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年少时》尧曰

50、辞职

　　宁书远的离职手续很快办了下来，他事先跟相关人等一一打过了招呼，本想低调地收拾了东西直接回家，但热心的同事还是私下在公司为他组织了场简单的送别会，几个平日关系挺好的领导和这几年带过的下属都来了，场面一度弄得挺煽情。结束后一大伙人又浩浩荡荡地结伴去了市中心近来全城闻名的网红餐厅，宁书远直接将自己的信用卡放在了前台，点了几大桌子的海鲜大餐，不过东西没吃上几口，酒倒先喝了不少，姜路东不动声色地帮着拦了一帮敬酒的人，宁书远摇摇头示意没事，左右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这么豪饮了。

　　用餐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喝得迷迷瞪瞪的了，宁书远喝过两轮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正想找个机会去卫生间催吐下，包厢门被人打开，随即唐要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迈着双大长腿跨进来，视线很快锁定在宁书远身上，道了声“谢谢”后便大步流星走过去。

　　在场的人都染上了些醉意，反应比平时慢得多，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一眼认出他这个大老总来，边忙腾出位子请他过去坐，边心下好奇他怎么会上这来，下一秒就见他直直地往今日聚会的主角身边走去，二话没说便拿走了宁书远手中的酒杯，回身举起来跟众人寒暄：“不好意思，有点事来晚了，为表歉意，我自罚一杯。”

　　说完仰首，一口饮尽，又温和地笑道：“我是来接人的，不过不会扫大家的兴，咱们该喝喝、该吃吃，一会儿请大家去‘乐巢’续摊，明天集体休假一天，今晚不醉不归！”

　　他没直说来接哪个人，但稍微有点眼力劲的，已经能看出来他与宁书远关系非凡，在座当即就有早前曾嗅到过蛛丝马迹的腐女们起哄，激动着大呼：“唐总好帅！唐总亲一个！”

　　宁书远愣愣地抬起头来，刚想站起身问他怎么怎么会来，唐要已然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随后笑了笑，对众人道：“我们书远有点醉了，接下来我替他喝，来来来，走起。”

　　散场时已是凌晨两点过，在唐要的一通掺和下，宁书远下半场几乎没怎么碰到过酒杯，先前的醉意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倒是挂在他身上的唐要意识模糊，身体跟灌了铅似的沉，宁书远被他坠得摇摇晃晃，不得不双手用力搂抱着他才不至于让人滑到地上，好在姜路东是个天生海量的人，他这一整晚自然也喝了不少，但眸光清明，加上在场为数不多几个还有些清醒的人一起，将一个个酩酊大醉的同事们都送上了车，最后又帮着宁书远把烂醉如泥的唐要也给塞进了出租车里。

　　姜路东也跟着上了车，坐在副驾，跟司机报了他们小区的名字，宁书远扶着唐要，侧身调整了下坐姿，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低头看了看已经睡过去的人，眼里透露出担忧与不忍，嘴角却不自觉地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这个莽撞又傻气的人啊，他太喜欢了。

　　到了家，宁书远费了好些劲才把唐要给干干净净地安置到床上，自己也用最后一点的力气简单地冲了个澡才跟着躺了下去，本来应该累得倒头就睡的，可唐要原本睡相就不大好，醉酒后更是时不时地要来个大翻身，一来二去的，宁书远就被挤到了床角边，他想去客厅睡，又怕唐要半夜口渴着凉之类的，只好打开空调，拉过唐要的手让他搂着自己，这才换来后半宿的安稳睡眠。

　　天色麻亮时，唐要动了动身，宁书远下意识地伸手探上了唐要的额头，同时睁眼看了看，满室朦胧，正要再睡过去，唐要悠悠醒转，不过他此时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只依稀感觉到额头上搭着一只略显冰凉的手，身边似乎睡着一个人，他突然吓得如弹簧般一下子跳下了床，一惊一乍道：“谁啊！”

　　宁书远也被他这反应吓到了，愣了会儿才坐起身来，没有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甚清晰的身影，唐要的手还指着床上的人，光着的双脚下踩着凉冰冰的地板，这让他的意识也跟着清醒过来，等后知后觉地看清眼前这人正是宁书远时，他才松了口气，又迅速爬回床上，手脚并用地禁锢着宁书远重新躺了下去，嘴上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有人爬我床上了呢……”

　　“爬床？”宁书远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又？”

　　“呃……”唐要瞬间心虚，慌乱地辩解道：“你你你、别误会啊，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宁书远默不作声，唐要心里更慌了，忙老实交代：“就、就只是以前还在跟几个师兄弟搭伙做项目的时候，有一回陪甲方的人喝高了，阴差阳错的，跟某个一直老是用奇怪的眼神看我的基佬开在了一个房间，半夜醒过来的时候他装鸭子阴阳怪气地问我爽不爽，给我吓得直接一脚把他踢下床了，结果他死缠烂打地非要上床跟我睡——不，是一起睡，也不是，睡一起？哎呀！总之就是因为他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我刚才才会那么大反应的。”

　　“那？”

　　“没睡！”唐要立刻会意，嫌弃的意味相当明显：“我跟谁睡我也不至于跟Kich那个婊里婊气的小浪蹄子睡啊！”

　　“哦。”

　　哦？这是什么回应啊，怎么感觉有点冷淡呢？唐要听着不大对劲，回想了下自己说的话，好像没什么毛病，又好像有点毛病呢？

　　啊！

　　唐要突然福至心灵般开窍，将宁书远抱紧了些，郑重道：“书远，老婆，老公！我谁都没有跟人睡过，真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连跟别人太亲密的肢体接触都没有过，你千万别多想啊。”

　　宁书远自然是相信他的，不然唐要也不至于在梦里都是在跟他缠绵悱恻，嘴里叫的也都是他的名字。

　　“好了，我知道了，离上班还有点时间，再睡会儿吧。”

　　两人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唐要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到枕头下宁书远的手机，将他设置好的早起闹钟给关了，反正以后宁书远也不会再跟他一起去上班了，公司也已重回正轨，那他就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再起床了。

　　吃了早午饭后，还不等宁书远催他去上班，唐要便主动道：“今天的工作我昨晚已经加班加点地安排好了，余下的时间都是给你的，要不咱们去你学校转转？”

　　宁书远想了想，也没再提上班的事，点头答应了。

　　其实就算唐要不说，宁书远也是打算要去一趟学校的，自从唐要回国后，他绝大多数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唐要身上，往日他隔三差五便要去看看的书吧也是许久没有认真打理了，加上日后多半能回到母校工作，他也理应去走走看看，唐要能陪他一起，他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唐要的座驾还在昨晚吃饭的地方，他给助手打了个电话，让去把车子取回来，不过车还没开回来前，他就已经拉着宁书远出了门。小区大门外有个公交站台，两人上了辆没什么人的空车。

　　窗外街景匀速倒退，唐要偏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不经意地开口道：“我刚回国的时候，没想好要做什么事情，也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就经常一个人走路出门，随便上辆公交车，找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到了终点站再换乘其他路线的，兜兜转转，一天可以把整个Z市来回看个两三遍，可有意思，也可无聊了。”

　　宁书远看着他的侧脸，阳光打下来，使得他面目轮廓的线条不再那么分明，整个人柔和而明朗，看起来一点不像而立之年的人，俨然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这种“纵然时光流逝，斗转星移，你我眼中，彼此仍是年少”的感觉让宁书远无比地安心，他缓缓靠向唐要的肩头，闭着眼道：“我也是。每去一个新的城市，我都会抽空坐车绕上一两圈。”

　　怀揣忐忑，奢望着某种不期而遇。

　　两人先后转乘了三次公交车，最终在师大北门站下了车，正是暑假期间，校园里行人很少，唐要状似哥两好地将手搭在宁书远肩上，企图通过这样的姿势光明正大地与宁书远举止亲密，并肩行进间，宁书远拿下他的手，却没有放开，而是熟稔且自然地与之十指相扣，不远处偶尔路过两三行人，也全然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宁书远的这一举动倒是让唐要有些慌了：“书远，咱们还是注意点吧。”

　　“注意什么？”宁书远明知故问。

　　“就……”唐要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举至眼前，“两个大男人手牵手逛校园，旁人会误会的吧。”

　　“误会？”宁书远不置可否地笑笑：“误会咱们不是一对？”

　　“你这是什么逻辑，当然是误会咱们有基情了。”

　　“难道咱们没基情？”

　　“额……是我用词不当。”唐要想了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就要返校任教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外面，我们还是尽量不要以同性恋人的关系示人吧。”

　　“怎么，你现在知道顾及我的形象了？在雄海的时候怎么不这么为我着想呢？”

　　“那不是在公司的时候我能护住你么，有谁要是敢恶意散播闲言碎语，我可以直接炒了，眼不见心不烦，可你以后进了学校，太多双眼睛盯着你，也太多张嘴巴了，我管不过来的。”

　　宁书远坦然笑道：“那就不管了呗。”

　　唐要停下来，定定看着他，语气疑惑：“书远，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看不明白了呢？”

　　“想和你一世一双人——可以并肩携手，尽情漫步在阳光下的那种。”宁书远脱口而出。

　　“你你你、我我我……”突如其来的情话让唐要这个能言会道的人瞬间变得结巴，然后他笑开来，嘴角咧得老高，故作扭捏羞涩：“哎呀，你好会撩喔，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