片扣肉给他，笑嘻嘻道：“我就说了嘛，你都能把口味最挑的我给轻易征服了，其他人根本不是问题，要有自信鸭。”

　　他这是大实话，虽然在国外那么多年他都是靠黑暗料理续命，但并不代表他对食物的标准会有所降低，不过嘛，话又说回来，只要是宁书远做的饭菜，他好像也确实从没有觉得不好吃过。

　　饭桌上，唐要和宁书远又无可避免地多喝了点，过去的一年是他们人生中充满转折的一年，唐要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幡然悔悟再去死皮赖脸地纠缠宁书远，他余下一生还有什么意思，同样的，宁书远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有抓住机会和唐要复合，他一个人又该如何熬过漫长的岁月。更不敢假想的，如果他们真的因为莫须有的误会而长久地错过彼此，只怕这份遗憾会伴随他们下到黄泉而都无法消减半分。

　　唐要在分别敬完父母、小姑和艾阳，说了不少祝福的话语后，站起身来，端起酒杯看向宁书远：“书远，这一杯我敬你，谢谢你的矢志不渝。”

　　宁书远透过他带着些微醉意的双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心神触动，起身哑着嗓子举杯回敬：“也谢谢你的一往情深。”

　　说完，两人胶着对视，片刻后默契地交杯饮尽。

　　唐志萤全程注视着他们，心里也是万千感慨，等两人都坐定后，调笑道：“哪有你们这样的，婚礼还没举行呢，先把交杯酒给喝了。”

　　唐要拿手背擦了擦嘴角，笑道：“小姑你什么时候找人喝交杯酒？”

　　唐志萤本身就是美人胚子一个，气质也很好，而且在音乐方面又颇有造诣，才华匪浅，年轻时就不少人追，唐要在英国时，知道的她的追求者也有好几位，但她这么多年来却始终都是单身，问起来，她就说不是不想谈恋爱，而是一直没有再遇到对的人。

　　也是用这个“再”字，她婉拒了无数爱慕者的示好。

　　唐志萤没想到自己会被唐要反过来打趣，故作不满地瞪着他。

　　“志萤，你是该定下心来好好考虑成家的事了，”唐志海插话道，“还有，英国就不要再去了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一个人在外面，我跟你嫂嫂总归是不放心。”

　　秦研也跟着操心起来，又劝她留下来，又张罗着说已经请人帮忙介绍合适的对象，等过完年就安排她去见面等等，于是接下来的话题都围绕着唐志萤这个高龄单身女中年展开了。

　　唐志萤表情郁闷，她只是说了一句话，调节调节气氛而已啊，唐要他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关注点不该全部落在他们身上的么？

　　一顿年夜饭大家说说笑笑，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一大桌菜自然是没有吃完，艾阳帮着宁书远将餐盘往厨房撤，唐要不动声色地从楼下拿下一台前两天买的单反，支在三脚架上，边研究边提醒大家该换衣服的去换衣服，该补妆的去补妆，他要拍全家福。

　　秦研是个活得相对精致的人，不过现在因为要带笑笑，一直都是素颜示人，她面容姣好，皮肤也保养得当，不化妆也看不出真实年龄，不过闻言还是将笑笑放到了唐志海怀里，然后拉着唐志萤回了房间。

　　唐要研究得差不多后，走到厨房，从宁书远身后替他解下系了快一整天的围裙，让他回房间换下身上的家居服，特别叮嘱他穿已经放在床上的那一套衣服。

　　艾阳早上起来就穿着秦研和唐志萤前些天专门为他挑选的过年的新衣服，但仍然被唐要强制要求回去再换一身新的，理由是有油烟味，不够尊重他的镜头。

　　唐志海在这种氛围下，也不得不一手抱着宝贝孙女，一手悄悄整理两鬓的头发，唐要见状，走过去为难地开口：“要不我帮你抱会儿？爸你也去换身衣服，让我妈给你搭。”

　　“你帮我抱？”唐志海不满地哼哼两声，起身动作轻缓地将笑笑交到他手上，强调道：“到底谁帮谁啊？你给我抱好了，有半点闪失，看我不拿球杆揍得你找不着北。”

　　唐要诚惶诚恐地接过那团软软糯糯、任人随意交接的小人儿，生无可恋地应道：“嗻！”

　　没多会儿，宁书远穿着唐要精心搭配的情侣装下来，瞧见他抱着小宝贝一动不敢动的样子，笑着走过去，却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让他放轻松一点，手臂太僵硬的话，笑笑会感到不舒服的。

　　唐要不得要领地动了动，哭丧着脸：“书远，你来抱吧，我怕。”

　　带孩子这种事，他是学不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会。

　　宁书远带着他到沙发上坐下，调整了他的臂弯弧度，让笑笑以一个舒适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然后递出右手食指给笑笑握着，小家伙还没有什么力气，但手上攥得很紧，葡萄般的大眼睛也一眨一眨地望着宁书远，对这个温柔而让人具有安全感的爸爸充满了好奇。

　　唐要看着宁书远蹲在沙发边与笑笑亲密互动，心里有点吃味儿，但同时又感到暖暖的，宁书远这么爱孩子，他想，自己的一时冲动大概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二十分钟后，等秦研她们打扮好，拾掇得正式而隆重地重新回到客厅，唐要立即想要将怀中并不怎么安分的烫手山芋归还到秦研那里，被宁书远先一步接过去了，不管怎样，终于得以解脱后的唐要表情轻快，身手矫捷地蹿到原先支好相机的位置上，再次调试了下，确认背景和光线都OK后指挥着一家子人站位。

　　秦研和唐志海手挽手站在正中央，言笑晏晏，唐志萤则揽着艾阳清瘦的肩头挨着唐志海，另一边，宁书远站在秦研身旁，动作娴熟地抱着笑笑，眉眼温润，唐要设置了十秒钟的延迟，快步走到宁书远身边，微微倾身搂上他的腰，咧开嘴笑着读秒：“三、二、一，茄子！”

　　“咔嚓——”相机定格这一瞬间的画面。

　　众人有意挺起来的身板稍微放松下来，唐要小跑过去查看照片，然后非常满意地拿过来跟大家分享。

　　照片中，秦研女士身着改良款冬装旗袍，气韵犹存，唐志海一身裁剪合体的中山装，衬得精神矍铄，唐志萤则一袭红色针织裙加身，及肩长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大气而不失时尚，短短数日，艾阳也一扫初来乍到时的沉闷和阴郁，面容舒展，对着镜头涩然笑开的样子自带一股少年人独有的纯澈和清透，而宁书远和唐要则穿着款式相仿、颜色不一样的情侣装，身形纤长，气质上一个沉稳内敛，一个阳光开朗，相得益彰，再加上怀中懵懂乖巧、穿着喜庆的小宝贝，完美的一家七口。

　　一家人换着姿势拍了几张不同风格的全家福，然后开始自由发挥，唐要颇有专业架势地持着相机，带领着大家在里外皆有不同景象的别墅里四处游走，并让他们随意组合，又拍了不少幸福美好的瞬间。

　　拍完照，大家就坐在客厅，边看春晚节目边相互欣赏各自的照片，不知不觉地就待到了很晚。笑笑十一点钟吃过秦研温好的母乳后就自己乖乖地睡着了，睡颜香甜，宁书远一直舍不得将她放回婴儿房，眼见快十二点了，才抱着她上楼，动作轻柔地将小宝贝安放到婴儿床上，替她盖上软软的小被子，拉起她肉肉的小手亲了亲，又将旁边秦研陪睡的床铺给整理好，这才留了盏橘黄色暖灯离开房间。

　　下楼后，厨房里有动静，是秦研在烧水，宁书远走过去，轻声问：“妈，你要煮什么吗？我来吧。”

　　秦研对他笑笑，见他不太懂的样子，解释道：“马上十二点了，我们老家的习俗，大年三十晚上十二点都要煮饺子吃的，明天早上还要煮汤圆的。”

　　宁书远忘了小时候自己家里过年时都有哪些讲究了，他只记得自懂事之后的这么多年来，自己每次跨年的时候都是早早就睡下了，外面的一切都被他隔绝在了被子之外，所有的热闹、生动、精彩、欢声笑语，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吃饺子的时候，电视屏幕里一群人正在兴致高昂地数着倒计时，待零点的钟声一过，欢呼声、烟花爆竹声，伴随着各种新年祝词经久不衰，感染着守在电视机前的千家万户。

　　宁书远闷头将汤底都喝完，热气在他脸上蒙上一层迷蒙的雾气，唐要抽了一张纸巾，抬手轻轻地帮他擦拭着，开玩笑道：“别哭呀，再怎么感动，也等一会儿就咱俩的时候再哭呀，只能哭给我一个人看，不然爸妈他们又要以为我欺负你了。”

　　宁书远放下碗筷，拂开他的手，自己接过纸巾擦干净，抬眸对上其余几人探究和打趣的眼神，不自觉地笑了，倒真有几分破涕为笑的感觉，在桌子下面拍了下唐要的大腿，赌气般道：“谁要哭给你看了。”

　　唐要反握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低低道：“那我哭给你看好了。”

　　宁书远还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就听这人又没羞没臊地补充：“不过，嗯，你今晚得更加卖力哦。”

　　“……”

　　宁书远霎时很羞耻地面红耳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