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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6男女之差 ...

  •   他喜欢做浪漫的事,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和Grande飞扬在夜空下就充满着浪漫气息。除此之外是因为,他喜欢捉弄他的朋友和员工,Michael喜欢恶作剧。

      他拉着女孩儿飞快地穿进一处住房区内的巷道里消失在Miko的视线内,喔哦,他成功地甩掉了他。

      “你要去哪里!”夏初被他的大手牵着一路小跑。

      “回家!”他回头冲她笑道,“他们一定以为我去了别的地方,他们不会想到我竟然只是回家了而已!”

      他们很快便回到了别墅。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仍十指紧扣着她的手,大门被锁上了,他聪明地弯腰从车库的一个小矮门里溜了进去。

      他牵着她悄悄潜进别墅内,他不想被Laura还有Nancy发现,否则Bill他们就会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明明是在自己的房子却跟做贼一样,Michael小心翼翼地穿过客厅,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夏初以为他要回卧室,可是已经上了二楼的他又带着她直径走到了拐角的小楼梯。

      夏初从没有来过这个角落,她小声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他领着她踏上窄窄的楼梯,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噤声:“阁楼。”

      推开头顶上的隔板,他先走上去,然后伸手接她上来。她进来之后他便将隔板盖上了,因为没有开灯,楼下唯一的一点光亮突然消失后,整个房间里立即陷入了恐怖的黑暗中。

      夏初的心抽了一下,她怕黑。她像个盲人一样紧张地摸索着:“你在哪儿?”

      Michael立即抓住她伸出的双手,“我在这儿!”黑暗中他几乎看不见她,但是却感受到了她的无助,他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语气说话,突然涌出了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你在害怕吗?”他温柔地询问她,轻声安慰,“别害怕,有我在呢。”

      他牵着她缓缓走向了小窗边,拉开帘子的一瞬间朦胧月光投射进来,依稀照亮了阁楼内的摆设。

      虽然还是很暗,但是夏初至少能看见Michael的轮廓了。她才发现这里的一番小天地,四处黑压压的一片应该是堆满的一箱箱杂物,墙边靠着许多油画,而小窗旁边还坐落着一处稍显破旧的红色沙发。

      夏初有意识地挣开了他的手,昏暗中她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怎么就傻乎乎地被带来这种地方呢。她问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Michael张开长长的双臂靠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笑:“我不想让Miko他们发现我,我要藏起来。我喜欢这种让人找不到我的感觉。”

      视线里看得到东西,夏初渐渐恢复了平静,她不想批评他的做法幼稚,所以她淡淡发问:“你可以只自己一个人藏起来吗?我得回家。”

      她没料到他会倏地站起一把捂住她的嘴,搂着她一起倒坐进沙发里。

      楼下有动静,是Miko,Michael他们前脚刚进门,他后脚也喘着气回来了,他真的是一路跑回来的,他不敢相信他那高瘦的雇主竟然能跑得如此之快。阁楼里的两人隐约听到他将Laura和Nancy叫了出来,他问她们Michael回来过吗?两人都回答没有。

      Miko脚步匆匆地找遍了的卧室和所有房间,在确定Michael确实不在这栋房子里后,他拨通了Bill的电话汇报情况:“他没有回来。”

      月光透过玻璃倾洒在Michael的脸庞和喉结上,夏初被他捂着嘴,整张脸几乎要埋进他的脖颈间了。

      他在她耳边温柔地嘱咐道:“不要出去好吗?你一出去,他们就会知道我在这里了,我唯一自由的夜晚也将消失。”

      夏初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他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朵上,酥酥麻麻的,像是要把她吃了。

      几秒后,夏初听话地点了点头,一片安静中,Michael慢慢松开了她的身子,几分钟后Bill也跟随拖车部队回到了别墅。那头维修人员从车库里取了备用轮胎将它换上,这头Bill在客厅指示道:“他们没有车,跑不远,Michael身上没钱。”

      Miko提醒道:“可是他带着的姑娘身上肯定有钱啊,而且这里离车站不远,他们很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可Bill还是认为Michael离开这一片的可能性不大,他现在很有可能只是在这附近的某一个公园转悠,他从小到大什么都被身边的人安排得好好的,所以他不大会认路。而且他比较害怕一个人面对陌生环境,他需要值得信赖的人陪在身边。

      但他还是严谨地安排道:“多调几个人来,我带几个去这附近区域找,你带几个分别去离这最近的几个车站守着,Laura和Nancy你们俩在房子里等着,Michael一回来就赶紧通知我们。”

      所有人应声,大家纷纷开始行动了,Bill和Miko离开后Laura和Nancy就一直守在客厅里,极度清醒,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门口,连哈欠都打不出来了。

      Michael知道两个女佣在一楼守着,只要他和她发出稍大点的动静就会被发现。他不好意思地对她苦笑:“抱歉,害得你没有办法回家。”

      夏初坐在沙发另一头,与他保持着距离,她没有回应他。

      她听到他说:“我知道你一定觉得Michael Jackson的生活也不过如此,至少普通人没有像他一样,每天每天重复体会坐牢的感觉。”

      夏初抬眼看向他,她的眼睛真漂亮。

      “你知道我从小就被一大群人每天跟着,除了上厕所他们会在门外等你,无论你做什么都会被别人看着。说实话我的确已经习惯了,但某些时刻我真的感觉很压抑,我经常会觉得有什么东西掐着我的脖子,我根本不能呼吸,我要窒息而死了。我的内心就像有一头嘶吼的狮子马上就要冲破我的五脏和胸膛,然后血淋淋地把我吃掉。”

      他静静地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盯着她。他面向月光,夏初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他英俊的脸,失落的眼睛,漠然的神情。

      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不擅长安慰人。尤其现在,和他在这寂静的阁楼内独处,她觉得现在的局面变得有点奇怪。

      看出了她的拘谨,Michael轻轻一笑。他伸头颇显神秘地问她:“想要来一场烛光晚餐吗?”

      在一阵小心翼翼的翻箱倒柜后,Michael找出了两根白色蜡烛,一个打火机,一瓶红酒,一个开瓶器,还有两个高脚玻璃杯。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些东西?”

      “小姐,你在开玩笑嘛,这是我的房子。”

      没有桌子,蜡烛沾染着蜡油被直接立在地板上,摇曳着昏黄的烛光,Michael和夏初就端着酒杯分别靠坐在红色沙发的两头。光源很近,他们大大的影子漂浮在整个墙壁上,勾勒出各自好看的轮廓。

      “我不会喝酒。”夏初老实巴交。

      鼻间可以嗅到淡淡的红酒香气,他浅笑起来,均匀地轻轻摇晃酒杯里的液体:“一点点,没关系。”

      原来这就是“烛光晚餐”,简陋中带着别致。

      这简直就像是约会一样,这样的氛围令夏初有点无措。她故意问:“怎么,不再怕被他们发现了吗?”

      “我想我们已经拉上了窗帘。”他的目光渐渐迷人起来,一边醒酒,一边盯着她淡淡地说。

      不止窗帘,他还搬来了纸箱,放上油画框将小窗盖了起来,这样外面就不会看见阁楼里微弱的烛光。

      “所以……现在要做什么?”夏初表示怀疑。

      “怎么,我们不能聊聊天吗?”他微笑。

      夏初无话反驳,索性装作无所谓的模样点了点下巴。

      他突然好奇地问:“你害怕月亮吗?”

      “害怕月亮?我为什么要害怕月亮?”夏初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我一个朋友的妹妹,她就害怕月亮。”Michael没提那个“朋友”是谁,他觉得这种气氛下可能不太适合提。

      “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奇怪。”夏初淡淡吐槽,Michael被逗笑。

      轻微抿酒,寂静的阁楼内,他们借着烛光小酌,像对初识的陌生人一样开始有距离地交流。夏初从来不主动问他问题,都是他偶尔发问,她平静作答。渐渐的,气氛变得舒适平淡,他撑着脑袋看她,想了一会儿说:“我想你应该很适合白色。”

      “是吗。”她不以为然。

      “你不赞同我的看法?”

      “我不喜欢白色,因为白色太冷了,可惜常常有人说我多么适合白色。”

      “为什么你不喜欢白色?”

      “因为除了纯洁,它还代表着死亡。”

      一句话说得Michael赫然语塞,无言以对。

      他好像很吃惊她会这么说,因为他就这么睁着大眼睛,张着嘴巴,盯着她。夏初道:“抱歉,我可能……嗯……不太适合和人聊天。”她轻轻耸肩,挤了个略显礼貌的微笑,然后轻抿一口酒,躲开了他的眼神。

      没想到他眼里的惊艳仍未退散,缓缓摇了摇头:“不,我喜欢坦诚的人。”他展开了好看的笑容。

      他的笑容让夏初有点心慌意乱,她不知该说什么,索性闭紧嘴巴,眼神因为不自觉的躲闪而左右游离。可能是酒精的作用,虽然只小酌了几口,但她的脸上已经晕起一层淡淡的绯色。

      两个人干坐着,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气氛有些微妙。Michael发现了这种微妙,或许是觉得一直这么干愣着显得很傻,他率先打破沉默:“我知道你是中国人,你是从小就生在美国,还是移民?”

      “我是被领养的,九岁那年。”夏初淡淡回复,眸子里的光十分平淡。

      “所以,你还会说中国话吗?”他问。

      “我一直在努力不要忘记,可是这里没人跟我说中国话,渐渐地,我开始不记得有些话该怎么说,有些字该怎么写。”她平淡的语气里隐藏着某种情绪,一带而过。

      “你还记得你的中文名字吗?”

      “夏初。”

      “Xia…Chu?”他艰难晦涩地跟着念了出来,“它是什么意思?”

      “Early summer.”初夏时节。

      他笑问:“你出生在夏天的第一个月份?”

      “我出生在冬天最后一个月份。”

      她抬眼看他,眼神里的冰冷淡漠令他心中一惊。愣了良久,他放柔了语气:“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你出生在冬日,却要取反名夏初呢?

      她目无光芒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却像尖刀一样扎在他的心上震撼着他: “因为饥饿与贫穷,因为寒冷与死亡。”

      她的父母希望她可以享受饱腹和温暖,他们希望她可以幸福地活着,而不是像他们一样每日为生存而在死亡边缘挣扎。

      突然理解了什么,Michael问:“这就是你不喜欢白色的原因?”

      她微微一笑,没有表明态度。

      “1972年的时候尼克松总统访华,中美关系好了很多,我的养父母在1973年的时候来到中国旅游,领养了我,后来将我带回了美国。”那时距离她母亲因病去世只过了三个月。

      “你回去过吗?”Michael抱着膝盖问她。

      “没有,但我会回去的。”她对他微笑,“我记得我的故乡在中国广东省中山市三乡镇雍陌村。”

      从省到市,从镇到村,因为很害怕忘掉家在哪里,她最初来到美国的时候每天都会在心里默念和背诵,从头到尾,一字不漏。

      Michael微笑:“有一天我可以去那儿旅游吗?”

      “当然。”夏初幽默回答,“你那么有钱。”

      两个人无言对笑,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过,Michael因为她第一次对他真诚微笑而感到快乐。

      Michael侃侃而谈道:“我还没去过中国,但你知道,大多数西方人都觉得那是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国度。对了,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描述了爱因斯坦的对中国人的评价,我记得它就在这里……”说着他马上起身,走向角落里一个玻璃书柜,他吹了吹,吹起一阵灰尘,有些呛人,手在面前摆了摆,然后打开柜门,用手指滑动着一道道书脊,在里面挨个寻找。

      他弯腰,伸头,在那儿上下大概找了有两分钟。夏初看着他的背影,不解地问:“你在找什么?”

      “爱因斯坦的日记。”他没回头。

      “这柜子里所有的书你都看过?”

      “当然。书房里已经放不下它们了,所以才搬到这里来的。到底在哪里……”他念叨着,然后突然压着声音叫道,“啊,在这儿!”

      他从一个不起眼的区域将那本书从拥挤的书脊中抽了出来,然后坐回沙发上,连续翻找多页后,他用手指敲了敲书面。读之前,Michael特意声明道:“我得先向你道个歉,希望接下来听到我读出的文字,你不会感到被冒犯。”

      夏初摇摇头。

      Michael读道:“爱因斯坦将中国人描述为:勤劳、肮脏、愚昧。他在日记中说:‘中国人吃东西不坐在凳子上,而像欧洲人在树丛里解手时那样蹲着。一切都那么安静严肃。甚至连孩子们都是毫无生气的,迟钝呆板。’”

      “‘就算是那些沦为做牛做马的人也从来没有让你感受到,他们对受苦是有意识的。一个怪异的类畜民族……更像是机器人而非人类。’”他合上书,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投向夏初,好像生怕她会生气。

      然而夏初一直静静听着,似乎并没受到什么触动。

      Michael有点后悔提到这本书了,询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她说。

      他有点放下心来,接着迷惑地蹙起眉:“我对这段话一直印象深刻,我不相信伟大的爱因斯坦会撒谎,但……难道中国人真的是这样的吗?他们会同意自己的民族被如此描述?”

      “你想从我身上寻找答案?”

      “是啊,你是中国人不是吗?你会告诉我这是真的还是一个谎言。爱因斯坦曾多次表达‘种族歧视’是白种人最大的弊病,可是……”

      “可是他却对中国人说出了类似种族歧视的话?”夏初淡淡接道。

      “是的,这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她静默了一会儿,道:“他所描述的是他所见到的景象,而他所见的确是真实的。”

      “你认同他的观点?”他显得颇为吃惊。

      “不,我不认同。”她冷冷反驳。

      “我崇敬爱因斯坦,他对中国人的描述或许没有错,但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只看到了那个时代背景下中国人行尸走肉的模样,却不去想这个国家和人民究竟为何会变成他所谓的“畜类民族”?他从没想过中国人近代所遭受的苦痛根源来自西方残暴的侵略,压迫,烧杀和掠夺。他只看到了中国人的麻木和丑陋,却看不见这丑陋背后的丑陋。”

      她又说:“写日记的不止爱因斯坦一个,或许你也可以看看马可·波罗的。”夏初冷淡歪头,口吻在Michael看来颇具调侃。

      “看得出来,你对现在的世界格局很有意见?”

      “没什么意见,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哪里又能改变得了世界?只不过东方富饶了几千年,而西方仅仅强盛了两百年就敢妄图做世界的主人。”

      “没有人能够一直站在世界之巅,国家也是,这本来就是一个循环交替的过程。”

      她似乎对他的话感到几丝不满,马上犀利地道:“没错,但可惜欧洲致富的方式是抢劫,而不是工作。他们自诩文明,实际上呢?过去的两百年里他们用战争、侵略和殖民的方式从全世界掠夺财富和资源,并且想方设法美化自己血迹斑斑的强盗行径。他们屠杀印第安人,贩卖黑人当做奴隶,倾销毒品,发动世界大战。在美国,在意大利,在法国,在比利时……他们厌恶勤劳的中国人,因为他们自己懒惰,而勤劳的人会抢走他们的工作。两百年的富强将傲慢刻在他们的基因里,他们习惯不劳而获却又高高在上。自恃高贵,颠倒黑白,白人操控着这世界的话语权,他们只会让人们看到他们想让人们看到的,并自以为是地用他们自身的利益定义着这世界的价值观。”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一口气滔滔不绝说了这么的多话,尤其这番话的观点竟然跟自己的不谋而合,Michael一直保持着缄默,他眼底露出惊怔,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夏初反问:“你认为我说得不对?”

      “不,你说得很对。”Michael赞许道。他发现了,原来可以令她多说点儿话的方法就是惹她生气,他在心里莞尔。

      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欣赏,Michael的唇角染起轻微的笑意:“在你为我工作以来,你一直表现得很安静,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我不爱攻击谁,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女孩儿黯淡了目光,盯着沙发的一角,用极轻的声音道,“历史永远不该被遗忘。”

      Michael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里藏着几分莫名的疼爱,有感而发道:“在上次的After party,那件事……你一定留下了不好的回忆吧?”

      “还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夏初显得很淡泊。

      带着份同情,Michael感同身受地苦笑了下。

      “在美国,黑人如果遭受歧视,那么将会是件天大的事,甚至会引起政治和舆论风波,而亚裔受到歧视却无人问津。虚伪的政客们会为了选票而站在镜头前演戏,表现得他们重视和同情黑人群体,而同样的事情一到亚裔这里,他们就会装聋作哑。”

      Michael觉得她所说的确是事实,但还是问道:“比如?”

      “比如太平洋铁路的西段就是中国劳工修建的,最艰险的路段令一万多名中国人牺牲丧命,而一百多年来政府却一直在故意忽略中国人为这个国家作出的巨大贡献,人们也无时无刻不在侮辱和排挤中国人。”

      他歪起头,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你知道得很多,你不像只有二十岁。”

      “你上次还说我只有十七岁呢。”移开目光,夏初冷淡嘲讽。

      他被逗得不轻,掩嘴嘿嘿笑了好一会儿,佩服地摇头评价道:“说真的,你很像英国人,擅长一些一针见血的冷幽默。”

      难得露出微笑,她垂下目光,没有辩驳。

      “希望政客们除了政治投机、玩弄权术之外,也能多几分这样的幽默,这样各个州的电视竞选将不会那么无趣。”他打趣道。

      “你关心政治?”

      “不,我不关心政治,你知道我只是个唱歌和跳舞的。”他谦虚地轻轻耸肩,“但美国人人都知道,民主党和共和党就像一对夫妻俩,总是吵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

      可是夏初突然叹了口气,乖巧地抱着双膝歪靠在沙发里:“希望我的白人朋友们包括Richard不会知道我们俩说了一晚上他们的坏话。”

      她看起来是真的略显愧疚和担忧,Michael再次低头被逗笑。

      他们的坐姿变得越来越随意,脱离了严肃的话题后,Michael品了品酒,问:“你有偶像吗?”

      “嗯……”夏初手托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一定要选出一个人的话,我想是玛戈特·芳婷吧。”

      “芳婷?”Michael听说过她的大名。

      “嗯。”

      “为什么?”

      “可能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成了我心目中美丽的代名词。另外,她是一名伟大的芭蕾舞蹈家。”她强调。

      Michael表示赞同。

      “其实我很想去看一场她的演出,可惜她已经退休了。”自言自语着的夏初突然主动发问,“你知道她的童年有一部分的时间是在中国度过的吗?这很神奇,对于她会说中国话这件事。这也让我想起了女作家珀尔·库克,对了,你看过她的小说《大地》吗?我曾经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专门去读它。”

      夏初在不知不觉中打开了话匣子,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她也会像普通的小姑娘一样,有这么多的话可以絮叨,只是十分慢热而已。好兆头,这意味她对自己“放松警惕”了吗?接着,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看过。

      “真可惜,那是本好书,你该看看。”

      “好吧,现在该我了,我的偶像是卓别林。”像一个炫耀的孩子,Michael略显骄傲地说。

      “是的,别无他选。”夏初轻轻搭腔。

      “你看过《摩登时代》吗?”他颇为好奇地问。

      “当然了。”

      “我最喜欢里面的一段台词是:‘我们是在快速发展,但也封闭了自我,机器化生产充裕,却让人们变得赤贫。知识令我们变得愤世嫉俗,智慧变得冷酷而无情,我们所思良多,却感受甚少……’”

      “我们所思良多,却感受甚少……”夏初一起跟着他念了出来,这让Michael的眼睛亮了起来。

      没有过多的停顿,他们一起默契地接着朗读:“相比工业化,我们更需要人性化。相比才智,我们更需要仁慈和善良,没有这些品质,人生将变得残酷无情,最终一无所有。飞机和广播让我们更加接近,这些发明的本意是用来唤起人类的善良,唤起全世界人民的手足情谊与团结一心……”

      这段卓别林借助电影来警醒世人的台词几乎可以被Michael奉为座右铭了,她竟然能铭记于心,一字不差地念出来?这远远不止背诵那么简单。Michael一直坚定地认为,人思想的深度要远远重要于皮囊,眼前的这女孩儿令他感到惊喜。他强烈地感受到,她同自己一样能够读懂卓别林的伟大。

      “努力又有什么用?”又是一句电影中的台词,Michael盯着她问。

      他在期待自己可以听到想要的答案。

      “振作起来,永不言败,一切都会变好的。”夏初目光恬静,同样用台词回复了他。

      这一晚,她真正令他刮目相看。

      一夜很漫长,不知不觉凌晨已至小半,他们感到困意袭来,阁楼里话语逐渐消声,两人各自疲惫地缩在沙发里入睡了。由于窝着睡很不舒服,昏暗中他们不停地变换着姿势,烛光的照耀下,红色沙发上,他们的身体无意识地靠得越来越近。

      第二天清早六点钟,当保镖们翻开隔板进入阁楼内的时候,Michael和夏初还在熟睡,地板上还剩半瓶红酒,以及两个染着轻微酒渍的高脚杯,而两根蜡烛已经凝固成了两滩白色蜡油。

      睡眠中的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寻找最舒服的睡姿,Michael横躺在沙发上,窄窄的空间令女孩本能地紧贴在他身上,安稳地枕着他的臂膀睡在他怀里,手还抓着他胸膛的衣服。

      保镖们发出了参差不齐的叹息声,有的是可笑,有的是庆幸,有的是无奈。

      “我们找了他整整一夜,他竟然在泡妞。”Bill站在沙发跟前,居高临下而又冷漠无情地戳穿了他。

      保镖们没有打扰两人,在确认他们的老板现在很安全后,逐一离开了阁楼。而Michael和夏初睡得太晚了,导致他们此刻还属于深度睡眠状态,什么动静也听不见。

      夏初这段日子很疲惫,她很久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了,此刻她的耳边没有闹钟,没有电话,也没有汽车喇叭的催促声,她舒服地枕在他的胳臂上,睡得很安稳。

      直至中午十点,她逐渐醒了过来,一直不变的姿势让她的身体有些累,紧闭着眼睛本能地蹭了蹭脑袋,却发觉自己的额头蹭到了什么人的脖颈。她猛地睁开眼,近距离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男人的喉结。

      她仰起头,Michael还在睡,长长乌黑的睫毛映在他健康的肤色上,他鼻间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她的头顶。

      夏初震惊了,虽然阁楼里仍旧很暗,但从小窗未遮严的缝隙中,她能感受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她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竟然睡在他的怀里,还以这么亲密的姿势跟他搂在一起,枕着他的半个胸膛和胳臂?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像青松一样的汗味。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他,可是她不敢动,他的右手还搂着她的腰,她怕吵醒他。

      慌乱感充斥着大脑。她才二十岁,她从未这么零距离地和一个男人这样抱在一起过,而且还睡了一夜。怪不得睡梦中总觉得硌人,原来是他的骨头和……她看着他平坦的牛仔裤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闪过一抹红晕。

      清晨自然的身体反应,这证明她的病人是一名健康的成年男性。

      她这样清醒地僵在他怀里足足有五六分钟,她一直在企图脱身,在不让他发现的情况下悄悄离开。她不想在他醒来后跟他尴尬对视,她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要乱动,好吗?”

      头顶上突然传来的温柔声音让夏初愣住,Michael闭着眼睛悠悠地开口:“你简直像一只小耗子。”蹭来蹭去的一直在挠他的心。

      他搂着她是因为怕她掉下去,可是她柔软的身体半伏在他的身上,她稍微一挪就牵动着他的神经。他很佩服自己的定力,因为自己竟然能忍住只是把手放在她的腰上,而不是其他地方。

      他是早就醒了吗?他比自己醒得更早吗?所以他知道自己一直在企图挣脱他的怀抱吗?夏初呆怔地望着他的脸。

      他自然而然地搂紧她的身体,夏初原本就被裹在他的怀里,他这一搂她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又嵌进去了几分。他身上的骨骼感和自己的柔软贴合在一起,这种奇妙的感觉令夏初越来越紧张。她的脸埋在他的脖颈里,头顶的头发丝儿萦绕在他鼻间,女孩子身上特有的一股甜蜜诱人的味道不断散发出来。

      “你好香……”软语温存般,Michael半睡半醒地在她耳边呢喃。

      心上有根弦突然被拨动了,像是触电一样,夏初的脸颊被这句话撩拨得绯红中透着滚烫,心跳也突然飞速加快。

      如同一只小鹿般害羞无措,夏初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紧闭双眼中,她嘤咛了一声!

      他睡眼惺忪地低头看她,温暖的大手很自然亲昵地摸上她的头,大概是因为刚睡醒,他轻细的声音有些低沉和慵懒:“怎么了?嗯?”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加上他的声音,夏初被他苏到了。

      “我……我想上洗手间。”她突然变得有点傻,脸也像发烧了一样,红彤彤的。

      “okay…”他叹了口气,有些累却很顺从地从沙发里起来,带着夏初一起坐起了身子。夏初赶紧与他拉开距离,低头不语,拉了拉自己并不凌乱的衣服。他揉了揉眼睛,像个没睡饱的十岁孩子,指道:“哦,他们进来过了。”

      夏初转头去看,隔板并没有盖上,露出了方形入口,显然Bill他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这代表……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跟他抱在一起睡了一夜这事是吗?

      夏初不禁瞪大了眼睛,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Michael氤氲的眼睛望着她,昂起下巴唇边染着甜甜的笑意,腼腆又有点得意: “你不是要上洗手间吗?”

      思绪有些飘,她生涩地瞅了他一眼,呆萌道:“……是啊。”很明显,现在的夏初拔起腿就想跑。

      “等等!”Michael突然叫住了她,他鼓起勇气并期待地盯着她,“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是说,你愿意和我一起看场演出,或者听场音乐会什么的吗?”

      “……可以啊。”大脑一片混乱,夏初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Michael笑了笑:“哦,那……你现在可以去洗手间了。”他请道。

      女孩儿立即准备下楼,有些心神不定地瞟了眼他,然后迅速收回视线,匆匆消失在入口。

      哈哈,她慌了。

      像是抓到了别人的什么把柄,Michael笑咬着嘴唇,终是漾开笑容,咧着嘴露出洁白可爱的牙齿,异常开心。

      夏初匆忙下楼梯的时候,Bill正跟门神一样站在下面。他两只手淡定地抓在身前,看向她,嘴里飘出习惯问候:“早上好~~~~”

      对于她从阁楼里出来没有一点惊讶。

      夏初觉得诡异又尴尬。“早上好。”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然后稍显急促地离开了二楼。

      夏初“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刚结束,Bill就见Michael活动着酸痛的肩背慢悠悠地踏着楼梯下来了,他半闭着眼表情有些疲惫,他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断了。

      被夏初枕着睡了一夜,就算不断估计也快了。

      他中途因为臂膀酸麻曾经醒来过,那时是初晨天刚蒙蒙亮,他低头望着她窝在他肩头的脑袋,有些惊奇,有些愉悦,还有些窃喜。她依在他身上睡得很安稳,他不忍心弄醒她,也不想破坏这一幕,所以他选择让自己的左半边臂膀继续没知觉下去。

      寂静中他近距离地盯着她足足有几十秒,从浓郁又不失淡雅的眉毛到花瓣一样的嘴唇,他静静观摩着她精致的脸庞。食指伸出,轻轻触了触她纤长的睫毛,像天使一样美丽,他出了神,忍不住将嘴唇凑近她。

      可突然他又拉开了距离!

      他懊恼地闭眼,在心里劝诫着自己:“come on Michael!你是个君子!你不会这么做的。”

      他一直抑制着自己想要亲她的欲望,心里神神叨叨地默念着什么,直到再次睡着。

      面无表情的Bill翘着兰花指,酷酷地从他肩膀上揪出一根细长的黑丝:“头发~”

      一头泡面卷的Michael反正是长不出这么长的玩意儿。

      Michael瞧了眼自己的衣服,还不忘语气麻木地机械道谢:“哦,三克油。”

      Bill向来不会多管他的情感私事,但这位眼角眉梢毫无灵魂的大爷还是歪着身子给出了贴心的建议:“以后约会的地方尽量避开旮旯拐角好吗?”

      连毛的浪漫都没有。

      还耽误他们找他。

      好了,这下夏初连家都不用回了,直接就可以开始工作了,真是尴尬。

      Bill打电话给Frank Dileo帮Michael推掉了今天所有的行程,因为他的胳膊彻底动不了了。

      皮肤科的夏初站在旁边束手无策。

      直到傍晚Michael的痛感还是没有消失,他们不得不另外叫来一个私人医生为他治疗,由Miko开车将他送来。光着脊梁坐在床边,男医生抬起他的臂膀缓缓活动,害得他一直不停地“啊啊”乱叫。

      男医生说他这是睡姿不对引起的,胳臂长时间的神经压迫,血络不通造成了肌肉局部劳损。医生的话让静默在一旁的夏初莫名地脸色一红。

      开了一些止疼的药片,男医生离开了。坐在床边的Michael向夏初投去视线:“Grande,明天我放你一天假,因为你昨天加班了。”

      加班?真有意思的加班。这个特殊用语令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轻飘飘地瞄了过来,那些眼睛都像直射着的红色激光,将二人横切竖切斜切,碎成玻璃块。

      他不怀好意的笑脸令夏初害羞得想打他,她低头的姿态令她的脸庞看起来像个粉嫩的小女孩儿般饱满稚气,然后找个理由赶紧逃出了房间。夏初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Michael还痴痴地望着门口,傻笑着:“她真可爱。”

      Bill哼了两声精准评价:“我看你才可爱。”

      ————————

      难得的一天假期,夏初在家里打扫卫生。收音机放着音乐,她穿着白T恤黄拖鞋,闲情逸致地叠衣服,扫灰尘,拖地板。

      她喜欢这种简单的生活。

      电台时常放Jackson的歌,这一次夏初听到的是Billie Jean。因为大街小巷都是他的歌曲,无处不在而引起夏初的反感,以前这时候她都会关掉收音机或者换个频道,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

      音乐的风格中掺着诡异与悬疑,夏初撑着拖把站着听了一会儿,然后神奇地发现自己的脚丫竟然在随着前奏的鼓点打着拍子,她的身体还不可思议地有想晃动的欲望。

      他的歌会控制人?因为震惊,所以她的表情有些怪异。

      她的公寓不大,Jackson的歌声可以贯彻到每个角落,夏初静静听着,他唱得的确很好,不过唱腔有些怪异,好像是本能一般,这家伙每唱两句都会打一声嗝,就跟可乐喝多了似的。

      想到这儿,眼前再配上Jackson的脸,夏初“噗嗤”一声低头笑了出来。她微笑着,心情愉悦地走向阳台,华丽地拉开了白纱窗帘,玻璃落地窗也向两边推开。手肘撑在阳台上,阳光下,微风中,她耳边的青丝飞扬,双目氤氲地眺望着远方。

      一分钟后,有人敲门。

      夏初跑去开门,竟是许久未见的Richard出现在门口。

      她惊喜道:“Richard?”

      他笑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夏初的脚都离地了,他道:“我觉得我有一年没有见到你了,Shiloh!”

      他一下飞机就赶来了夏初这里,他想马上见到她。

      Richard进来后将棕色的行李皮包往沙发上一扔,然后张开双臂舒服地坐了下去:“天哪,你是不知道瑞士的食物有多不合我的口味!我想念美利坚!”

      夏初笑着关上了门,为他泡了一杯咖啡,然后拿起拖把开始继续拖地。他们聊着天,Richard突然发现她的心情似乎不错,因为她的唇边一直有微微的笑意,尽管很淡。

      注意到耳边的音乐,他有些讶异:“你在听Michael的歌?”

      “是呀。”夏初拖着地板回答,背对着他。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问她:“最近一切都好吗?”

      “嗯。”她忙着拖茶几下面的拐角,语气随意到都没有看他,“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他放慢了语速,盯着她,“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去瑞士吗?”

      夏初对他的问题有些迷茫和不解,她停住动作,撑着拖把配合地发问:“为什么?”

      Richard觉得夏初不知道哪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蹙眉回答:“我的一个朋友生病了,所以我去陪他。”他不可能告诉她其实是他的前女友生病了,而且用自杀威胁他回到她身边。

      这个前女友不是普通的“前女友”,是他深爱过的,真正意义上的前女友。

      她得了抑郁症,她用水果刀割破自己的手腕,把流着血的手浸泡在浴缸里。她被人发现的时候一浴缸的水都红了,浴室里成了血池,她美丽的面庞惨白如纸,重度昏迷中奄奄一息,嘴里还叫着Richard的名字,她永远忘不了他。

      他们在一起整整七年。分手后她为了忘记情伤而远离美国搬到瑞士,可是三年来她还是每日每夜地想他。第一年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给他打电话,可是电话那头的人总是声音冰冷地拒绝她,像一把尖刀扎在她心上:“我们早就分手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直至后来再也打不通。她想不明白,以前那样亲密的两个人,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甜蜜的回忆,他是那么爱她,他扛着她去看纽约的夜景,他从背后拥着她看海,他每天把她搂在怀里吻她……他们拥有对方七年,可是怎么才一分手,仅仅过了这么短短的时间他就能变得如此冷漠绝情呢?他怎么这么快就不爱她了呢?分手前一个月还因为她生病而心疼的他,如今怎么会忍心如此伤害她呢?折磨和心痛吞噬着她,她陷入悲伤不能自拔,每天都窝在床上哭。

      抢救后她因为极度虚弱和严重的心理障碍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她的父母打电话给他,他们求他救救他们的女儿,她真的快要死了。

      他看着夏初,无力地垂眼笑叹了口气。

      “哦,是这样。”夏初没发现他神情里的异样,天真地相信了。她弯腰继续拖地:“所以这两个星期你都干什么了?你一通电话也没打回来。”

      Richard愣住,他诧异地盯着她。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不记得他离开了多少天。当时在电话的留言里他说他会在两个星期之后回美国,可其实他被拖住了,一直待了三个星期才回来。他一直在照顾前女友,所以没有时间给她打电话,可她竟然连这个都会搞错?她在他不在的日子里都在忙什么?以至于连时间的逝去都忽视了?

      拖地完毕,夏初并没有发现Richard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平静地收拾着工具:“你可不能久坐了,我下午要出趟门。”

      “去哪里?”

      “唐人街。”

      “做什么?”Richard疑惑。

      “Jackson的臂膀动不了了,我去中医馆给他买两帖膏药。那个私人医生开的药我觉得没什么作用,中药可以活血通络,通经化瘀。”她站在落地镜前随意地扎起自己的头发,尽管她口中像阐述工作一样随意平淡,但她好像没意识到,这是她工作范畴之外的事。

      沉默的Richard怔怔地盯着她,心里仿佛有一处塌陷了。不过短短三个星期,他可以感受到她对Michael的态度有了大幅度的转变。虽然她的情绪依旧平波无澜,但静漠是她的天性,她不是一个会把喜怒写在脸上的人。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她的潜意识里不再排斥Michael,整个磁场的指针方向仿佛变了,而且很有可能她自己都没发觉。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Shiloh.”Richard轻念出她的名字。

      “嗯?”头发被随意撩起扎成一个马尾,她看了一会儿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为什么又把黑色皮筋扯了下来。

      她在不满意,她以前从来不会在意自己今天是否好看。

      Richard的突然静默让夏初转头看他:“怎么了?”她披着头发的样子很美。

      他深深地看着她,眸子里只有一丝细小的光亮,良久,染上一抹几乎看不出的微笑:“没什么。”

      ——————————

      她一向很独立,Richard离开后她便独自一人去了唐人街的一家中医馆。老中医坐在桌前,鼻子上耷拉着老花镜没看她,慢悠悠地用中文跟她对话:“哦,睡觉的时候被压的?”

      夏初说是。

      “你压的?”

      夏初低头,说是。

      “你老公今年多大啊?”

      夏初脸都被问红了,她想立即反驳说不是,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难道要跟人家老中医解释你还没结婚,但是却跟一个不是你老公的人睡在一起吗?

      夏初最终没有挤出否定的话,红着脸回答:“二十五,虚岁二十七。”美国人不讲究虚岁,但在中国的长者面前她会习惯用中国人的方式回答。

      “小年轻,总喜欢搂着睡觉,一个舒服了,一个被压着,那胳膊能不疼吗。”老中医写着医单,像所有普通的中国长辈一样絮叨着她:“给他开几张筋骨贴,贴几天就好啦。”

      隔日清早,录音室里的Michael因为怪异的姿势被大家取笑了。鼓手John Robinson手里转着鼓棒笑问他:“你是滑着月球漫步遇上车祸了吗Michael?”

      Michael翻着乐谱用轻细的声音软绵绵地凶他:“闭嘴,John.”

      录音师Matt Forger笑插道:“看来这伙计的月球漫步没有刹车。”

      发音指导Seth Riggs和键盘手Grey Phillinganes都笑了,室内满满的嘲笑声,因为脾气软得像个女孩子,又不爱说脏话,他们总喜欢调侃Michael偶尔欺负欺负他。

      夏初没有什么事可做,有时候会被拜托端些茶果进去,当她走了一圈一一为他的工作伙伴递上东西的时候,空气会突然安静,除了Michael还在专注练声,一屋子的男人都纷纷盯着她,直到她出去关上门。

      夏初不会理会,她会装作看不见。

      John Robinson伸头八卦道:“Michael,这是你的妞吗?”

      一上午夏初都在考虑要不要把包里的筋骨贴拿给Michael,早上在车里她没好意思拿,现在他一直跟那几个音乐人在一起,她更加没办法拿出来。可是他看上去肩背真的很不舒服,夏初有点愧疚,毕竟是自己压的。

      中午休息时间,大家要去吃饭了,一群男人边走边说起了黄色笑话。

      “有一天一队警察来到一户人家破门而入,警察举起武器对男主人喊道:‘有人举报你无证携带枪-支,我现在要依法逮捕你。’男主人在卧室里难受地投降:‘等等警官,我还没‘开-枪’呢,而且我的‘枪’好像拔不出来了!”John Robinson的笑话说到这儿,所有人都噗嗤一声,接着三三两两传出笑声。

      “你这星期‘开-枪’了吗,Matt?”

      “哦,谢谢关心,我才开过,你呢,John?”

      Michael心领神会地笑笑,因为腼腆,没有吭声。可唯一的女孩儿夏初根本听不懂这些,她不明白笑点在哪里,无知地问:“他们在说什么?”

      “唔……我也没听懂。”Michael摸摸嘴唇,略显心虚地糊弄过去。

      膏药的事就这么一直拖到了傍晚,其他音乐人终于都驾车离开了,Michael还不愿意走,仍坐在一排排红红绿绿的按钮前,忘我地调试着他的音乐。

      很好,录音室里只剩他一个人了。藏着膏药的夏初终于有机会了。

      伴着满屋子的音乐声,她来到他身后,问:“结束了吗?”

      “唔……还没。”他的背影看上去仍然很专注,冷淡回应。

      又“安静”了一会儿,他还在音乐声中继续推他的按钮。

      “什么时候能结束?”

      不知道是因为太专注了还是音乐声容易掩盖其他声音的缘故,Michael就像听不见一样,也不回话。

      夏初不得不上前,用纤纤玉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他一回头,好像吓了一跳。他突然反应过来,哦,原来刚才和自己说话的人竟然是她啊,他还以为是Bill在和自己说话。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一切,颇为紧张地道:“呃,有事吗?你想回家了吗?”他好像是有点耽搁太久了。

      踌躇了一番,夏初终于拿出那盒已经快被他捂化了的膏药,轻声说:“这个给你。”

      Michael接过,问:“这是什么?”

      “我从唐人街的中医馆里买来的,可以治你的肩痛。”

      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Michael盯着她:“这是你……特地为我买的?”

      承认这件事很艰难,但夏初还是游移着目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尽管她仍然很含蓄,但Michael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他坐在那儿,好好研究了下手里的东西,新奇地问:“这该怎么用?”

      “撕下外皮,贴在你疼痛的地方,它有一点儿难闻,但其实是中药的味道。”她淡淡解释。

      Michael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说:“我现在就想贴。你能给我贴上吗?”他期待地瞧着她。

      犹豫了一下下,夏初乖乖点头。

      贴膏药需要把上衣脱掉,脱到一半的时候,Michael突然想起了什么:“等一下。”他站起身,走了几步特意将门给关上了,然后转回她跟前继续脱。

      可是这种行为只会让夏初感到心虚,她不想让人觉得他们在录音室里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于是,Michael前脚关门,她后脚又把门给打开了。

      “别开着门。”他孩子气似的抗议道,“开着门我可没法脱衣服。”然后他走过去又把门给关上了。

      他裸着上身坐在椅子上,染着笑意朝她道:“喏,贴吧。”

      夏初撕下膏药皮,用手指轻按着他肩膀上的肌肤:“是这里疼吗?”

      “不是。”他笑眯眯地摇头。

      手指挪了寸位置,夏初又问:“这里?”

      “不是,左边一点儿……对,再往右边一点儿……”夏初很听话,一次次“调试”着位置,Michael就带着笑,侧着身子,眼光含星地默默注视着她。

      难伺候的主儿,膏药终于贴好了,可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夏初还没收回手,Michael也还没穿上衣服,看上去她正在“抚摸”他,看到这一幕的Miko整个人傻了,率先道:“我什么都没看到!”然后“咚”的一下又把门给带上了。

      夏初略显恼火,Michael一脸无辜地摊手:“不关我事,我就算开着门他也会这样说。”

      ————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回到家的Michael已经早早休息了,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如果他是一块煎饼,那么他可以保证自己现在两面都熟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怎么会这么躁动,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那女孩儿的脸。

      他想见她。

      是的,想迫不及待地见到她,哪怕他们明明不久前才分开。

      他猛地坐了起来,最后决定拨通Bill的电话,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电话通了。他温柔开口:“喂,Bill?是Michael,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能请你帮我办件事吗?”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夏初收拾完一切、洗完澡,刚准备上床睡觉,却听见有人在敲门。

      谁会这么晚来?她稍显警惕。

      夏初磨磨蹭蹭不愿开门,她远远站着,好像在等门外的人先出声。而门外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担忧,拨通了她的电话,夏初很快接了,电话里的人说:“Shiloh,是我,Bill,我们现在站在你家门口,快开门吧。”

      “来了!”夏初挂了电话,穿着拖鞋急急忙忙地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是瘦高的Michael站在门口。他清亮的眼睛盯着她,马上笑着打起招呼:“嗨!”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神情,眼神炙热中带着分紧张,唇边的弧度里藏着丝腼腆。

      夏初圆睁起杏眼,略显吃惊地望着他:“你怎么会来这儿?”

      他漾起好看的笑容,咬着嘴唇,看起来有点羞涩。

      “作为你的老板,我想我能很容易查到员工的住址吧。”他说。

      “我知道,我是说……你来我家干嘛?”夏初问。

      “哦,是这个——”Michael从衣服内口袋里掏出一张长方形的门票,“我知道你很喜欢芭蕾,我已经买好了票,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他将票递在她面前。

      夏初接过票,这正是玛戈特·芳婷退休前所在的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演出,众所周知的一票难求。

      “他们正巧要来美国巡演,我想你应该会喜欢。”Michael说。

      夏初有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大半夜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给我门票?”

      Michael笑笑,没有说话。

      “你可以明天再给我,不用特地跑过来。”

      他还是笑了笑。两个人都不说话,干杵在门口,气氛突然变得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谢谢你的膏药。”Michael又挤出一句话来。

      “嗯……还有别的事吗?”对视的时候,夏初竟然不自觉地想要躲闪。

      “还有这个。”Michael递出一份礼盒。

      “这是什么?”她傻傻地接过。

      “打开看看。”他昂着脸,温柔微笑。

      解开层层包装,打开盒盖,映入夏初眼帘的是一双做工精致的芭蕾舞鞋,丝滑的绸面游动着珍珠般的光芒,连着两条打成蝴蝶结的缎带。

      令夏初感到吃惊的不止是这双鞋的美丽,还有他的这份心意。似乎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她望着他的眼神诚恳中带着分木讷和纯真:“谢谢。”

      “这是你一次真正向我道谢,Grande.”他颇为得意。

      “你怎么知道我能用得上它呢?”

      “我就是知道。”他自信地抿唇笑着,“你喜欢它吗?”

      眼波流转,夏初只轻轻点了点头,就在Michael的心湖上点出层层涟漪。

      “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看到你穿上这双舞鞋的样子,我想一定跟玛戈特·芳婷一样。”

      盯着彼此的眼睛,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暧昧和微妙。

      “呃,太晚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所以,明天见?”他眼睛里的光隐藏着期待。

      “嗯,明天见。”她温柔答道。

      用从容掩饰着紧张,他轻而缓地反复微点着下巴:“这个周末,晚上七点,好莱坞露天剧场。”

      “是的,七排十座。”

      “你会忘记吗?”

      “我不会忘。”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几分甜蜜,几分拘谨,眼神的碰撞中流露出男女间的暧昧和青涩。空气中充斥着恋恋不舍的味道,以至于简单的道别重复了好几遍。Bill忍不住打岔:“走吧,别舍不得了,我发誓再过几个小时你们又会见面的。”

      夏初被说得有点脸红,躲开了视线。Michael羞恼地瞪了Bill一眼,暗示他闭嘴。

      Bill无所谓地耸耸肩。

      “明天见。”眼眸氤氲而不失清亮,像是蒙着一层美丽的雾色,她望着他,羞涩而温柔地轻声说。

      Michael被她的这种神情迷倒了,笑弧还呆呆地凝在唇边,缓缓道:“……明天见。”

      目光还黏在夏初的眼睛上,他慢慢后退,就是舍不得转身,接着突然一个趔趄,脚下被台阶傻傻地绊了一下,还好Bill及时扶住他才站稳。

      夏初垂下眸子,忍住了笑意。

      终于!终于舍得走了,天哪。当Michael坐进车里的时候,脸上仍挂着笑容,他坐在那儿,眼神有点空洞,好像在犯傻,又好像在回味什么。

      有人轻飘飘吐槽:“你从来没谈过恋爱吗,Michael?”

      “别烦我,Bill。”含着笑意,他失神般地喃喃道。

      Michael离开后夏初一直没有睡着。她忍不住将那双舞鞋再次拿出来,她折叠着胳膊趴在桌子上,抵着下巴,借着皎洁的月光静静欣赏。夜深人静,纯情的女孩儿盯着它出了神。

      一双芭蕾舞鞋打动了她的心。

      她忍不住试穿了下,非常合脚,系上缎带,鞋头的金属平面令她可以轻易立起脚尖,她能感受到橡胶鞋板贴合脚掌的感觉。是的,她几乎已经忘了,自从养父母去世后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认真地跳过一支芭蕾了。

      外在宛若高贵的天鹅,内心却如森林里的小鹿。

      二十岁的姑娘摆起舞姿,飘逸地转了几圈,伴随着越来越深的夜色,开始在无人欣赏的房子里翩翩起舞。

      ——————

      第二天的目的地还是录音室,早晨再次见面的Michael和夏初相互都有些腼腆,他盯着她,笑意微微:“早上好。”

      夏初有点不自然,柔声回应:“早上好。”

      “你的胳背好些了吗?”她关心道。

      “哦,好些了,我认为你的膏药很有用。”他活动了下肩膀,笑说。

      默默吃瓜的Miko注意到了这一切,悄声问Bill:“他们俩是在谈恋爱吗?”

      “别说你了,我都怀疑了。”Bill说。

      一上午,夏初忍不住多次拿出Michael特意送给她的那张门票,翻来覆去地研究。她的眼睛盯着它,渐渐的,她的唇角就会浮出浅浅的笑意。她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开始有点期待约会的日子快点到来了。

      录音室里还是那些人,热火朝天地进行着音乐上的探究。上一个进去的人没把门带好,露出一道缝隙,夏初想把门关好,于是她走上前去。可当她刚按下门把手的时候,里面的笑闹声刚好顺着缝隙泄了出来。

      夏初关门的动作僵住,她听到了关于自己的讨论。

      Michael笑着企图阻止他们肆无忌惮的发言:“别再笑了!够了,你们真的……”

      Grey Phillinganes很皮,他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原来这就是你胳膊玩脱臼了的原因!Michael,我真不敢相信你有这种机会却没有下手,你简直令这屋子里所有的男人失望。反正如果有个漂亮女孩在我身边躺了一夜,我一定会撕开她的衣服的。”

      Matt Forger吹起了口哨:“这女孩身材真的棒极了,她进来的时候我瞄了一眼。我有透视眼。”他若有其事地用两根手指隔空戳着自己的眼睛,开着玩笑。

      “说实话吧Michael,你操过她了吗?”

      这么直白的提问令Michael啧了一声,同时不可置信地瞪了他们一眼,似乎再也受不了他们的露骨了。

      “说话呀,你到底操过她了吗?”

      他无奈笑笑,不耐烦道:“没有!”别再胡说八道了,他只想结束这个话题。

      “我才不相信,你们俩绝对搞过。那女孩儿一看见你就脸红。”

      Michael只得羞涩地嘿嘿傻笑,他应对不了这种场面和他们的逗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他叹了口气:“你们太污了。”

      大伙开始起哄,催促Michael快点“得手”,John Robinson更是直接豪放地开始调戏和怂恿:“来吧Michael!找个晚上用你的‘小小迈’上了她,反正就是几分钟加上一个套子的事!来吧Michael!拿出你男人的本事来!她身材那么好,你会爽得哦哦直叫的……”

      关上门,隔开了这几个不同年龄段的男性私下玩笑的声音,夏初抬起头,是一张极度冷漠的脸。

      这个房间里的所有男人令她感到恶心。

      她缓缓后退两步,转身,突然大步离开,途中,她一脚踢翻了一个垃圾桶。

      Miko对此不明所以,看着垃圾桶在地上滚了一圈的Bill没有阻止夏初的离开,他听见了录音室里的对话,所以他选择默默扶起脚边的垃圾桶,叹了口气。

      外面的世界很透亮,夏初正安静地坐在室外的椅子上,她低垂着头,俏丽的鼻尖微微泛红,看着手里的那张珍贵的门票,陷入沉默。

      她一动也不动,迎着微风,那双氤氲的眼睛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的冰冷和淡漠。

      突然,她开始闷不吭声地撕手里的门票,越撕越快,直到它再也无法恢复原状。她的手指紧捏着碎片,攥得它们咯吱作响。她扬手一挥,无数的小纸片随着风四荡开来,但最后又被吹回了原地。

      夏初是一个平凡的女孩,但如果一定要找出她与其他女孩的不同之处,则在于别的女孩都是花,而她是树。

      在爱情初初萌芽之时,她有胆量亲手将它扼杀。

      尽管她知道男人都拥有劣根性,尤其是美国的男人,而Jackson那隐藏着的面目也许就和他风光的外表一样很空洞,只是她被他甜蜜的表象暂时蒙蔽了双眼,开始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既然他可以漫不经心地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当作聊天内容告诉旁人,他当然不会在乎她被他那一群朋友当作议论对象。

      她或许并不是第一个女孩儿吧,或许在她之前他已经“得手”了很多女孩儿并成功脱下过她们的衣服,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只是将她当成一只猎物,而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将她这只单纯的猎物骗到床上。

      到此为止吧,是她不该错误地忽视她和他之间的雇佣关系。

      傍晚离开的时候,Miko已经把车停到了门口,Michael进去之后却发现夏初仍旧站得很远,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他问她:“Grande,你怎么不上车?”

      他没有想到夏初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跟他对视,当着Bill和所有人的面,毫不隐晦地道:“我听见了你们在录音室里关于我的对话,关于操不操-我这件事,你们聊得很开心。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看见你,不想再跟你说话,也不会再跟你坐同一辆车。”

      她如此直白,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尤其是其他几个音乐人,他们本来也正准备驱车离开,听到她这话全部当场傻眼。

      Michael坐在车里惊住了,怔怔地说不出话。他想解释,却有些慌:“呃……你听见了?对不起,他们……他们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喜欢开玩笑。”

      眼看玩崩了局面,有人心虚地附和道歉:“啊,没错……是的对不起,我们只是说着玩的,别在意我们的鬼话……”

      夏初不理,只盯着Michael:“如果你和你的朋友足够尊重女性,如果你足够尊重我,你们不会让我看到这一切。我很高兴再过一个月,我们的雇佣关系即将结束,再见。”

      她转身便走,Michael立刻从车里冲出来追她:“Grande!”

      他紧张地拉住她的手腕不住解释:“对不起!不要走,你不要生气好吗?”

      夏初冷眼对视:“放手。”

      他依旧抓着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不想让他们说那些的,我不喜欢听到他们说那样的话。”

      当他们在录音室里说出那样露骨的玩笑时,Michael因为害羞所以不停发笑,但其实他不是很开心,脸色变得有点沉重。他想说些什么警告他们停止胡言乱语,他不想听到他们这么说Grande,他觉得他们嘴里吐出的话很粗鄙,但是天性的腼腆让他没有办法开口。

      他看着乐谱,难受而认真地开始摇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仿佛在自言自语:“不,别这样。”

      “但是你并没有阻止?”面前的夏初一语戳到了重点。

      Michael的喉咙被堵住,说不出辩解的话。

      “别用这种警惕的眼神看着我,好吗?”他恳求道。

      “那么你认为我现在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她反问。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听到这些肮脏的话,但那不是我的本意……”

      “不,我很庆幸我听到了。”她冷冰冰地挑眉,第一次显得如此锋利。

      他诧异而受伤,怔怔地盯着她:“你不相信我吗?”

      “没错,我不相信。”她回答得直接了当。他的伪装太多层了,她无法相信,也不想再相信。

      Michael好像感到很挣扎和痛苦,他咬着唇,无话可说。沉默了几瞬,只能道出一句:“我很抱歉,Grande.”

      面对选择时的摇摆不定,该表达时的沉默不语,这些缺点是让夏初觉得他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昂视他的眼神不再凌厉,逐渐变得平静淡然:“你的勇气少得可怜,只够用来道歉。”

      Michael蹙着眉,无言相对。

      “别再碰我。”她无情地警告。

      就像是被勒令禁止做某事,Michael这才倏地松开了她的手,却无法将疼痛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她转身就走,大步踏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没有一丝停留便踏上恰巧到站的公车,车门自动关上,随后扬长而去。

      深夜的公交车上只有星零几个不相识的陌生人分散坐着,夏初歪头坐在靠窗的位置,氤氲的眼睛沉静而空洞,她的发丝温柔地荡漾在窗外的风中,发丝后方是默默跟随着的黑色奔驰车。

      夜晚的洛杉矶到处都是危险,他不会允许她独自一人回去,他命令Miko开着车跟在公车后面,直到她安全到家他们再掉头离开。

      黑车缓缓而行,后座的车窗几乎开了一半,露出的是Michael的脸。他一直静静坐在车里注视着她孤独的半张背影,担心的眼神中充满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他们一直跟在后面,他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只看到她如墨般的青丝在窗边飞舞,而半张背影再也没有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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