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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最是无情多情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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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再说了什么,于寒影今后的记忆中都没有多大的踪迹,有时候她想想,也真觉自己有够薄情寡义的。而在苍茫的印象里,她所能记得的,也无非是他那一把动听、低哑的嗓音,念了许多的经文,然后问她,寒影,你不能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吗?
寒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怅惘地坐起。
不能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吗?
这句话真的是太诛心了。
她思绪放空了许久,转了转头,落地窗挂着轻薄的窗纱,在妩媚的夜风中摇曳多姿,偶尔露出远处灯红酒绿的城市霓虹光彩。
实在是睡不下,洛寒影干脆起了身,踩着无声的步伐,拎了两瓶啤酒勾着手机耳机走到窗台上。
这美丽的价格带来了等价的体验,比如在阳台这里的欧式茶桌和藤椅。
寂寂夜色里,寒影拉开易拉罐拉环,“呲”的一声响,乳白色泡沫涌上来,冰凉的液体划过喉管,激起阵阵战栗,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耳机里放着曾经单曲循环听了一千多遍的歌曲。
寒影灌了一大口啤酒。
有人问过她,为什么喜欢喝酒。
说实话这个问题她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寒影还记得最初问她的人,当时穿着一身正装,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发丝打理得根根分明,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间是他一贯有的温润。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而他与她坐在草坪上,任由手工定制的西裤染上尘灰,白皙的指节间摇晃着一瓶市价四块五的青岛啤酒,是她那个时候请得起的高价了。
他学着她喝酒的样子,猛灌一大口,呛了一下,在对上她戏谑的目光下平息呼吸,带着浓浓的无奈说道:“实在是不明白,这酒有什么好喝的?”
当年的洛寒影还不是洛寒影,是已经随着他的离去而离去的林姒。
洛寒影在夜色里想了许久,才想起她当时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每每想起来都觉得说我应该是喜欢喝酒的,但其实喝到了也没觉得有多好喝。”
想想那个时候的林姒,居然真的是如前尘旧梦里的人了。如今的洛寒影连启唇都欠奉,苛责着遇到的一切。
她自嘲般笑了一声,又是一口啤酒,冷冷灌到胃。
这个时候就应该读几首诗,几篇文,或者说,现在的时候,最适合用来怀缅和思念。
可是洛寒影这样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人,能怀缅什么?能思念什么呢?她这样想着。
而记忆里的那个人对她说:“丫头,你太痴情,也太薄情。”
痴情的人是你,所以你放不下也割舍不了,处处留情。薄情的人也是你,所以你袖手旁观,包括冷眼相看着你自己的挣扎和哀恸。
可能是当时日头太好,每一线流淌在枝丫的碎光都闪烁着温柔,也可能是谁恰好不经意路过,留下老旧收音机里的咿呀昆曲唱腔,也可能是刚刚好那时她婉转又蹁跹的心事过于少女和执拗了些。
要不然,她都无法说服她自己为什么会鬼迷了心窍,会跟他袒露说:“或许我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人看出我很不开心的引线。”
“喝酒代表了不开心吗?”他问。
“或许能让关心我的人跟我说不要酗酒?”她说得小心翼翼又带着莫名的渴望。
可能他听出来了,所以他严肃了神色,拿过她手里的啤酒罐,认真地说:“林姒,酗酒不好,不要喝太多酒。”
洛寒影捏紧了手里的啤酒,滋滋的泡沫破碎在她喉头,而她眯着眼睛,仔细回想着她当时的反应。
哦,当时,她对着那个人,怔愣了一下,半晌道:“别闹了。”
她看不懂他的神色,只是听懂他的话:“丫头,你想要的不是关心你的人,你想要的,是那几个于你而言特定的人,能懂你、明白你、陪伴你,不要分离。”
那个当初叫林姒的人没有说话,可是现在叫洛寒影的人在两年后,在孤单的、寂寥的山庄阳台上,灌着割喉的啤酒,对着空气默默说:“是的,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她们。”
所以哪怕是你,冠上初恋这个名头的你,也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才会对着你那句关心,无动于衷。
他一针见血:“所以你痴情着那几个人,薄情着所有的人。深情对待那几个人,无情对待其余的人。可是你又知道,这样子是错的,是偏执的,是疯狂的。所以你才会觉得痛苦。因为你以绝对的忠诚对待的人,并没有那么看重你。”
那个逐渐孤僻的、自卑的、无望的林姒,哑口无言。现在这个已经痛苦的、寂寞的、冷清的洛寒影,只是把半罐易拉罐里的橙黄色液体倒进口腔中,任由其刺激着舌根,隐隐地发苦。
寒影捏爆了易拉罐,想的是,他的名字。
谢微尘。
风吹得有些大,将她的发丝和她的双眸缠绕在一起。
寒影瑟缩了一下,可能是因为这风,也可能是因为想到了过去,也有可能是因为没有理由。
她想起了,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很多分钟,那个还是会说会笑的林姒是这样问的:“你好像很了解我?”
而记忆里的谢微尘笑了笑,将啤酒重新塞回她的手里,一双温润的眼望着草坪远处那些吵吵闹闹的小孩子,低声说:“可能是因为我们太相似了吧。”
语气无不无奈而低落。
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个人太相似吧。这句话她说过,他也说过,说过很多次。在每个在一起的时间里,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压抑阴暗。
这很奇怪,明明那么多的人都说林姒很开朗啊很爱笑啊。还奇怪的是,明明所有的人都说谢微尘这个人温润如玉,温柔温和,如同散发着圣母的光芒,包容所有的不好。
可是为什么,她和他,却在靠近中,发现对方的挣扎和癫狂。
两个绝对痴情的人,两个绝对薄情的人。
深情的、多情的,无情的、冷情的、滥情的,都是她和他。
这很奇怪,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