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宁老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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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书远背脊上升起一阵凉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艰涩道：“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我，才连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婚礼都不来参加的。”
收到辛玥托人转交的婚礼邀请函后，他接连一个多月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知道自己不该去，知道就算去了见到了唐要，也没有立场到他身边打声招呼，但他根本无法压制住内心深处的渴望——哪怕远远地看他一眼，也是好的，抱着这个念想，他最终还是忐忑而期待地赶去了。只是造化弄人，他又怎会想得到，彼时的唐要正在异国他乡命悬一线呢。
“哪能啊，我做梦都想见到你。”唐要淡然一笑，又不禁感慨：“要是没有那场车祸，我赶上了辛玥的婚礼，我们说不定就会是另一番境遇，或许依旧要浪费一些时间，但肯定不至于长达七八年之久。”
电梯到达底层，唐要牵着宁书远去取了车，上车后为他系好安全带，等车子平稳滑出去，宁书远才再次开口，继续自己被岔开的叙述：“你离开后的第二年，我如愿考到了桃园高中，这在当时，是让我激动不已的好消息，包括后来，我又先后经历了一些事，好的、坏的，我都很想告诉你，可是我没有任何途径找到你，你的电话号码很早就停了，□□也注销了，我有一天一不留神晃到了你的学校，通过你的班主任，辗转联系上了你的几个大学室友，然而他们谁都不知道你的近况，就连夏啟，他也只是知道你人在国外，在他母亲去世后收到过你托盛杨带去的慰问……再后来，我在辛玥的婚礼上四处搜寻你的身影，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我便不免多想了些，猜你必然是刻意回避的，从此打消了主动联系你的念头。”
唐要打完变道的方向盘，腾出一只手去握宁书远的，内心惊喜又万分酸涩。
“有时候我会想，你也真是够绝情的，一句交代都没有就兀自出了国，说断便断，而且断得彻彻底底，出国十年，音讯全无，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给我留。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国，听夏啟说你有意在国内发展，我捏着他留给我的电话号码，高兴得一整晚都没有睡着觉，”宁书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声音弱了些，“但是一想到你已经回国数月，却从未有意要与我取得联系，我便胆怯了，怕你已经忘了我，不再在意我，更怕你身边另有良人作陪，所以只能再三克制着，不敢轻易打扰……至于后来为何会互相产生那么大的误会，我想，大概一方面是因为你我都衷心希望彼此能够幸福美满，才会轻易笃定心中猜想，另一方面，则是源于骨子里对这份开始与结束都太仓促的感情不够自信，因此都爱得过于卑微了吧。”
“确实。”唐要哑着嗓子赞同，“不过不管怎么说，主要还是怪我，我不作就没那么多事了。”
宁书远轻声笑道：“不是该怪我无缘无故地提分手吗？”
要是他没有好端端地突然提分手，他们也不会绕那么大的弯子。
“你提分手也是因为我没有做好啊。真的，我都想明白了，我这个人，自私自利，还很自我，那时候做什么事都口口声声地打着为你好的旗子，实际上都是仗着你的好脾气，不停地凭我的个人意愿勉强你，甚至是在无形中逼迫你成为我的附属品，让你有时候都快变得不像你自己了。”
宁书远沉默半晌，复又笑了笑：“你居然会这么想……”
两人一路聊到学校，停好车后，唐要陪宁书远穿过几栋教学楼，来到约谈的会议室外，等轮到宁书远时，唐要在门口给宁书远打气：“去吧，加油，等你的好消息哟！”
宁书远点点头，隐隐有些紧张。
其实这场面谈只占10%的比例，对最终竞聘结果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作用，宁书远已凭借在几轮说课环节中优异的表现拔得头筹，并且将第二名远远甩开，可以说，只要他走完这个流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师大教学班底的一份子了，但宁书远此时并不如在课上讲解时那么从容自若，面带着些许不确定的忧虑走进会议室。
主席位上坐着三位老师，宁书远常在校内走动，认得其中两位是学院教授，另一位是行政处高主任，分别打过招呼后，他在为首那位郭教授的示意下坐了下来，双手规矩地平放于膝盖上。
郭教授开门见山道：“宁老师学识渊博，授课风格也自成一体，专业方面的问题我们在评课时已经提问了很多，这里就不再耽误时间了，那高主任，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好的。”高主任是位中年女性，穿着偏正式，她手里拿着一叠宁书远的资料，推了推框架眼镜，公事公办的口吻：“宁老师你好，通过了解，我们知道你曾在整个研究生时期担任校内的助教，期间尽职尽责，得到的评价也是非常高，但是毕业后拒绝了留任本校的邀请，而是回到高中母校执教，方便透露一下，你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而做出这个选择的吗？”
“我出身在一个不是很幸运的家庭，父母早逝，抚育我的爷爷奶奶也去得早，因为寄养家庭的经济条件有限，我在入学高中后不久便辍学回家，是我当时的班主任彭老师在木工厂里找到我，极力劝说我回去继续念书，也是在她的资助下，我才得以顺利完成高中课业的学习并参加高考，受她影响，我报考了师大，梦想能成为一名像她一样无私奉献的好老师。选择回到桃源镇任教，最主要还是因为想回到彭老师身边，用实际行动报答她对我的知遇之恩，同时也想帮助更多像我一样因为外力而面临被迫停学境地的孩子，为自己家乡教育事业的发展略尽绵薄之力。”
高主任礼节性地点点头，继续问：“你的履历上显示，你在桃园高中任职了四年半，过后主动辞职，并中止了教师生涯，转入其他跨度特别大的行业，能讲讲你这又是为什么吗？”
“因为……”某些画面不由自主地在眼前闪现，宁书远双手握拳，咬了咬牙才避重就轻地答道：“因为有人告诉我说，人生不止一条路可以走，在不同的阶段或许可以做不同的尝试。”
高主任抬眼看他：“然而你最终还是发现讲台更适合你，所以想走回老路，对吗？”
宁书远不愿过多在这个话题上逗留，顺着她的思路接话：“回到讲台，也是我走向新的人生阶段的选择。”
高主任只是例行询问，并未太注意他模棱两可的言辞，合上资料，看着他道：“好的，那么最后问一句，请问宁老师你有没有什么想要了解的？薪资待遇、职称考评，或者你个人有什么要求等等，都可以现在提出来。”
闻言，宁书远的拳头缓缓展开，双手改而紧贴裤边，清澈的眼神中夹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决然：“我只有一个问题。”
“请讲。”
“如果一个老师，他的性取向异于主流，会对学校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吗？”
话音落地，座上三位老师不约而同地两两对视一眼，面露讶异，显是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片刻后，还是高主任再次推了下眼镜后问：“你的意思是指？”
“我是一名同性恋者，与爱人交往十四年，感情稳定，并将共度余生。”宁书远越说语气越松快，“如果学校介意我这样敏感的身份，我自愿申请将此前的成绩作废，退出本次竞聘。”
气氛宁静了一瞬，随后高主任面带笑意，问道：“宁老师，你还记得我校的校训吗？”
“厚德、笃行、求实、日新。”宁书远不假思索道。
高主任接着又问：“宁老师你是中文系的，若有学生问到‘日新’一词，你会作何讲解？”
“《礼记·大学》第三章，‘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宁书远信手拈来，“佐以晋·张华《励志诗》：‘进德脩业，晖光日新。’，劝诫我们不仅要提高品德修养，更要适应日新月异的事物发展规律，与时俱进。”
“你看，我们并不鼓励学生固步自封，如井底之蛙般用一成不变的想法去看待外界的人和事物，当然了，我们自然也不是倡导学生盲目跟风越界，这一点，我相信宁老师你也是明白的吧？”
宁书远郑重应道：“明白。”
一周后，师大校方官网上公布了最终聘用名单，宁书远赫然在列，他去办理入职手续的那天，唐要因为有个重要会议飞去了B市，原定于次日上午回来，但当天夜里一点过，宁书远听见了客厅中脚步摩擦的细微声音，随后唐要果然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鞋袜都没脱便爬到床上抱着他一通乱啃。
开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宁书远的邮箱中收到了他下学期的课表，唐要边接电话边凑在电脑屏幕前跟他一起看，课程表上排得略紧凑，选修课居多，专业课就一门，并且上课时间主要集中在一早一晚，很明显的新手待遇了，唐要嘴一撇，宁书远对此倒很满意，点动鼠标将图片另存。
“嗯嗯，好……我知道了……”唐要敷衍地回应着电话那头，“那先不讲了，我们这就收拾收拾准备过去了。”
挂了电话，唐要顺势在宁书远脸上亲了一口，将宁书远从椅子上拉起来，眉眼间沾染上笑意：“宁老师，咱妈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叫我们早点过去。”
宁书远帮他理了理衣领，笑着戳他胸膛：“那还不赶快去换衣服。”
唐要又在他脸颊上连啵两下，噘着嘴索吻：“么一个。”
宁书远深知不如他意的后果，也没推拒，覆唇过去蜻蜓点水般碰了下，然后拍拍他的腰，哄小孩的语气：“好了，快去吧。”
“得嘞！”
唐要见好就收，火速换了身衣服，出门前扒了扒脑袋上的头发，决定先去趟理发店，宁书远听他念叨要剪头发，想起自己也该修理下了，但是在进理发店前，唐要居然特地停下来跟他再三强调：“先说好啊，我能剪，你不许哦。”
理由是马上就要入秋了，天凉了冷到脑袋会思绪紊乱，写不好教案。
宁书远也是毫无脾气。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宁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