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年少时》尧曰

40、唐黏人

　　隔日，两人一起去上班，因为比较近，而且宁书远说还得在酒店住几天，唐要也没取车，吃过酒店提供的自助早餐后，就与宁书远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往公司走。

　　路上，宁书远旧话重提地说：“你是不打算回家了吗？”

　　“又来了……”唐要憋闷地看着前方，投降的语气道：“我回，我今天就回，宁书远总督大人，行了么？”

　　到了公司楼下，几部电梯口前人满为患，唐要拉着宁书远去乘坐高管专用电梯，宁书远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手，在唐要投来不解的眼光时沉声道：“这是公司，我们……最好保持距离。”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融入拥挤的人群中，留下背后又气又无奈的唐要。

　　下午下班后，宁书远留在了公司，一边做着手上无关紧要的事，一边留意着屏幕向上的手机，只要后台运行着的聊天软件一有消息进来就立马眼疾手快地解锁查看，可惜，这一整天里，都没等来唐要的半条讯息。

　　生他的气了？

　　宁书远在自己的工位前坐到了八点过，直到胃里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绞痛感，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中午也因为胃口不佳吃得不多。他打开左腿边的抽屉，吃了两块备在那里的小面包，喝了几口温水，忍过这阵不适后才起身离开办公室。

　　进了电梯后，宁书远发了会儿呆，伸手去按楼层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摁下了28楼，那是唐要所在的楼层。

　　这个点了，公司里几乎没什么人，宁书远一路穿过走廊，然后骤然驻足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前。

　　透过大面落地磨砂玻璃，宁书远看见，亮着灯的办公室里有一道再熟悉不过的人影，那人双脚支在办公桌上，大半个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应该是正睡得香甜。

　　这人真是，一点都不听话。

　　宁书远静默片刻，转身原路返回。

　　唐要是被一阵浓郁的饭菜香给谗醒的，睁眼的瞬间，一道心心念念的清瘦身影清晰而又模糊地映入眼帘，他想也没想，出声唤道：“书远！”

　　躬身在饮水机旁接水的宁书远闻声回头，就看见唐要堆着满脸的惊喜，急切地收起双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披在他身上的外套随即掉落在地，他浑然不觉地想要迈步向他走来，然而刚迈开一条腿，整个人就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啊！我操！”

　　唐要时运不济的骂声隔着一张红木办公桌传至宁书远耳边。

　　宁书远叹了口气，放下水杯，快步走过去将人扶起重新安顿回椅子上，捡起地上自己的衣服，冷眼道：“你连路都不会走了吗？”

　　“看见你太激动了，”唐要“嘿嘿”笑了一声，“激动到腿都软了。”

　　宁书远知道他是因为保持那个睡姿太久腿麻了才摔倒的，也不戳穿，眼波流转，还是关心道：“没事儿吧？”

　　唐要一手揉着膝盖一手往额角摸去，地上铺了质地柔和的地毯，他的膝盖倒是不怎么见得疼，就是摔下去时脑门儿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边儿，立竿见影地鼓起了一个小包，他按了按，疼得倒吸口气。

　　宁书远正要再开口，就被人拦腰抱住，唐要委屈地仰起脸来，眼里蒙着一层生理性泪水，语气里带着几分哭腔：“书远，好痛啊，帮我吹吹吧。”

　　他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成功地扰乱了宁书远本就相当在意的心智，有那么一瞬，宁书远真的就想蹲下来给他好好吹一吹了，不过也仅是短短一瞬，宁书远理智回笼，问他：“有创口贴吗？”

　　唐要自己看不见，宁书远却能实实在在地看见，唐要额头上有细密的血丝冒出来。

　　唐要闷闷地答：“没有……”

　　宁书远掰开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那下楼吧，去药店简单处理一下。”

　　说着，他想拉唐要起身，唐要却纹丝不动，再次仰起那张委屈的脸来，“我，我腿麻，动不了……”

　　宁书远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想了想说：“我去买，你小心点，别又摔了。”

　　唐要一把拉住他，恳求道：“你别走，帮我吹吹就不疼了，真的，书远，你给我吹一下吧，就一下，好不好？”

　　宁书远妥协了。

　　他无可奈何地半蹲下来，视线略高过唐要，在唐要既期待又开心的眼神下缓缓靠近，一手扶着唐要的肩膀，一手拢在他后脑勺上，均匀地呼出一口气。

　　凉气渐渐扩散开，似乎真的有止疼的效果，唐要嘴角上扬，满足地闭上了眼。

　　宁书远又吹了两下，正要功成身退，视线所及处，注意到唐要的另一侧额角上有一道条形疤痕，疤痕已经很浅很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但宁书远心里却清楚，那是他用茶杯砸唐要时留下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和疼惜。

　　他抚着那道伤痕问：“还疼吗？”

　　唐要正在思索是该拿出男子气概说不疼呢，还是该哭诉说缝针时都快疼晕过去了，忽而额头一凉，他蓦然睁开双眼，长而浓密的眼睫快速眨动几下，些许的吃惊。

　　宁书远吻了吻那道足有一截指节长的疤痕，顺势又抬起唐要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瓣。

　　这吻来得没有一点点预兆，唐要反应神速，喜出望外地热烈回应起来，若不是这会儿腿脚不便，估计已经整个人扒宁书远身上去了。

　　太热情的后果就是，这一吻还未尽兴至双双气竭，一记响亮、不容人忽视的抗议便从唐要的肚子里发出来。

　　宁书远的身形微滞，仓促地结束了这个情之所至的吻，有些好笑地起身，将刚才用微波炉热好的盒饭拿了过来。

　　唐要风卷残云地干掉一份加量的盒饭，目不转睛地欣赏起宁书远斯文的吃相，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心想：我媳妇怎么能连吃饭都这么好看呢？

　　宁书远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抬眼回看过去：“吃饱了吗？”

　　唐要灿然一笑，龇着一口细米般的小白牙调戏道：“你指哪里？肚子饱了，身体没有。”

　　宁书远：“……饱了就快干活。”

　　别人加班都拼命工作，这人加班睡大觉。

　　唐要将七零八落地摊在办公桌上的一大堆资料、文件收拢摞在一起，放到桌边，双手托腮，没羞没臊地问：“活是谁？”

　　宁书远：“……”

　　唐要见他放下饭匙，盖上盒饭盖子，不赞同地问：“你就吃这么几口？”

　　宁书远递给他一个“拜你所赐”的眼神，收拾好他那个刨得干干净净的饭盒，打算一起拿去扔了，唐要一本正经又意有所指地劝道：“书远，你倒是再吃点啊，你总吃这么少，‘干正事’的时候容易体力不支的。”

　　宁书远看都懒得再看他，起身就要走，唐要叫住他：“算了，还是我牺牲一下，以后多卖点力，给我吧，你不吃我吃，扔了多浪费。”

　　看样子是没吃饱了，宁书远看看被他胡乱归好的东西，目光落回他身上：“没什么事要做的话就走吧，回去路上再买吃的。”

　　他这份毕竟是动过筷的，再给唐要吃，不太好。

　　“这不就有现成的么。”唐要从他手里取了那份还剩大半的盒饭，拆开，一点不讲究地用宁书远用过的勺子送了一大勺子到嘴里，边嚼边含糊地说：“你是不想给我吃你吃过的吗？你也不想想，我都吃过你多少口水了，还差这些？再说了，我连你的子孙万代都吃过，这点口水又算什么？”

　　宁书远彻底打消了同他废话的念头。

　　唐要又吃了两口，突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望向宁书远，后知后觉地说：“等等，书远，你刚刚说什么？”

　　他没听错的话，宁书远刚才说了“回去”？

　　回哪去自然不言而喻。

　　借着额头上的小伤，唐要当晚就食言，一路跟着宁书远赖回了酒店房间，又使出浑身解数将宁书远赖上了床，并且终于拿回了主动权，次日神清气爽地起来，鞍前马后地照顾“体力不支”的宁书远，别提多得意了。

　　而宁书远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这样下去不行。

　　唐要本来还想继续苦肉计，当天下班后，他给宁书远发微信说手里有点重要的事要处理，让宁书远先回酒店，他晚点再回去，结果隔了半个多小时，宁书远却回他，已经退房了。

　　好吧，也不是不知道宁书远住哪里。

　　宁书远是真没想到唐要这个黏人精会执着地一油门追到他家里来，门铃响起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季岚下来找他，都没多想便开了门，所以当看到那张熟悉又烦人的笑脸时，宁书远心里只闪过一个词：防不胜防。

　　他把唐要让进屋里，递给他一个拖把，用意不言而明。

　　唐要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丁点家务都不会做的大少爷，虽然他也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干活这种家务活了，但他得挣表现不是？当即二话不说地撸袖子开干，他心情好，边干还边哼歌。

　　美滋滋的小日子在向他招手哇。

　　活儿还没干完，门铃再次响起，唐要摇头晃脑地拿着花洒冲洗卫生间的地砖，没太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宁书远放下手里的抹布，打开门，一位一身典型酒店服务生装扮的年轻人拎着行李朝他微笑。

　　唐要关了水，直起腰来，稍一侧身便看到双手抱胸、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不知道多久的宁书远，他冲宁书远灿然一笑，邀功般道：“收拾得差不多了。”

　　等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宁书远将搁在一旁的行李箱身前推了推，没什么波澜起伏地说：“唐要，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吗？”

　　唐要笑得更欢：“已经送来啦！”

　　这是又要装傻充愣的节奏。

　　宁书远有点头疼，他觉得唐要应该改名唐黏人。

　　“唐黏人”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接过自己的行李箱，想也没想，万分理所当然地往他上次醉酒留宿过的那个主卧房间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