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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7百事事故 ...

  •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会因为某一件小事突然拉近距离,也会因为某一件小事就此隔阂决裂,尽管事后他们认为或许并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但是无人开口。

      之后的夏初每日照常工作,但不愿再与Michael同行。她给自己买了一辆脚踏车,如果第二天有行程,她会请Bill提前告诉她行程地点,自己规划好路线。但在地广人稀的美国,买辆脚踏车又显得她的主人对此有些敷衍,因为地点一旦远点儿根本没法儿骑着它到达。

      所以当目的地近的时候她就早早地骑车去,远点儿的话她就选择搭公交,要是坐公交也无法按时到达,或者需要去别的城市,她干脆就请假,直接不去了。Michael担心自己会因此一直见不到她,于是会刻意地不去距离过远的地方。

      那场约定好的芭蕾演出自然是没看成,那张票根也成了废纸一张,看着上面已经过期的时间,Michael随手将它丢进了书桌的角落里,然后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叹气。

      过去的几天里,自己到哪儿她就到哪儿,但是她再也不和他说话了,即使在检查皮肤的时候。Michael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甚至不敢主动跟她搭话,因为他知道她不会理他。他不想强迫她做什么,说真的他甚至想每天放她的假,但是这样他就更没机会跟她和好了,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把她留在身边。

      如果她继续生他的气他仿佛还会好受些,因为生气的女孩子是可以哄好的。可最坏的状况莫过于她对他不再有任何情绪,一切又都回到了初见的时候,平静,淡漠。

      而夏初发现每天晚上自己回家的时候,无论她是骑车还是搭公交,他们的车都会缓缓地在后面跟着她,直至她到达公寓。她知道这些,她也知道Michael就坐在车里看着她,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踩着脚踏车,从不回头。

      “麻烦告诉他,不要再跟着我。”明明可以当面交流,她却宁愿请Bill转达也不和他说话。

      于是后来,Miko成了夏初的“专属保镖”,每天都陪她坐公车,直至她安全到家,之后,一直悄悄跟着他们的车辆就会载着他调头回去。

      很麻烦是吧?的确。但这是Michael要求的,他不可能放任一个女孩子每天这么晚独自回家,因为美丽反而极有可能令她陷入危险之中。

      坐公交的过程一向都很漫长,今天也不例外。

      下雨了,夏初没带伞。还没到傍晚,天空阴沉沉的蒙着一层灰色,车窗外的雨显得很萧瑟,雨丝汇聚成雨珠一颗颗粘在玻璃窗上,然后陆陆续续顺流而下。街道两边都是杂乱的帐篷,还有三三两两的流浪汉,公车一路缓缓行驶,车内很安静,在一站站拉铃停靠中,打开车门的声音传在众人的耳中早已显得麻木平常。

      一阵气动刹车的声音,又是一站的停靠。

      有些人会故意在老旧的站台撒尿,周遭常年围绕着股尿骚味儿,即使下雨天还是能隐隐闻到。等待的人中有一名坐着轮椅的白发老人,看起来行动不便,后门的人冒着细雨匆匆下车,司机打开了升降梯,将板子降到地面水平,好让轮椅老人上来。车上的乘客显得都很有耐心,没人抱怨耽误了时间。老人上车后,有一个小伙子搬着脚踏车急匆匆地蹿上了车,沾了雨泥的车轮不小心蹭到了旁边乘客的衣袖,惹来一阵不满的埋怨。

      “小心点你的轮子,伙计!别弄脏我的衣服!”

      “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老人道谢的声音,两方争执的声音,投币的声音,车门关闭的声音……耳边属于这个世界的细微嘈杂是真实存在的。

      “其实你不用陪我。”车子缓缓启动,夏初垂着眼淡声说。

      “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坐公车真的很不安全,洛杉矶到处都是流浪汉。”身旁的Miko安慰道。

      在这个著名的“车轮上的国家”,甚至很多人一辈子都没乘坐过公交车,因为坐公车大多数是低收入人群的选择。而公共空间是真正体现鱼龙混杂的地方,公车上的人们千奇百怪,但大多数都是黑人和拉丁裔,所以当夏初和Miko一个亚裔和一个白种人坐在那儿的时候,非常的显眼。就是辛苦了Miko,每天要陪她坐公车,到站了之后,还得再原路回去。

      对于这辆普通到略显破旧的公车而言,夏初的存在过于美丽,一路上都有不同的小伙子默默注意着她,或是心动地多瞧几眼,或是悄声和同伴讨论,不过因为大块头Miko的守护,扼杀了他们的想法。

      他并肩坐在夏初边上像头威武的熊,没有男人敢靠近她。

      夏初喜欢雨天,尤其喜欢微雨的天气。在家的时候她会打开窗户,聆听着细微的雨声,皮肤的毛孔感知着微湿的温度,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感。但在公交车里,如果开窗户冰凉的雨丝会飘进来,那么其他乘客将会有意见。

      “该死的洛杉矶,竟然连条正式的地铁都没有,政府到底在干什么,他们得跟纽约学学了。”Miko说。

      洛杉矶地铁在1975年就开始规划了,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正式动工修建,听说还要再等个一两年,为此人们天天抱怨加州政府。

      夏初没有搭腔,仍然出神地望着窗外,安静的气氛让Miko挠了挠头,为自己嘴笨不会聊天而感到些许懊恼。

      虽然公交车上有很多乘客,但他们都是陌生人,对于夏初和Miko而言,这种环境无异于独处。Miko纯厚,不善言辞,虽然外表粗犷,但大多数时候也是沉默内敛的,只是偶尔会和过分熟悉的人开开玩笑,显然他和夏初还没那么熟络。

      “没有驾照吗?”车辆平缓地行驶中,他努力打开话题。

      她回过神来,轻声答复:“有啊。”

      “那么……没考虑过买一辆车吗?有了车你出行会很方便。”

      “你看不出我是个穷人吗?”她打趣。

      “不,你看起来像首富珍藏在民间的女儿。”Miko认真道,“你看上去是个有司机的人。”

      “我倒希望是。”她亦幽默地轻声接道。

      “你好像对车没什么强烈的需求?很多人都渴望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

      “我只是不想把钱花在四个轮子和一堆讨厌的汽车尾气上。”

      “那你想用你的钱做什么?”

      眸子渐深,静默了一会儿,她缓缓说:“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有树林和山谷,白云和湖水,有风,有微雨,有日出还有日落……连时间都能够治愈的地方。”她描绘着脑海中的景象,纤长睫毛的遮挡下,一双眼睛像盖着层迷雾,更显氤氲。

      “看来这个地方不会是在洛杉矶。你想离开这儿?”

      “嗯。”

      “离开了自己生活很久的地方,不会觉得孤独吗?”

      她恬淡莞尔,没有作答。

      可Miko已经开始有点舍不得她了,问:“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因为……”

      “嗯哼?”

      “因为出发,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她侧着头,幽深美丽的眼睛眺望窗外,温柔中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平和。

      一阵稍显急促的刹车,因为惯性全车人都猛地往前倾去,夏初也一头撞在Miko身上,多亏了他及时伸出胳臂护住了她。

      “搞什么鬼!”司机不满地抱怨着刚才闯红灯的人,“这些家伙……等着被开罚单吧!”

      Miko还在笨拙地兜着她,她从他厚实的臂弯中抬起头:“谢谢。”

      她的眼睛美得最是令人难忘,眼尾微翘的弧度如春叶般温柔妩媚,眼瞳明明点缀着璀璨的星光,看起来却总是水漾漾、雾蒙蒙的。Miko整个人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大手松开她,马上规规矩矩地坐好。

      夏初藏着心事,没有发现他扭着头微红的脸色。

      全世界所有的公交车都是这样,为了照顾所有人,开得又慢,路线又绕,等到达夏初公寓附近的站台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两人下了车,Miko坚持要送她到公寓楼下,可夏初婉拒道:“谢谢,就到这儿吧,不用再送我了,我只有几步路就到家了。”

      “不,我必须得看着你进去。”

      “真的不用了,再见。”夏初就要转身。

      “等一下!拿上伞,雨还没停。”Miko伸手将伞递给她,自己却冒着雨。

      “谢谢你,但我不想要他的伞。”夏初同样顶着细细的雨丝,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微白的雾气萦绕着。

      Miko没办法,叹道:“你还在生Michael的气呢?”

      “我不可以生他的气吗?”她不咸不淡地接了句,看不出情绪,只是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叛逆。

      Miko被她问倒了,不知说什么才好,转移话题道:“这不是他的伞,这是我的伞,拿着吧。”见夏初还是不接,他只好说:“好吧,你知道我不太会说话,但是……Michael不是那样的人,他和那群爱开黄色玩笑的家伙们不一样。”

      “这话应该他自己来说,而不是差遣你来说。”

      “不不不,他没有这么差遣我,是我自己想说的。”

      “不重要了。”她望着他,久违的淡漠感又回来了,“他是雇主,我是员工,很多事情我没有权利拒绝,所以我只希望最后的时间可以快点过去。谢谢你送我回来,晚安。”告完别,她转身,在细雨中徐步离开,身形渐远,直到最后走进公寓楼。

      Miko还撑伞站在微雨中,这时有一辆跟随了很久的黑色轿车从暗处开到了他身边,里面的人摇下车窗,伸头道:“你每天都这么送她,我每天都这么接你,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收回目光,Miko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别废话了,回去吧。”

      那人打了一圈方向盘,叹了一声调侃道:“早知道你这种态度,我就该让你坐破公交回去。”随即,黑车在细雨中掉头返回,此时,夏初公寓的窗户也亮起了灯光。

      ————————

      “‘只希望最后的时间可以快点过去’?”Michael在书房里扭头质问Miko,显得七分诧异三分受伤,“她真的这么说?”

      Miko如实汇报:“我可没进行艺术加工。”

      Michael有些不高兴,在安静的空间里转了一圈后,问:“Bill,她明天过来吗?”他指道,“让她早点来,五点就来!我五点钟就要看到她出现在她的岗位上。”

      这属于纯纯的报复,Miko心里有声音在说。

      “她昨天才为你检查过,你这两天也没什么行程,我已经通知她明天可以休息了。”Bill说。

      Michael震惊:“我让她休息了吗?”

      Bill树懒无语:“不是你自己早上说的吗,不想强迫她的意愿,不想看到她这么低沉,明天就让她放假吧。”

      “……”老板语塞。

      Michael很怕最后一个月就这样过去,可很明显夏初的希望完全相反,她再也不想跟自己有任何的纠葛,毕竟这几天以来她表现得不在乎一切,每一天都折磨人的平静。Michael接受不了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于是,计划改变了。

      第二天。

      推开利兹书店的大门,夏初抱着几本书走了出来,接着行走在街道一侧。年轻的姑娘身段窈窕,容颜娇俏,加之目如凝月,气质清高,才走了几步就有不少男性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她几眼,回头率颇高。

      她买了几本喜欢的书,准备回家,在此之前,她在里面待了两个小时。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停靠在街道边很久了,坐在车内的Michael透过车窗一直默默注视着,内心深处还在为她那句话耿耿于怀。

      “请等一下!”

      有人在喊,夏初闻声回头。

      一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子追了上来,并挡在了夏初面前。他有着一头金棕色的头发,一双深灰色的漂亮眸子,单肩挎着个背包,模样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嗨!”他喘着气,但盯着她,眼睛清澈得发亮。

      被人挡住去路的夏初不由得仰头望他,略显疑惑。她不认识他,所以没有回话。

      看到有别的漂亮男孩子出现在夏初面前,Michael的心一下子就提了上来,他感觉有点儿不是滋味。

      打完招呼,空气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男生显得有些腼腆和紧张,先是可爱地薅了薅自己后脑的头发,最后鼓起勇气冲她好看地笑起来:“呃……抱歉,我没戴手表,你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

      老套到可以怀疑是故意令人察觉意图的开场白。

      夏初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回道:“三点五十五。”

      手表有些心虚地躺在他的牛仔裤兜里,男生点点头,又漾开笑容道:“我好像常在这家书店见到你,我刚才就在书架另一头,在你左手边上,你对我有印象吗?”

      夏初单纯摇头,像个诚实宝宝。

      “那……我能问问你要去哪儿吗?你是不是也要去日落大道?”

      交流频段仍未一致,夏初再次摇头,显得无动于衷。

      看到夏初这种全程木讷的反应,看戏的Bill反倒操心起来,在副驾驶叹了口气:“天哪,这姑娘在感情方面会不会有些太迟钝了……”

      嗅到一丝危机的Michael不自觉地伸长了头,他警觉地感到有点不对劲儿,皱眉道:“那个人在她面前干嘛呢?”

      “很明显是在向她搭讪。”Bill淡定得像尊佛。

      “我知道!”听到风凉话的Michael莫名恼火,“我是说他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在说:‘哦,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我们能留一个联系方式吗?’”Bill摇头晃脑地学道。果然——

      “可以吗?我真的很想认识你,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一番开场白后,帅气的男生终于奔向了主题,他站在夏初面前,特别诚恳地望着她。

      夏初微微惊怔,这下她反应过来了。

      “他是在向她表白吗?不然她怎么会那副神情?她怎么没反应了?她干嘛一直望着他呢?”Michael急了,屁股也坐不住了,“现在的男的怎么都这样啊!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把女孩儿拦在大街上表白的?谁能干出这么轻浮的事儿?”

      他看起来不悦又啰嗦,一直盯着窗外温柔地喋喋不休,车内其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闻到一股醋味儿。

      那男生又往前一步,看起来离夏初更近了,Michael彻底受不了了。

      “Miko,快去把那个男的解决掉!”

      “好的,我现在就去替你把他杀了。”

      Miko一本正经解开安全带,被揶揄的Michael没好气地瞧着他,Miko忍着笑道:“不是,我是说我现在就替你把他赶走。”他关上车门,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过去了。

      “我……”夏初有些语涩,正不知该如何回话,却见Miko出现在眼前,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你们聊到哪儿了?”Miko笑眯眯的样子因为太硬太假而显得有些心怀鬼胎。

      “请问你是?”男生问。

      “我是谁不重要。”Miko拉过他的胳膊一把搂过他,背对着夏初悄声道,“嘿伙计,我知道你喜欢她,想要她的联系方式,但很抱歉,你来得太晚了。”

      “什么意思?”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男生失望地张开嘴:“她有男朋友了?”他马上回头去看夏初,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有男朋友了吗?”

      夏初微微蹙眉,感到莫名其妙。

      “她的确有。”Miko按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脑袋又推了回去,他凑到他耳边,朝着某一处神秘兮兮地指道,“看见那辆黑色奔驰了吗?她男朋友正坐在车里紧紧盯着你呢。如果你再不离他的女孩儿远点,他马上就会下来揍你了,他满身都是肌肉,胳膊可比你的大腿还要粗。”

      希望吹牛不会被上帝惩罚,Miko一直觉得Michael瘦得像块排骨。

      心动的女孩儿已经名花有主,男生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无力地推开Miko,失落地向夏初道歉:“对不起,是我……是我太冒昧了,打扰你了,再见。忘记今天这件事吧。”

      男生垂头丧气地离开后,夏初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Miko憨憨地笑笑。

      一股可疑的气息扑面而来,夏初很快就意识到某些人肯定也在附近,她环顾了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一辆黑车的方向——被发现的Michael连忙按上车窗玻璃,扭头躲起来了。她不愿多言转头就走,略显厌烦。

      “你去哪儿!”Miko大步追上。

      “回家,叫他别再跟着我。”夏初冷淡地交代了一句,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速度也放快了。

      Miko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最后只得转身回到车里。小猫趴窗,Michael正乖乖地趴在车窗上偷看夏初的背影,扭头问:“她看见我了吗?”

      Miko憋了一会儿,圆道:“应该……没看见。”才怪。

      “你是怎么把那个人弄走的?”

      “我说她爸正坐在里面紧紧盯着你呢。如果你再不离他的女儿远点,他马上就会下来揍你了。”

      Michael似乎对自己的“爸爸”身份挺满意,还点点下巴:“嗯,很好。”

      开锁,进门,扔包,一小摞书重重地落在桌上,夏初终于到家了。她感到很累,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轻轻的呼吸中,望着眼前的空气出神。

      那个家伙,以为自己躲起来她就看不见了吗?以为只要不被她发现,她就不会生他的气了吗?是的,每次见面她都表现得很冷淡,也不愿跟他说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在他身边的每一天,她都无法停止思绪的乱飞与深入。

      她会交叉混乱地想起很多事情。比如她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和养父母在圣芭芭拉农场的时候;他拉着她在夜空下奔跑的时候,她第一次进到莫克西里的时候;她和他一起睡在阁楼里的时候,还有她童年在中国被养父母领养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在她的脑海里交织着,让她开始疑惑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最后的这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不少,她究竟是想在他身边过得快一点,还是过得慢一点?

      她知道自己终将离开,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怀疑自我,她是在不舍吗?

      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她在面对Michael Jackson的时候已经无法保持平波无澜的内心状态了。她会因为他生气,因为他陷入思考的旋涡,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

      她真的讨厌他吗?她知道不是。录音室事件已经过去不少天了,她淡漠的心已经没有最初那种生气的感觉了,而是变得有点麻木,说到底,她只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停止介怀而已。

      Richard有时候会来看她,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她一直忘了将自己变成“跟班”的事告诉他,而他自从回来后也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天天陪着她工作在Jackson身边。

      她告诉了他始末,他笑说:“我知道。”

      她问:“这段日子你怎么不接我了?”她只是好奇,她总觉得Richard这阵子好像有心事。

      他回答:“因为我开始明白,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你越想要阻止它的发生,它则发生的越快,你越想要它如何,它则会朝相反的方向发展。”比如他和他的前女友,比如她和Michael之间。

      “你看起来有些失落。”夏初关心道,“你很少这样。”

      “是吗。”他低头一笑,颇含深意地说,“那是当然的啊,我也是个凡人,也是会失落的。”

      “发生了什么吗?”

      “你想听吗?”

      “嗯。”

      他淡然告诉了她自己前女友自杀的事情。他告诉夏初他在瑞士整整陪了她三个星期。他每天照顾她,守着她,答应她的任何要求,尽管他们以前很相爱,但是他此时看着她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她现在的样子依旧有心痛、有愧疚、有责任,却独独没有了当初的爱。

      就像阐述一首平淡老歌,他还告诉了她他们之间以往发生的种种美好、有趣、刻骨铭心的事情,但他说,有些东西逝去了就是逝去了,再也不会回来,即使回来也不会像开始那般美丽。

      夏初望着他,有些不解:“你怎么忍心拒绝她呢?你以前那么爱她。你好绝情。”

      “是,男人就是这样。”他平静注视她,“男人天生就比女人绝情,一种是在过于爱你的时候,一种是在不再爱你的时候。”

      “你不懂吗?”Richard淡笑。

      “我不懂。”夏初摇头,无法理解。

      “如果你爱上了Michael,有一天你也会体会到他的冷漠绝情的。”

      夏初怔住。

      面对她突变的神色,他却笑了,解释道:“只是拿他打个比方。怎么,这么吃惊?”他盯着她,紧切的眼神和浅浅的笑意反倒显得他就是故意的。

      夏初没有回应,她的沉默代表了很多事情。

      他拉开距离,靠回了沙发背上:“你还小,现在还无法体会到很多感受,我很遗憾自己还无法让你懂得,因为你不爱我;我也很庆幸Michael没有到达那一步,因为你还没真正爱上他。”

      Richard很坦诚,这番话让夏初陷入了惊怔与疑惑中,而他温柔地按着她的脑袋使劲揉了揉,就像在哄一只小狗。她看着他起身走向了她的阳台,两边洁白的窗纱在他身后轻轻摆动,而他双手插兜静立在那儿,像一尊沉默伤感的雕塑,望着洛杉矶远处深绿的已经变得朦胧的层层高山看不出情绪,目光幽深,寡淡无言。

      仿佛不止是为了她。

      ————————

      《VICTORY》是Michael决心与兄弟们录制的最后一张属于The Jacksons的音乐专辑,前些时日他就经常和家族成员们穿梭于录音室。整张专辑经过小样试音、歌曲筛选、真正录唱后已完成大半,可折磨人的夏初依旧不理他。

      到底怎么样才能打破这种令他难受的局面呢?当他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时候还好,可是只要一休息,他的心就忍不住飘到夏初身上。

      他就那样歪着身子靠在沙发上,手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角落里的夏初。Marlon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身旁,沙发都弹了一下,可他的兄弟却仍像被石化了一般,动也不动。

      Marlon眯起疑惑的小眼神,顺着Michael眼神的方向夏初投去视线,他来回瞅了瞅相距不远的这两个人,还伸出爪子在Michael鼻子跟前晃了晃,可惜Michael没有一点儿反应。

      Marlon轻佻地一笑,搂上他的肩膀故意打趣:“她脸上有字吗?”Michael转头看向他,他又问:“女朋友?”

      Michael推开他。

      他的脑袋问一句便凑近一分:“粉丝?助理?还是女演员?”

      “别烦我。”Michael托着下巴,心情麻木。

      Marlon只比他大一岁,鬼马爱闹又很烦人,男孩们从小都相互打闹、揶揄嘲讽,所以无论是面对Jermaine、Tito、Jackie还是Randy,他在自己家人面前是最无防备的时候。你可以看到他的那些温柔礼貌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会通通不见,奇怪地消失了。

      “噢~你想泡她?”他八卦道,“又或是……你还没泡到她,她生气了你在哄她?”

      Michael终于将厌烦的目光投向他脸上:“能请你闭嘴吗,Marlon?”

      Marlon笑道:“她是谁啊?”

      “护士。”

      “护士?我记得你的护士不是个金发姑娘吗?这是新的?”

      Michael叹了口气。

      “她真的是你的护士吗?你瞧她,正眼都不看你。”

      “很快就不是了。”

      他站起身,走出休息室,Marlon自然地跟上,兄弟俩一起往录音室走去了。夏初坐在角落的高腿椅上,因为背对着,没有太在意两人的离开。

      她在做什么呢?她在发呆,思考着关于时间的问题。

      十天。

      还有十天她的工作合约即将到期,她再也不用见到他了。可,再也见不到了。她的生活会继续恢复正轨,她与他的世界分割干净,没有重叠,而他们也会重新像两条平行线一样,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夏初闭上眼睛,解脱的同时心里却缠着沉重。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每天都在为那个人思想大战,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真如自己发觉的,她已经开始在意他了吗?

      “看来《Victory》之后,大家真的得各奔东西了。”

      听到这句不轻不重的话,本在走廊中行走的Michael不觉脚下一顿,他停下,转头望向Marlon。

      Marlon反倒轻松一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内疚,虽然你的单飞的确加速了这个过程,但The Jacksons解散是注定的结果。”

      “对不起。”Michael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他安慰道。

      “别这么灰心,The Jacksons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Marlon摇摇头:“组合撑不了几年了,只是挂个名头罢了。现在因为有你,人们看不出危机和端倪,但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不是吗?”又感叹道,“只是,从小一起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如果有一天真的解散了,还真是不习惯一个人呢。”他笑。

      Michael无言相对,Marlon再次拍了拍他,乐观道:“就让我们一起享受The Jacksons最后的辉煌吧。”

      兄弟俩走到录音室门口,其他兄弟正在里面录音,推开门之前,Marlon半似调侃半似提醒:“别想着谈恋爱的事儿了,百事可乐的新广告明天就要开拍了,如果你喜欢那女孩儿你就要藏好些,要是被人发现了,你那些可爱又疯狂的女粉丝们可就要伤心地哭泣了。”

      翌日晚。

      The Jacksons的所有成员包括真正的主角Michael一起出现在片场继续为百事可乐拍摄系列广告。这次的广告要演绎的是,Jackson们在闪亮耀眼的舞台上激情四射地表演着,无数的观众们在看台区手拿百事可乐尖叫欢呼,全场气氛极致热烈。

      他们一直在进行着彩排。Michael所要做的是当他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在他的两侧和身后一些镁弹要同时爆炸。这看起来很简单,他只需走下楼梯,同时工作人员按下镁弹爆炸的开关。他们做了好几遍,每次都非常成功,镁弹爆炸所产生的光亮效果棒极了。

      可是夏初却发现无论是上方的还是两侧的,这些镁弹离Michael的头只有两英尺远,根本不符合安全距离。

      她属于Michael的人员,所以她站在工作区,她开始忧心的同时注意到那个手握镁弹爆炸开关的工作人员似乎并不怎么认真,操作的时候竟然还有空闲扭头跟身旁的同事聊天。

      导演Bob Girardi还不满意,他走过去跟Michael说:“Michael,你下来得太早了,我们要能看到你站在那儿,在楼梯上。当火光亮的时候,我们要能看到你站在那儿,所以你等一等,别那么着急。”

      Michael很配合,他答应了。

      导演通过喇叭的一声喊,拍摄正式开始。音乐响起,The Jacksons魅力献唱,观众欢呼,所有人都进入了拍摄状态。夏初看见Michael的身影站在昏暗的楼梯上,没有动,他在等待。

      “刺啦”几声,镁弹在他周围炸开,点亮了那一片区域,也照亮了Michael英俊的脸庞。可是夏初惊恐地看到近距离的火星溅到了他喷满发胶的头发上,火苗瞬间被点燃,她的心脏抽了一下。

      “Michael!!”夏初喊叫出声!

      Michael却因为巨大的音乐声没有听见,因为太专注,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头发着了火,还在边舞动边旋转地走下楼梯。下一刻头顶的滚烫的巨痛袭来,他突然感觉到了头上的火焰,夏初看见他在本能中猛地转了几圈想甩掉它。在他摔倒的瞬间,一大群人闪电般地一拥而上,台上一片混乱。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部惊呆了,大家都吓疯了,人们开始又喊又叫。

      “喔,天哪!不!!”

      “快点!拿冰来!!”

      慌乱的奔跑声响成一片,所有人都乱了套,那个按镁弹爆炸开关的工作人员甚至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整个片场顷刻间乱作了一团,犹如热锅上的一窝蚂蚁。

      第一个冲到Michael身边的是Miko,他甚至用手为他扑火。

      可是当时正站在舞台前表演的兄弟们并没看到这些,因为他们背对着他,爆炸声一响过,回过身的老三Jermaine就看到Michael已经倒在了地上,他被一大群人包围着,头上还冒着烟,他还以为他被人群中的什么人开枪打中了!

      夏初冲到台上,挤进重重的人群并挡开四面八方的手:“不要动他!不要碰他的头!”

      “愣着干什么,快叫救护车!”

      “都让开!都让开!”

      “老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停地有人在喊,在指挥,大家都完全乱套了。急救车很快就来了,在保镖的开路下,被做了应急处理的Michael躺上了担架,白色的绷裹着下颚包扎上他的头颅,而跟着一路小跑的夏初一直紧抓着他的手。可在这之前,百事可乐公司的董事们全部挤在一个角落里,惊恐万分。

      其实早在去年11月的时候,可口可乐公司就率先朝Michael抛去了橄榄枝,以100万美元的高价邀请他担任品牌代言人,但Michael回绝了,反而以破纪录的500万天价代言费与百事可乐公司签约。在这场关于巨星的抢夺大战中百事赢了,他们利用Michael如日中天的人气与在年轻群体中巨大的号召力,将百事年轻时尚的品牌调性提升了一个新台阶。

      多少人是因为Michael Jackson才去买百事可乐的啊!可现在他们竟然把Michael Jackson给烧了?!他们不敢想象,他可能会毁容,也可能会被烧成重伤,如果是这样百事可乐公司将会面临一场灾难!万一他真的被烧坏了,那么每一个美国儿童在喝百事可乐时,嘴里会是一种什么苦滋味?以至于救护人员把Michael抬上担架的时候,他们吓得竟然忘了去看他。

      Bill最后一个上了救护车,车门“嘭”地一声重重关上,救护车交织闪烁着红□□光,伴随着刺耳的警笛声紧急开往了最近的医院。

      车上的医护人员已经为他做出了应急处理,他躺在车里,头顶到下巴被绷带紧紧裹着,身旁都是他的人。救护车就这么大,塞不了所有人,所以慌乱的情况下,兄弟中只有老大Jackie和老三Jermaine挤了上来。

      “我得……我得给Joseph打个电话!”Jackie匆忙掏出了手提电话,说话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先通知Frank Dileo!他得先知道这一切!”Jermaine打断他。

      “你就不能一起打电话吗!”

      “我没拿电话!”

      “Tito的电话呢?”

      “他们不是没上来吗!”

      “天哪……”

      “我带了,用我的。”Bill掏出口袋里的黑色大家伙,倾斜身子伸长了手,中间的Miko眼疾手快地接递了过去。

      即使坐上了救护车,整场事件带来的慌乱感还是退散不去,大家打电话的打电话,说话的说话,除了车里的医护,好像也没人管平躺着的Michael了。

      说真的,他被吓坏了,但此刻除了可怕的疼痛,亲眼目睹了这出闹剧全部过程后,他现在反而有点幸灾乐祸。Michael盯着救护车里的一切,新奇中仿佛还有些高兴,一直眨巴着眼睛。

      夏初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仍然和他的紧握在一起,她立即松开,他却反应极快,马上反手抓住,她想抽出来,可是他攥得非常紧。

      他仰面望着她,笑弧腼腆地勾起,脸上是微许的得意:“我听见你叫我Michael了。”

      “这重要吗?”

      “当然,这是我第一听见你叫我的名字,Shiloh。”

      她的第一声喊他没有听见,可是后来她冲到他身边的时候不停地叫着他:“Michael?Michael?Michael?”

      本能的担心让她的声音变得温柔而焦急,他突然从疏远的“Jackson”变成了亲密的“Michael”,她每一声呼喊传入他的耳朵里就像是悦耳的音符。礼尚往来,他也终于可以不用再叫她“Grande”了,他好开心。

      夏初怎么都挣脱不开他的手,大家还有医护人员都在车上,她不好作出什么大的动作,最后只能放弃,任凭他握着。她生气地瞪着他的笑脸:“坐上救护车,你看起来仿佛很高兴啊?”

      这个家伙难道已经忘记了自己刚刚被烧时的惨状了吗?他差点被烧到脸!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对啊!”他笑着,“知道吗,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坐救护车!”

      他还从没坐过一辆一面飞驰一面汽笛尖鸣的救护车呢,这可是他小时候曾经想要干的许多酷事中的一种。

      夏初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他越笑她就越生气,最后干脆扭过脸不再看他。而Michael却知道她现在的生气跟上次的不一样,这次是因为担心他。他甚至有些感谢这场事故,不为别的,就为夏初愿意再跟他开口说话。尽管她现在还是蹙着眉,但是他知道她已经不再为上次的事情生他的气了。

      他一直紧抓着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磨砂,仿佛连哄带骗一般,直至最后与她十指相扣。

      到达医院时,医院的人告诉他们新闻记者们都蜂拥而至等在外面了。这一行竞争的就是速度,你不敢相信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一晚几乎小半个美国的社刊记者都出现在了这家医院门口。他们就像战线上的前锋,一有新闻消息就会火速赶到现场,生怕被同行抢先一步。

      救护车的车门打开之前,Michael急忙叫道:“等一下!把我的白手套给我!”

      处女座的执念,这种时候了还要一本正经地凹造型,夏初无奈又头疼地看着他。

      一片吵闹声中,救护车的门终于开了,成片的闪光灯已经包围成了一圈,快门的声音就像下雨一样,拼命闪着恨不得将黑夜照成白天。而最后Michael戴着白手套躺在担架上向人们挥手致意的镜头,果然成了一张非常有名的新闻照片。

      他刚被推进急救室里,其他兄弟们也都赶来了,他们乘坐的是自己的车,那车一直跟在救护车后面。Marlon喘着气问:“Michael怎么样了!”

      Jermaine叹道:“不知道,但他看上去很严重,而且重要的是,他烧伤的位置在头颅顶部。”

      “老天!”Marlon瞠目结舌,他摇着头,“妈妈如果知道了绝对会吓坏的……”

      Miko一直抓着自己的右手腕,低着头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夏初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你的手没事吧?”

      因为徒手为Michael扑火,他的掌心也被烫伤了,出现了血泡。他好像并不怎么在意,道:“噢,没事。”

      她低着头,掏出一条素净的丝质手帕,仔细地包扎着他的伤处:“别以为我在开玩笑,这恐怕得消毒,不然可能会感染的……”接着突然抬首问,“我送你去科室找护士处理一下吧?”

      在她的仰望和关心下,他好像有些受宠若惊,突然有点磕巴:“喔……呃,好。”

      “Miko!你也受伤了吗?”Marlon惊问。

      大家闻言都围了过来,纷纷担心地询问他伤得怎么样,Miko说:“没什么,我不要紧,你们还是好好守着Michael吧。”

      夏初和Miko刚在护士的指引下去了急诊科室,Frank Dileo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天知道他花了多长时间才通过那群吃人的记者。询问过基本情况后,他不停地大骂着百事公司的所有人:“这群家伙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他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如果Michael出了点什么事他们担得起吗!这群混蛋!”

      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Michael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他脑袋后面被确定为三度烧伤,差点还损伤到颅骨,他不得不住院才行,而且后面可能还要经历几场手术。

      后来,医生跟Michael说他能活下来真是一个奇迹。Michael还记得一位消防员曾经说过,在大多数情况下,当你的衣服起火时,你很可能被毁容或者被烧死。如果他真的被烧死了那也就罢了,如果他被毁容了,那他真的不会再活下去了。现在想想,他才开始有些后怕,不过他依然感恩地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Michael Jackson拍摄百事广告被意外烧伤这件事上了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他们甚至用了整整半张版面来报导当天发生的细节,你甚至无法得知他们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由于Michael的关系,医院的安保被大大加强,媒体们不被允许进去,所以他们自带干粮,长枪短炮地成群守在医院外面,就是想第一手抓拍Michael从医院出来的照片。一张Michael的照片就可以卖到3万到5万美金,他们太想拍到他了。

      Michael后脑的伤处包着厚厚的纱布,带上纱罩后,鼓得像个小帽子,他照镜子的时候就心想,他这副模样可不能被那些小报狗仔拍到,否则他们可能真的会写出这样的标题:Michael Jackson的脑袋“炸”了。

      率先来探望他的是他的亲人们。

      入住医院的第二天,整个Jackson家族都出动了。Michael的父母、姐妹、兄弟们,只要能赶来的都悉数到场,而母亲Katherine更是一大早就大老远赶来了。她有着一头黑玉般温婉雍容的头发,一身白色西装外套搭配黑色长裤,拎着蔻驰的手提包出现在医院走廊中,她有一点跛脚,走路的时候身子会微微倾斜,那是幼时小儿麻痹症带来的后遗症。

      她走得很快,因为担心她的孩子,她只想快点见到他。

      这是一个大家庭,人太多了,站满了整间病房,令夏初看傻了眼。相互问候的声音此起彼伏,温馨的气氛带动病房变得吵闹起来,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女孩儿。夏初甚至没有看清到底有哪些人,只能进行基本的猜测:那个最年长、最慈眉善目的女性是他们的母亲,那个最年轻、最活泼的女孩儿是他的妹妹……

      太多陌生人说话了,夏初对不上号。

      大概觉得自己站在这样的场合很多余,她选择识趣地回避,不声不响地出了病房门。关门前,她看到那位母亲在拥抱和亲吻她的儿子的额头:“耶和华保佑你……”

      接着,门被轻轻带上。

      门外的Miko在值班,掌心裹着一圈纱布,他靠着墙,朝她微微一笑:“出来了?”

      她走到他身边,同样靠起了墙,淡淡回复:“我只是个外人,还是出来比较好。”

      “没关系,Michael的家人们都很好,他们都很善良。”

      “是的,但我只是不想打扰他们。”

      “你应该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吧?”

      “也没有,莫克西里诊所里来来往往的病人那么多,我早就习惯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她突然扭头问他,看起来很认真。

      他怔了一下,道:“呃……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

      “其实,我挺希望自己可以活泼些。”双眸恬淡地低垂,她轻声说,睫毛如蒲扇般铺展着。

      “不,你这样就很好,真的!”Miko突然反驳道,有一种带着呵护的冲动,引得夏初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似乎觉得自己失态了,他愣了一下,放平了声音:“我的意思是,我妈妈说过,‘最初的就是最好的,总会有人发现你的珍贵’。”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染着腼腆,低头嫣然一笑。她笑起来真漂亮,就像有朦胧梦幻的月光洒在她的脸庞,干净空旷的走廊里原本带着几分寂静和清冷,却因她的笑容而有了温度。

      “还生他的气不?”他突然问。

      夏初知道他在问什么,顽皮答道:“暂时不生。”她才没那么小心眼儿,去生一个可怜的病人的气呢。

      然而,说出这句话的夏初很快就后悔了,只有她自己知道,打从他家人离开医院后的每一天,她都在生他的气!

      带着个“小帽子”,穿着浅颜色的病号服,Michael正像个八爪鱼一样趴在VIP病房内的床上啃苹果,手里还翻着卡通漫画书。

      他已经吃了第三个了。

      夏初怨念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机器人一般地削着苹果皮,一脸的生无可恋。

      从他住院的那晚起,他就不停地接到各种朋友打来的慰问电话,一直响不停的电话铃声导致他的病房像个客服中心,其中包括他的母亲。

      即使已经来过一次了,可母亲总是十分担心他,不停地问他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正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这时候他总会乖张地回答她:“我正在病房里跟你打电话啊妈妈,你打的可是医院的座机啊。”

      许多歌迷都给他写了信寄到医院,整整一大包,Michael有时候会把它们全部倒在床上,盘腿坐着一封一封地看,有时候也会打开电脑看电子邮件,他最喜欢其中一个女歌迷给他写的话:

      “虽然我知道你很惹火,但是你也不用这么惹火吧!”

      Michael读到这句的时候甚至掩嘴笑出了声。

      而夏初的心情就没有他这么愉悦了,她已经成功地从他的私人护士变身成为一名照顾他生活起居的“老妈子”。

      他静养住院,导致她也跟着住院。为了保护隐私,医院的护工他不会用,那么这个重担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夏初的身上。她每天都撸着袖子在病房里疯狂地拖地,跟在他屁股后头捡衣服洗,满房间地拾袜子。

      Bill一直在哄她,表示这些虽然超出了她的职责范围,但他们一定会给她加薪水。

      可Michael很快又会令她火大,尤其是还在撑着拖把的时候,眼看着刚洗完澡的他穿着一条祖传裤衩,在病房里踩过她刚刚才拖干净的地,光明正大。

      次数多了,夏初恼火地推开拖把,这时候Bill会马上凑近安抚:“忍住,忍住……”

      Michael扔出一条抛物线,苹果核完美地掉进了垃圾桶,他看向夏初伸出手还要:“吃完啦!”

      这跟养儿子有什么区别?她削着苹果皮充耳不闻,心累地长叹了口气。

      好吧,夏初什么都可以忍,但她最忍不了的是,这家伙上厕所竟然不关门!!

      他热爱创作,脑子里时常迸发灵感,会有突如其来的旋律会反复萦绕,这时候,他的嘴里就会不自觉地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歌词,手指也对着空气又节奏地点着,而过度的专注常常容易令他忘记病房里还有一个女孩子的存在。

      夏初本来在认真地给他整理床铺,可一转身就看见Michael站在厕所里——他背对着身子站在马桶前,可以看出手里扶着什么,尿声淅淅沥沥。

      她倏地背回身子,紧攥着拳头羞得满脸通红,脑袋都要冒烟了!

      等到Michael慢悠悠地提上裤子出来了,没走两步就发现了床边的夏初整个人散发着异样,虽然脸颊绯红如玫瑰,但不妨碍她气鼓鼓地低着头,一脸鄙视地盯着他。

      Michael很想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孩子生气的时候,表情都跟她这样,特别像一只生气的猫,让人很想去拔它的“胡须”。但问题来了,她干嘛生气?

      感觉到她阴森森的恼火,他警惕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确认她瞪的是自己。

      不知是因为她的眼神还是没穿袜子的缘故,他站在那儿,突然感觉裤管里莫名冷嗖嗖的。

      接着外面的人就看见门被打开了——四肢像是借来的,脸红到冒烟的夏初同手同脚地从病房里“划”了出来,关节似乎也生了锈,转进拐角的时候不是一般的僵硬。

      Michael也有小脾气了,事后理直气壮地对Bill抱怨:“哼,她竟然连厕所都不让我上!”

      Bill暼道:“谁让你上厕所不关门。”

      一阵恍然大悟的略显尴尬的沉默后:“……emmm……忘了。”

      “我要苹果!”催命的人再次将思绪拽回现实,Michael趴在床上一脸可怜地冲她要吃的,可恶,干嘛一直不理他!

      她侧头,对他展开了一个甜美又生硬的微笑:“少爷,你看不见我正在削吗?”简洁的语言中里藏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这家伙经常吃蔬菜,但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蔬菜;他爱吃甜食,却非常讨厌糖跟巧克力;他特别喜欢吃披萨,然而却不喜欢意大利面。Michael嗜辣,尤其爱吃辣口的墨西哥菜,但因为被烧伤,医生要求他忌口,不允许吃刺激性食物,所以这两天他只能像个兔子一个劲地啃水果。

      “咚咚”两声,有人敲门,Bill探头进来,低声道:“Michael,百事可乐公司的人来了。”

      是的,除了电话慰问,还会有许多各色各样、各种身份的人前来探望他,今天也不例外。Michael马上爬了起来,在床上正正襟襟地靠好,还装模做样地盖好了被子,然后一本正经道:“请他们进来吧。”

      最先进来的是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百事可乐公司的一位品牌经理。他带来了鲜花、礼物,一进门就直奔病床,和Michael握了握手。

      屋里站了不少人,一部分是Michael团队里的,一部分是百事可乐公司的人。

      他秃头,有着棕色胡髯,笑容看上去也有几分拘谨。因为在拍摄广告的过程中把Michael Jackson烧伤了,这位被高层派来挡枪的经理显得很惶恐,一直在努力道歉。

      “真的很抱歉,是我们的失误让这样不幸的事发生在你的身上,百事可乐的领导层们都很关心这件事,请相信我们Jackson先生,百事可乐公司一定会给您一个妥善的处理和交代。”交谈中,他坐在座椅上,十指叠交在身前,诚恳地说。

      Michael礼貌地听完了他所有的保证和声明,最后说:“谢谢你今天特地来看我,Derek先生。”

      看到Michael的态度一直都很好,也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抱怨,Andrew Derek试探道:“所以……您和百事可乐公司还是会继续合作的,对吗?”

      Michael没有明确回答,而是兜了个弯子,微笑问道:“我的经纪人Frank没有跟你们谈到这件事吗?”

      “是的,Dileo先生已经就这件事带着律师和我公司彻谈了几次,我们这边,呃,还是想了解一下Jackson先生您确切的想法……”

      知道了,Frank这是在“钓鱼”呢。

      看来他们今天是来探口风的,Michael能想象到Frank坐在会议室里是怎么拿着广告合约和他的病历单作为筹码跟那些董事们谈判的。商场上的伎俩他很明白,这个时候他该做的,就是顺应着经纪人的战术。

      “Frank是我的经纪人,也是我的代理人,请完全相信他,我向你保证他表达的想法就是我本人的想法,我已经把一切都全权交给他负责了,而且,我现在的状态恐怕不是很适合去处理太多的事情。”

      头稍稍一偏,“小帽子”很是时候地露了出来,百事可乐公司的人一看到他头上的纱网,那种心虚的感觉又上来了。

      这话说得很客气委婉,但对方听懂了,Derek低声道:“抱歉。”

      气氛不能就这么冷淡下去,也不能说完正事马上就走,这显得太没诚意也太无礼了。双方都客套地聊了聊,有人站着,有人坐着,病房里有时候还会传出几声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声。每天憋在医院病房里,Michael正无聊呢,这下他有乐子了。

      他指着夏初,有些神秘地对 Derek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哦……”Derek有些紧张地耸耸肩,道,“抱歉,我的确不知道,请问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于是乎,Michael开始郑重其事地向他介绍:“这是我的表妹。”

      角落里的Miko差点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能马上抿紧嘴唇,掩饰地低下头。

      一个黑种人,一个黄种人,表兄妹?!对方震惊了,问:“真的吗?!”

      “当然了。”Michael编起故事来像模像样,他说了很多,说到他们的家庭,说到她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脸认真,但内容又很离谱,“很不可思议对吧?但她的确得叫我‘表哥’,我答应她的父亲会一直好好照顾她的。”

      只有上帝知道此刻的Miko忍耐得有多辛苦。对方再次惊讶地看向夏初,反复确认:“真是这样吗?”

      夏初正坐在角落里淡定地啃苹果,啃那颗Michael没时间啃的苹果,一脸麻木地附和:“啊,对。”

      Michael朝他摊手耸肩,一副“我没骗你吧”的样子。Derek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好可怜,他竟然真的相信了。

      Michael很喜欢编故事去逗骗别人,不是喜欢撒谎,而是他就是想看看,是不是无论多么离奇的故事,只要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大家就真的会相信。对此,夏初一直觉得他很闲。

      又过了几分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再见,衷心地希望您能早日康复,Jackson先生。”

      “哦,非常感谢 ,再见。”

      出病房门之前,因为得知夏初和Michael的这层“关系”,Derek还特意客气地同她道别。客人们走光后,夏初也起身了,对于这种爱逗人的幼稚行为,她冷淡评价:“你真的很无聊。”

      Michael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回复:“是呀,你才发现吗?”

      夏初没反应,推门出去了。Michael对此不以为意,反而还颇为得意地摊手问旁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可能只是觉得你烦。”Bill悄咪咪地道。

      “我知道。”他笑。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里,Derek都以为夏初真的是Michael的亲戚,后来他又见了Michael两次,他会跟每个第一次见到夏初的人小声说:“哦,那是他的表妹,她是他二姨的丈夫的继父的儿子的女儿。”

      百事可乐公司的人离开后,其实又来了两拨人,一拨是Epic公司的人,一拨是他以前在Motown的艺人同事。大概一个小时后,一个叫Kevin Almond的年轻的作曲人也出现在病房里,他来这里是为了工作。

      他给Michael播放了歌曲小样,Michael坐在床上听得非常认真。Kevin整个过程都显得有点儿紧张,期待地问:“你觉得它听起来怎么样?”

      Michael赞美道:“这首歌太棒了,我非常喜欢。我喜欢它的节奏和鼓点,我太久没有听过这么令人兴奋的创作了。哦,太棒了,真的太棒了,你真的不可思议Kevin……”

      能得到Michael的认同和如此评价,Kevin显得紧张又欣喜。他兴奋地站了起来:“真的吗?你真的觉得它很棒吗?太好了!你知道……你知道你的认同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吗?”他的掌心压在自己的心口上。

      “我很荣幸。”

      “对了,我还有另一首歌!是的,我还有,但还没有创作完成,我现在就要回去抓紧写,写完之后我马上再送来给你看!”

      匆匆聊了几句后,年轻的作曲人就迫不及待又高兴地离开了,走的时候他在胸前紧握着拳头,看上去踌躇满志。等关上门,Bill才扬起眉毛,怀疑地问:“这首歌真有这么好?”

      Michael叹了口气,双手枕在脑后往床上一躺:“一般般吧。”

      “你真的那么满意?”

      “怎么可能,如果新专辑要选歌,那首歌绝对进不了第二轮筛选就会被刷下来。”

      “那你夸得跟真的一样。”Bill切道,这孩子总喜欢夸大其词地赞美别人,真是。

      Bill说他虚假,Michael让他安静。他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老天,他只是很善良,不想伤害别人的感情,也不想打击别人而已。

      他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书,重新翻到原来的页面,轻飘飘地道:“要是再有人来,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找些理由挡一挡吧,我可是个病人啊。”每天这么多人来问候,他也烦。

      “好,明白。”没什么事儿,Bill就出去了。

      可没过一会儿,病房门又响了,Michael放下书叹了口气,喊道:“Bill,你刚刚才答应我的!”

      “是我!”Marlon推开门,从门缝里探头道,“连我也不让进?”

      Michael松了一口气,敷衍地一靠,继续看自己的漫画:“你怎么来啦?也不说一声。”

      Marlon穿着一身黑夹克,直接拉来椅子将胳膊架在椅背上,神秘兮兮地道:“嘿,猜猜我听到什么消息了?”

      “什么消息?”Michael头也没抬,显得漫不经心。

      “因为百事可乐把你给烧了,所以可口可乐的股价涨了。”

      好微妙的因果关系,Michael轻笑,翻了一页:“我这么厉害的吗。”

      “别自恋了。”Marlon继续笑说,“看来,他们这次得好好处理这次事故带来的影响了,那些家伙们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让民众看到他们一定会对你这个可怜的受害人负责。”

      “是Joseph让你来传话的吗?”

      Marlon马上楞住,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穿了,“呃”了一会儿:“不是吧,我还没说呢,你就知道?”

      “你第一句话就已经说了。”

      Marlon干笑了几下,索性一口气全盘托出:“好吧,是Joseph让你抓紧时机和百事可乐公司谈好赔偿问题。”

      “他早就不是我的经纪人了,还这么操心。”Michael垂眼翻书,回应稍显冷淡。

      Marlon叹了口气:“或许他只是担心你。”

      “他更担心钱,更担心我能不能从百事那里拿到更多,而不是我的脑袋伤得怎么样。”Michael终于合上书,并将它放在了一边,抬眼看向面前的兄弟,“转告他,Frank会替我处理好这一切的,请他不用担心,而且,我的事我自己会做主。”

      “别多想,他只是习惯了关心这些事情。”

      “不,他只是习惯了掌控我们而已,Marlon。”Michael看着他。

      “是的,我们已经长大了。”Marlon轻声回应。接着他又一笑,吐槽道:“说实在的,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像LaToya。”他们那个渴望自由、整天和父亲对着干的二姐。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Marlon哼了一声,随即起身,两手插兜:“没,我只个传话的,我还有事,走了。”打开病房门前,他又扭头问,“对了,那个女孩儿究竟是不是你女朋友?”

      “谁?”

      “别装。”

      这年头的人连八卦都八卦得这么理直气壮,Michael突然有点腼腆,生硬回道:“不是。”

      “哦,原来不是。”Marlon拖长了语气,顿悟般地点点头,“好吧。”转动把手前,他又故意问:“那你介意我追她吗?”

      “你要追她?!”Michael吃惊反问,这是他今年目前为止听过的最令人惊讶的事。

      “对啊,既然确认了不是你女朋友,那我应该可以追吧?”Marlon认真发问。

      Michael突然变得有点儿紧张,驳道:“你……你不是已经有Carol了吗?”谁都知道Marlon有一个谈了很多年的女朋友,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我只是问你我到底能不能追她,不可以追吗?哦,如果你喜欢她,那我当然不会……”Marlon耸耸肩。

      Michael张开口,又闭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不想透露出这种令他感到腼腆的“软肋”,他知道Marlon一定是在故意套他,便不由自主地嘴硬道:“可以啊,如果你想,你当然可以去追。”

      可他的脸色看上去说不出的奇怪,那种明明很在意,却又非要装作无所谓的奇怪。

      Marlon没有灵魂地“哦”了一声,接着道:“是这样,那好,我先走了。”开门出去的时候不忘悄声吐槽:“嘴还挺硬。”

      Marlon才不会相信Michael的“鬼话”呢,以前他和Tatum O’Neal谈恋爱的时候,一开始也不承认,后来是被兄弟们逮着了才浮出水面的,Michael就是个天生爱藏秘密的人,瞧他刚刚的神色,明明就是喜欢那个女孩儿。

      这么想着,正好在走廊拐角处迎面撞见了Bill和夏初。本来他确实想走的,这下突然又不想走了,一个坏主意涌上心头,他友好地朝夏初打了个招呼:“嗨!”

      日落余晖,临近傍晚。

      夏初按例来到Michael的病房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房间里轻放着克劳德·德彪西的作品,因为Michael喜欢听古典乐入睡。一见她进门,他就显得很高兴,脱口而出道:“怎么这么晚才来?我一下午没见着你了,猜猜我……”

      “别告诉我,我没兴趣知道。”拉开抽屉拿出他的药盒,她冷言冷语,态度出乎寻常的漠然。

      难道是他和Marlon的对话又被她听到了?Michael心虚地上前一步:“怎么了,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没有。”

      “不,你有。”

      “我说了没有!”她捏紧药盒,猛地转身对他道,Michael亦被她的火气冲得楞了一下,两个人就这么圆睁睁地瞪着对方。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夏初努力平息,后退两步,别扭地道歉:“对不起。”

      他依然那么温柔:“你在生气?为什么生气?我想我能感觉到你今晚对我充满敌意。”

      夏初不愿说话,也不愿意看他,只是拧着眉头,看上去憋着心事。Michael小心地试探:“你不愿意说吗?”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腼腆令夏初压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昂头质问道:“你见过脱衣舞娘吗?你看见过她们的裸-体吗?你摸过她们吗?”

      这三连问着实把Michael给惊到了,他睁大眼睛:“什么?谁……谁告诉你这些的!”

      还能有谁。

      “Bill,麻烦你转告Michael,等他的伤好了,我的一个朋友要请他去凯撒宫的夜总会狂欢。”下午,走廊里的Marlon特意对Bill说,说得对面的Bill和夏初都是一愣。接着,他又欠身,用一种略显神秘的口吻,轻声轻气儿地叮嘱道:“告诉他,他们会为他准备很多位漂亮女郎。”

      Bill眉毛一扬,惊讶地看着他,一旁的夏初果然敏锐地蹙起眉:“女郎?什么女郎?”

      “哦,就是夜总会里的那种女郎啊。”Marlon回应道。那种专门“服务”客人的女郎,她不会不明白吧?

      “他去过那种地方?”那种风月场所?她显得震惊又怀疑,显然是听懂了。

      “他看起来不像,是吗?”Marlon稍稍凑近,一本正经地小声道,“告诉你,别被我的兄弟给骗了。Michael这家伙可会装纯了,你以为他从来没有在一间所有女人都没穿上衣的房子里待过吗?”

      “咳咳……”Bill的嗓子突然变得不好起来,提醒地咳了咳,并且使劲使眼色,可惜对方不理。

      Marlon瞥了他一眼,表现得无所谓,继续道:“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自己问问他啊,问他有没有去过俱乐部的脱衣舞聚会,那些脱衣舞娘有没有在他面前……”他突然闭了嘴,礼貌地没再说下去。

      眼看夏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旁的Bill捂住眼睛,老天,不要再说了。

      二话没说,面前的女孩儿沉着脸转身就走了,Marlon反倒一笑。他是故意的,所以瞧着夏初的背影,轻笑着冒出一句:“看你怎么解决。”

      Bill洞悉一切地瞧着他:“高兴了?”他们兄弟之间这样的恶作剧戏码,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嗯,高兴了。”Marlon俏皮地昂起下巴,又狡辩道,“反正你知道我没说假话,Bill。”

      自己辛苦来传话还没得到好脸色,必须得找个机会整整他,而且,这还能为他在无聊的住院时光里添点“乐趣”,Michael这家伙还应该好好感谢他才对。

      可夏初才不会管他的目的是不是恶作剧,她只在意他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是的,她怎么忽视了,那个人看上去纯情腼腆,实际却隐藏得这么深,夏初突然觉得自己无知极了!娱乐圈的淫-秽乱象让她对Michael这类人望而却步,并心生厌恶,但更离谱的是,她觉得她胸腔里现在最多的不是厌恶感,而是……而是……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承认这是不是事实,和你去没去过那种地方。”夏初对着面前的Michael回击道。

      “我……”Michael被她一句话堵得语塞,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当Michael很小,还在各个城市奔波演出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过脱衣舞女们两腿间黑森森的草木了,她们胴体妖娆,男人们只要花钱就可以去摸她们的屁-股和乳-房。

      长大以后,他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带去过类似的场合,他还记得他当时坐在包间的沙发里,那些女人在他面前脱下内衣的时候,他只能面色难堪地将头扭向一边,回避了视线。

      鼻子里冷哼一声,她点了点下巴:“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见他半天说不出话,夏初就已经懂了。

      “但我可以保证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比你还要厌恶这些,Shiloh。”Michael语重心长地解释,“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污秽,你在这里混就肯定会沾泥,我阻止不了也改变不了,我能做的,只能是视而不见,避而远之。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她突然像个脸红的小女孩儿一样,昂着脸不讲道理,“我只知道你可以不去那些地方,可以不看那些女人的胸!”

      空气里渗出一丝诡异的安静,Michael睁着漂亮的大眼睛,伸头问:“你……是在吃醋吗?”

      夏初赫然语塞,自己也楞在了那儿。

      “你吃醋了吗?”他又好奇地问了一遍。

      “没有!”莫名其妙的,她又火了,凛着眉头凶道。奇怪,她这种脾性的人不该这么容易发火的才对。

      “是的,你吃醋了。”他骄傲地昂着脸,抿唇而笑。

      怨气未消的夏初死鸭子嘴硬:“很抱歉,我还没这个荣幸可以吃Michael Jackson的醋。”

      可是Michael只是瞧着她,笑得她心里发毛。气氛突然有些甜蜜又暧昧,夏初的脸都被他看红了,慌忙背过身,生气道:“你干嘛老是盯着我!”

      “不可以吗?”他在她身后探头去看她,笑意绵绵。

      他离得太近了,夏初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的胸膛,接着背后的人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不可以。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总这样盯着一个女孩子瞧吗?”夏初自说自话,却察觉背后没了动静,她转身一看,Michael正侧躺在床上抱着脑袋,闭着眼睛一脸痛苦。

      他又开始头痛了。

      夏初惊慌地去扶他的身子:“怎么了?头又疼了吗?医生!医生!”

      她本能反应地叫着医生,突然想起来应该去按床边的电铃,在她伸手的同时Michael突然抓住了她。亮晶晶的眼睛下,他咧嘴嘿嘿笑着:“骗你的。”

      夏初瞪他!

      她无情地要抽回自己的胳膊,可是却挣脱不开。然后,他就那样靠在床上,像个孩子一般耍赖地牵着她的两只手晃荡,昂着下巴满是得意和傲娇地问:“你好紧张哦。你很紧张我吗?”他总是很喜欢看她为他担心的样子。

      夏初已经懒得反驳他了,只是任凭他拉着她的手嬉闹,偶尔还假装反击一下吓唬吓唬他。这安静打闹的一幕,正巧被开门进来探望的Richard和Brooke双双映在眼里,两人抱着花束愣在门口。

      开门的声音令Michael和夏初本能地扭头去看,这一下,房里房外的四个人都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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