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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往昔之梦 ...

  •   Chapter.01 往昔之梦

      ***

      那是一株叫不出名字的红色花朵。

      微风拂过轻薄的窗帘,身着白衣的少女停下手中的动作,偏过头,出神地望着窗外。

      “原来,是这样的花啊。”

      娇嫩,柔软,艳丽得不若凡物,却又未曾在任何一本植物学图鉴中被记载过。

      仿佛全世界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一朵。

      那是“父亲”去世前,唯一在担忧的事物。

      「红花哟、我的红花——」

      「终于——」

      ***

      是梦啊。

      我很快反应过来。

      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这样的梦了。

      距离父亲去世已经过了八年。明明自诞生之日起,我的生命中便只有他,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与他相关的其他的记忆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行渐远,只剩下模糊的背影。

      不知为何,久违地梦到了关于“父亲”的回忆。

      说到底,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是否真的了解他。

      他是谁?是怎样的人?曾经经历过什么?做过什么事情?又隐瞒着怎样的秘密?

      他从未主动的告诉我,我也不被允许开口询问。

      我只能坐在书桌前,看着他时而自言自语,时而盯着窗外发呆,鼻子抽动着,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

      偶尔,他会停下动作,偏过头来看我。氤氲着的灰白色烟雾中,只有他略带浑浊的琥珀色双眸微微闪动。

      「红色的花,真是美丽啊——」

      他又吸了一口烟,含含糊糊地说道。

      「下午四点,是弹钢琴的时间了。」

      似乎突然提起了点兴致,他眯起眼睛,夹着长长的烟枪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面前破破烂烂的日记本。

      「你之前不是说,有首曲子要送给爸爸吗?」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有些记不清楚了。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幸福的故事,也不是什么令人难忘的悲伤的故事。我只是听话的弹着钢琴,弹了很久,很久。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在这漫长到令人忘却时间的岁月,或许对父亲来说,我可以是便利的道具,可以是听话的人偶,但绝对不是他的女儿。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父亲都在想些什么呢?

      然而,父亲的去世让我几乎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支柱,我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直到他离开之后的第二年,我才鼓起勇气整理他的遗物,才开始慢慢的去回忆,慢慢的询问自己,关于父亲的事情。

      父亲生前的友人——虽然显得我有些自作多情,但他也算是我的半个老师——偶尔会来我和父亲的家里做客。他看起来有些阴郁,抿着嘴又像是有些生气,和父亲一样,他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经常招呼不打就来了,找个空凳子坐下,同父亲一起抽烟。

      父亲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迷茫无措的时期。我不知道自己下一秒应该做什么,我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结局将会是什么。

      我就这么,坐在父亲去世前让我坐着的书桌前,重新翻开手中破破烂烂的诗集,准备读第147遍。

      「快四点了,你接下去要干什么?」

      带着些许烟味儿的沙哑声音自脑后响起,与其说是疑问,到更像是陈述事实。

      「弹琴,画画,唱歌,花道,还是继续看书?」

      我放下手中的书,回头看他。

      他还是穿着那件老旧的黑布棉衣,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对面空白的墙,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父亲说,我应该看书。」

      似乎是听到了我微弱的回答,他低下头,神色莫名的看了我一眼,又很快转移话题。

      「时间不多了,我还会再来的。」

      后来他的确又来了好几次,偶尔会与我搭话,给我讲一些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的故事,或者会问我一堆奇怪的、我回答不上来的深刻问题。但更多的时候,我们俩都沉默着,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他的身上,有一种神奇的,让人安心的气场。

      我开始叫他老师,我开始期待他的每一次来访,这与翻阅烂熟于心的诗集给我的感受完全不一样,我不讨厌这种未知的惊喜与快乐。

      我的父亲曾对我说起,他认为我的老师是个令人感到惧怕的,可以媲美天才的“疯狂者”。

      可是对我来说,他却是为数不多的愿意与我说话的人,是笨拙地为我指明方向的“引导者”。

      再后来…

      再后来……?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

      …………

      “…水上……水上?”

      耳边新任上司的叫唤越来越清晰,我睁开眼,盯着雪白色的机舱愣了几秒,然后将目光逐渐移到双手交叉至于胸前,表情明显有些不耐烦的上司身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看上去有些生气——我的确使用了“又”这个字——考虑到这位大人与我前任上司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劣关系,保守起见,我还是尽职尽责地回复他。

      “是。请问中也先生有什么指令?”

      “指、?…不,没有。”

      即使是在飞机上也不愿意摘下帽子的现任上司似乎被我的回复噎了一下,别过脸放下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食指腹敲击着座椅的把手。

      “只是觉得,难得看到你做噩梦的样子,终于不是那张面部神经瘫痪的脸了。”

      犹豫了片刻,他解释道。

      “哦。”

      不是工作就好。

      我随口附和了几声,把脑袋中混乱而久远的记忆拨开,盯着正前方花纹朴素的椅背,努力放空自己。

      上司似乎又有些生气。我没有丝毫犹豫,放弃了探求生气原因这种明摆着在气球上戳针的操作。

      刚刚过去的半年,我被临时指认的新上司拉去外地出差。在这短暂的与上司的磨合期,我确实深刻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巨大的低气压。

      反正不管做什么都会惹中也先生生气,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这是半年里我最深刻的体会。

      我努力的思考着,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

      第一,我是被森先生擅自做主划给他当部下的,然而我的异能“雾与影”并不是能够与中也先生完美搭配的类型——确切来说,我们两个人的异能都比较适合单干,磨合了很久都没什么默契,导致最开始那段时间,任务的完成情况异常糟糕;

      第二,我会被突然划分给中也先生,是因为我的前任上司彻底离开了港口Mafia。这个彻底离开并不是悲壮的故事,因为这并不代表我的前任上司因公殉职——虽然他经常口里嚷嚷着要尝试新的死法,但以我多年为其清理自杀现场的经验来看,他可能是我见过的生命力最顽强的人没有之一——而是他叛逃了;

      第三,我的现任上司是个忠实的港口Mafia干部,即使我对他不甚了解,我也能猜测得到,他对叛离组织的人究竟有多么的厌恶。更不要说,我的现任上司和前任上司关系是港口Mafia内部心知肚明的恶劣。

      以上三条中的任何一条,都让我在感慨平淡生活随着前任上司远去的同时,做足了被穿小鞋的准备。

      事实上,我觉得我的确被穿小鞋(迁怒)了。

      看看我半年前在做什么:

      陪上司出去瞎转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上我,但我姑且充当半个保镖),陪上司去酒吧玩(当然作为未成年,上司不允许我喝酒),陪上司尝试各种各样的自杀方法并负责帮他清理现场(不知道他从哪儿打听的但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偶尔用异能打听点情报或者做点儿简单的任务,偶尔帮懒得出面的上司带带新人,其他时间只要不被上司传话,都可以安心窝在员工宿舍。

      虽然性格上有些奇怪,会和老师一样,对我说很多奇怪的我并听不懂的话,临走前还给我塞了好几本奇奇怪怪的书,但也算是个有良心且体恤下属的好上司。

      再看看刚过去的这半年我在做什么:

      出任务,交任务报告,出任务,交任务报告,帮忙揍人,差点被上司的异能误伤,被骂,被强压着躺在床上养伤,写检讨,继续出任务,继续交任务报告。

      天知道,我的前任上司根本就没写过任务报告,不仅自己没写过,太宰先生也没让我写过。在这个组织渡过的八年里,我甚至连港口Mafia的任务报告纸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我依旧凭借着自己优秀的文字提炼能力,上交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份报告。

      「X年U月W日,水上于A镇完成任务。」

      时间地点人物,主语谓语宾语,一应俱全,完美。

      现任上司僵硬着举起我绞尽脑汁写出来的报告,咬牙切齿的问:“太宰那家伙教你的?”

      我认真的想了想,太宰先生留给我的那本书里这样写道:“……如果不想让蛞蝓生气,就不要理会他,因为你越理会,他便会越生气。”

      于是我听话地没有说话。

      现任上司沉默了片刻,反手给我塞了几沓报告纸,让我照着他的范文重写。和我短暂对视的那几秒,我觉得他左眼写着“太宰治”,右眼写着“你完了”。

      从职业陪玩到文职社畜,如此巨大的身份和地位改变,你或许只需要几份任务报告。

      中原·港口Mafia最强教导主任·我敢肯定戴着帽子极有可能是为了遮秃·中也先生的任务报告范文,是与他性格截然不同的风格,事无巨细,将任务的前因后果以及故事的发展过程高潮结局描写的十分形象生动,时不时还会来点环境描写来衬托当时紧张热血的气氛。

      我把它当做是某网站的爽文小说津津有味地拜读了大半天,突然有些羡慕森先生,每天工作的空闲之余,还可以拿自己干部写的任务报告当小说看(重点是还不会被发现在摸鱼)。

      然而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是所有看过猪跑的人都会用猪的方式去跑步。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凭我的文学表达水平来看,懂我是个什么意思就好。

      ——综上,我还是不会写任务报告。

      上司的报告:……部下A顺势转身夺走了敌对势力头目M的武器,工厂内的气氛在这个时刻降至冰点,在我方威胁了周边敌方数十人的小队之后……

      我的报告:……我进入大楼,隐匿身形,找到任务目标,靠近,唰—,啊——,咚,咕噜咕噜……

      中也先生盯着我重新上交的任务报告,许久,扯出半个不算微笑的微笑:“会用拟声词了,有进步。”

      我觉得他的眼神就像是个敬职敬责充满耐心的语文组组长,看着自己终于会背床头明月光的傻学生,目光里交杂着了慈祥与玛德治杖。

      简而言之,与新上司在一起出差的半年,我被他和他的任务报告折磨的不成人形,为了交能够让上司满意的任务报告,退了改改了退隔三差五就得点灯通宵,提前体会了一把毕业交论文的心酸,其艰苦程度绝对不输大学考试月里挑灯夜读的莘莘学子,就连我脑袋上别着的花和藤环看起来都蔫了不少。

      我怀疑他就是在给我下绊子,但我没有证据。

      托任务报告的福,在完成了半年的出差任务之后,新人上司在我的眼中已经等同于“比传说还要可怕的横滨最强教导主任”,顺带一提,在他眼里我估计是“太宰那家伙带过的最差的学生”,可能还掺杂着点“森先生是不是故意把这个傻学生推给我教”的意思。

      唯一值得庆祝的是,在任务报告以外的地方,中也先生并没有太过为难我,作为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恪尽职守,打起架来乒铃乓啷,干起活来果断麻利,对待敌人冷血无情——回忆起我四处自杀的前上司,又回忆起某个爱搞小团体的干部,再加上某位从我这儿接手了游击队的不爱听话的小孩。

      我其实对中也先生还是挺尊敬的。

      整个黑手党的干部里可能只有他又听话又忠诚还热爱工作,森先生不给他多颁几个“优秀干部”的奖章,怎么想都觉得对不起他。

      隔壁某个组织就因为卧底和二五仔太多最后翻车了,虽然港口Mafia是正经行业,但也是需要定期敲打敲打,稳固人心的。

      正当我这么想着,中也先生突然开口。

      “今天回去之后,写份总的任务报告,下午的时候带过来,跟我一起和森先生汇报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有些难以掩盖的……兴奋。

      “顺便把我那份也写了。有个好久没见的老朋友来了,我要去好、好、慰、问他。”

      哦。

      我收回前言。

      中也先生也是会偷懒的。

      这个组织没有人配得上优秀干部奖章。

      垃圾港口Mafia吃枣药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往昔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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