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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雾与影 ...

  •   Chapter.02 雾与影

      ***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为、什么?”

      ——各种各样的事情。

      ——我的故乡,现在也不太平。马革裹尸,世态炎凉。身处这样的时代,我无法按祖训,去做个闲云野鹤的药铺老板。

      ——个人的力量是弱小的,但我的异能……或许,我可以利用它来唤醒沉睡的巨龙。

      ——回去,这是我做出的选择。

      ——那么你呢?你的选择是什么?

      ——你尊我为师,我自不会去说那些漂亮的场面话。这些日子我同你讲了不少东西,你听进去也好,没听进去也罢,我都不在意。

      ——不存在其存在意义的事物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你在迷茫,我能看得出来。不过走出来这件事情不是简单说说就能做到的事情,你也是,他也是。

      ——但是,他已经死了,你还没有结束。

      “……!!”

      ——你大可以继续呆在这里,重复着每个被安排着的昨天,直到你身上所有的部件耗尽寿命。但是,这对你来说永远不会是终止。你知道的,对吗?

      “老师。”

      “……樟寿老师。”

      ——嗯,我在。

      “我的父亲。”

      “我、想知道,关于他。”

      “什么、都可以,请,告诉我。”

      ——水上,那个家伙,算是我朋友的友人。我也只是受到朋友的嘱托来「看着」他而已。

      ——他的脾气,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理应由你自己去寻找。

      “我自、己?”

      ——在横滨,有个医生,我与他曾是同窗。水上之前就住在横滨,那必定是认识他的。虽然我不太会和他那种类型的男人相处,但看在水上的份上,他不会为难你。

      ——你想要找的「那个」,或许可以去问问他。

      “横、滨?”

      ——啊,是个挺远的小港口。如果你决定要去那边的话,我可以帮你买船票。

      ——不过这个时间,那边有些乱。记得保护好自己。

      “……我,要去。”

      ***

      我的名字是“水上”——但确切来讲,这其实并不是我的名字。

      我是没有名字的,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直到去世之前,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森先生跟我说,我是父亲的女儿,女儿都是用父亲的姓氏来取名的,所以我的名字也是“水上”。

      其实,对于叫什么名字这件事,我没有太大的感觉。在未曾来到横滨的那么多年里,没有名字的我,同现在有名字的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太宰先生对我的名字充满了兴趣。

      我仍记得,自己被森先生带到太宰先生面前之时,与这位维持了长达八年上下属关系的年轻人,第一次会面的场景。

      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的他和我一样,大概是15岁左右,背靠着石柱,面无表情地站在落地窗旁。

      约莫是傍晚时分,夕阳似火般燃烧着的余晖透过窗沿,落在港口Mafia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

      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夕阳。

      离开家的第十九天,在终于找寻到森先生处所的同时,我不由得意识到,或许这就是老师曾说过的,呼吸使人感受到,自己仍存活于世。

      我想,他看上去并不在乎,森先生为什么会前来找他。看到森先生的到来,他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又很快将注意力放回到窗外灼烧般炽热的红日。

      似乎是受着很严重的伤,他左眼缠着纱布,右手被夹在石膏板内,用支架缠在胸口。黑色风衣高高的领口下,也依稀可见几圈绷带。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我,直到听完了森先生对我的简单介绍,提到要将我安排给他,让他作为前辈指导我的时候,才将打量的目光缓缓下移。

      四目相对。

      ——啊。

      我突然有些恍惚。

      ——他的眼睛,好像父亲。

      是那种,能够映照出所有可见之物,却没有承载丝毫感情,平静的仿若枯潭死水,深渊般的黑色眼眸。

      但奇怪的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眯起眼睛笑了,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微微俯身说道:“诶?小水上没有名字吗?……不行哦,作为前辈,让我来给你起个好听的吧~”

      我点头。

      也没什么拒绝的意义。

      面对父亲的时候,我只需要按照要求,做他心中最满意的「女儿」就可以了。

      内心名为拒绝的感情,早在诞生之日起,便从我的脑海中,被父亲连根拔起,剃得一干二净。

      想到父亲,我又忍不住看他的眼睛。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又好像并没有在笑。

      和父亲一样,真是个奇怪的人。

      于是我被森先生托付给了这个看上去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这样的日子,眨眼便是八年。

      太宰先生非常热衷于给我起名。

      他几乎从来不像港口Mafia的其他成员般,喊我为“水上”,而是看心情,随口起个外号做名字。

      比如——

      “我觉得在夕阳洒满湖面的那一瞬间,从天桥跳下去,这样的死法会很浪漫呢,你说是吧,小草?”

      “是的。”我站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兴冲冲跑到天桥上拥抱空气的上司,“今天晚上有宴会,太宰先生,请您注意时间,以免缺席。”

      再比如——

      “果汁酱好像一直都长不大呢,你看,织田作他们今天也不来,这样子不就只能我一个人喝酒了嘛……”

      “……”我捧起玻璃杯,以果汁代酒,任劳任怨地陪无聊的上司在酒吧包场。

      诸如此类。

      太宰先生是个神奇的人。

      他会在最紧急的局势面前,突发奇想与我讨论刚刚新想出来的死法;也会在放松闲逛之时,轻描淡写地躲开敌方暗杀者的子弹。

      曾有不少人因为他年纪轻轻便当上了黑手党干部而心存疑虑与不满,但很快,他们的态度就会转变为赞赏,敬畏……以及恐惧。

      在我潜入各种地方打听情报的时候,就曾听到过有人这么评价他:

      “港口黑手党有个干部叫太宰治,这个男人深得首领信赖,一天到晚穿着黑风衣,总是缠着绷带,病恹恹的样子,从来没有人见他笑过,但与外表不同,听说是个能赤手空拳灭掉整个大帮派的危险异能力者。”

      回到太宰先生身边后,我将听到的所有对话(因为其中可能夹杂着我不能理解的细微情报,包括关于太宰先生的谈论)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他。

      他愣了几秒钟,很快反应过来,将脸埋在手臂的石膏下无声大笑。

      我就这么看着,也只会这么看着。作为部下,理应尊重上司一切莫名其妙的举动与稀奇古怪的恶趣味。

      八年前如此,八年后亦如是。

      比如,故意被港口Mafia抓住关押,究竟是为了什么。

      “呀,红花~你在的吧。”送走了前任搭档,身着咖啡色风衣的前上司气定神闲的揉了揉被锁住许久的手腕,目光投向我所在的角落,大幅度地挥了挥手,没有半点被囚禁的紧迫感,“半年没见,我送你的书有没有派上用场啊?”

      被发现了。

      不愧是太宰先生。

      这么想着,我听话的从烛光的阴影处显露身形。

      “我读过了,太宰先生。但目前来讲,这些书并无用武之地。”我认真地回复道,“您知道我在这里?”

      虽然多年的相处,让我对太宰先生神奇的判断与预测能力深有体会,但每次偷听都能被上司抓包,真的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工作经历。

      我的异能名为“雾与影”。

      ——阴影所及之处,可化为雾;迷雾所踏之境,可化为影,其名为异能力:雾与影。

      和港口Mafia的其他成员比起来,我所拥有的,并不是什么强大的能力。但至少,在窃取情报和突袭暗杀方面,没有比它更方便的能力了。

      虽然我更习惯用它来听墙角。

      我自认为不是个喜欢动脑子的聪明人,但有些事情它真的很明显:能让中也先生把“见森先生”这个重要事情的优先级挤到第二位,那他口中的老朋友,不用猜也知道,是我的前任上司太宰先生。

      于是我把自己藏在中也先生的影子里,悄悄跟到了关押太宰先生的地下室。

      甚至连正经的牢房都不是,就是个废弃的,曾经用来审讯拷问的小房间。

      蹲在房间昏暗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就在几分钟前,我有幸近距离地观赏了前任与现任上司久违的会面。

      ……观后感一言难尽。

      中也先生,我本以为您是组织难得的正经人,没想到在太宰先生面前,您是如此、娇羞。

      不过我觉得,以太宰先生的能力,绝对不会只是简简单单的被抓住而已。如果他想,他可以有几百种方法让想要抓他的港口Mafia成员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既然我能意识到不对劲,那中也先生肯定也可以。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离开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太宰先生的离开并没有被大肆宣扬,更没有派人以叛徒的名义去抓捕他。森先生只是简单的分配了太宰先生的部下们,我还没有仔细思索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被分给中也先生当部下,投入到了紧张又激烈的作战报告奋斗史中。

      森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有个很好的习惯,三秒钟想不通的事情就不会去深究——反正我也不是港口Mafia的干部阶级,费脑子的事情我也不想干,只要听从上面的指示就好了。

      这么想着,我听见前任上司调侃般的回答:“知道了我在这里,我可爱的红花一定会过来找我的——因为你是个贪心的人啊,一直都是。”

      “太宰先生。”我看着他的笑脸,突然感受到了某种深达骨髓的不安。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但确确实实让我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我习惯性的抬头,去寻找他的眼睛。

      仿若有星河流淌般,闪着细碎的微光。

      ——不像了。

      不是父亲的眼睛了。

      “红花~许久不见,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了吗?”太宰先生弯下腰,指着自己的脸问道,“还是说,你突然对我感兴趣,想要和我殉情吗?”

      “……不是。”

      我突然有些害怕。

      这种感觉,与父亲突然去世我的人生失去方向之时所感受到的不太一样,与我抱着盆栽被老师送上轮船初来横滨之时所感受到的也不太一样。

      不是生离死别,亦不是终生陌路。

      但,就像有条渐宽渐深的河流,横在我与太宰先生的中间。原本只是丝线般的裂缝,我们完全可以跨过中线正常地相处。但裂隙始终是存在的,甚至在我没注意的情况下,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一直在看着太宰先生的背影,也一直在尽全力跟随着他的步伐,为了满足我内心某种可笑又固执的追求。对此,他一定是清楚并深觉不值一提的吧。

      然而,太宰先生回来了。

      他既下定决心离开,自然不会因为“被抓住了”这种小事回来。应该是想要得到某样只有组织会有的东西,于是将计就计地被带来了地下室。

      “如果太宰先生是为了获取关于组织的什么情报才回来的话,我可以帮您去取。”我不着痕迹地错开与前任上司的对视,比起建议更像是努力说服自己,“是我的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真不愧是「雾影使」,不过不需要。森先生应该多少猜到了我的来意,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太宰先生将双手插兜,往楼梯的方向走去,“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所以很多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我望着他的背影逐渐离开我的视线,最后转身消失在出口明媚的阳光下。

      ……不知为何,今天的太阳分外刺眼。

      这么想着,我撑开别在背后的伞,缓缓向着港口Mafia的本部大楼走去。

      作战报告是不会写的,中也先生都决定不写了(我礼貌性地省略了他的后半句话),那我肯定更不会写。咕半天是咕,咕一天还是咕,咕咕使我快乐。

      反正对森先生来说,比起作战报告,更重要的应该是出差的成果——对西方动乱势力的成功镇压。然而,以先生的能力,早在我们踏上回程飞机的时候,就应该把情报理的差不多了。

      所以,表面上说是要面对面汇报工作,可能只是变着法子跟我们拉拉家常(顺便帮他纠结一下给爱丽丝买什么款式的新衣服)。

      突然,阴影笼罩下来,手中的伞似乎重了几分。

      “啧,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见到了久违的前任上司,很开心么?”

      我沉默。

      中也先生,总是仗着自己轻,闭着眼睛往乱七八糟的地方瞎跳,这个习惯真的很不好。

      要不是他能打又地位高,估计会被围殴。对我来说,是各种意义上太过随心所欲的糟糕性格。

      见我不回答,他似乎又有些生气。我看到中也先生蹲在伞尖上几乎只能看清楚帽子的身影用力站了起来。

      真的很用力。

      我觉得我手上的伞越来越重。

      用异能欺负下属,中也先生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了。

      松开本握着伞柄的手,我将自己藏入影中。

      失去支撑的伞在重力的作用下快速下落,离地面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又突然减速,缓缓飘下。

      中也先生从倾斜的伞面跳下,泄气般踩了几下自己的影子:“你这家伙,又擅自躲到我的影子里。”

      “……算了,反正你也不会不出来。”他一脚将我的伞踢到角落里,“去见森先生吧。”

      看着中也先生的背影,我捡起被踢到角落的伞。

      啊,肩膀好疼。

      中也先生真是粗暴。

      这么想着,我再次撑起伞,快步跟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雾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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