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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JUSTICE(3) ...

  •   宁雪的经纪人姓陈,看着三十出头,抹了浓妆,面无表情地将两人领进办公室。
      她眼睛不大,却硬是贴了不止一层的假睫毛,神经质地眨动眼皮。她一言不发地倒水,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热气袅袅往外冒。
      顾山南隔着那一层水雾看着陈语,语气随着她板着的脸色僵下来:“四月十七号下午,你在哪里?”
      “公司,”陈语轻声回答,两手搭在膝上,又重复道,“就在这家公司。只要是工作日的规定上班时间,我就一直在公司。”
      她一边说,双手交叠,紧紧压在一块,仿佛被什么东西盯得不自在,一边抬眼隐晦地打量顾山南。
      裴遇川笑道:“不用紧张。只是例行询问而已——昨天宁雪有到公司来吗?”
      陈语瞥了他一眼,又飞快收回视线,盯着茶几上的纹路,迟缓道:“……没有。她最近没有片场安排,昨天……跟我请了假。”
      “……说是有私人事情要处理,”陈语抬起头来,眼眶通红,“早知道……我要早知道……我就不给她请假了……!”

      “诶,你别哭,”裴遇川下意识道,随即心想怎么顾山南问就没事儿,他一说话就戳了人家伤心处,“谁也预料不到的……”
      “只是请假,”顾山南问,“还说别的了吗?”
      裴遇川:“你等等……”人姑娘真快哭了。

      陈语用力抿了抿嘴唇,胡乱抹了下脸,妆花了都不知道,只说没事。
      “我了解她的,家里面单亲,都没什么人帮得了她,心里有事也不爱跟人讲……”陈语嗓音噎在喉咙里,强忍着哭腔,“她怎么会就这么……也没听说她跟谁有仇,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一定是……”

      独立,要强,让人心疼,这是陈语眼中的宁雪。

      裴遇川一时没说话,只好偏头去看顾山南。
      “你……”顾山南话音一顿,好歹给陈语多喘两口气的时间,却没有再继续看她哭哭啼啼下去的意思,“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陈语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

      “我不知道啊,但是……但是……”她揪着袖口,支吾道,“她走前唯一的反常就是请了这个假……”
      裴遇川轻轻按住想要继续追问的顾山南。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裴遇川盯着她的神色,放轻声音,尽量柔和道,“他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觉得宁雪是他杀?”

      陈语猛然抬头瞪大眼睛,假睫毛摇摇欲坠。

      来这里之前看到乌泱泱一大片媒体,他们特意上网搜了一遍——媒体急吼吼一拥而上,仅仅是因为宁雪的死讯,也仅仅知道宁雪的死讯。现场那边拦得很紧,多余的信息没漏出一丝一毫,媒体对此毫无头绪,网上一些猜测的帖子也第一时间被封禁。
      陈语一上来就痛心万分,说“一定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是默认了宁雪非自杀非意外事故死亡。
      可是她凭什么这么肯定呢?

      陈语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便又抽噎一声,泪珠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整个人突然崩溃,弯下腰捂住脸。
      她哭得无声无息,也不想让人看见狼狈的表情,什么都不解释。

      裴遇川默默看着,也没有安慰的意思,却几乎觉得陈语很是可笑。他忽然想起自己某个时段也是这样,自以为深有苦衷,一边欺骗一边想要得到理解,其实在别人眼里仿佛是个自己为难自己的二货。

      “有什么话,说出来就行。哭没有用,讨不到可怜的。”顾山南淡淡道。
      ……是啊,连顾山南都这样认为。

      陈语把手掌从脸上挪开,睫毛膏晕得眼皮上一片黑。她忽然生硬道:“把录音笔掐了。不要对我要说的这段话做任何记录。”
      “……不行,”顾山南看着她,“但我们可以向第三方保密。”
      陈语的表情像是咬着牙,点头道:“好。”

      不管她的表情多么用力,说话却总是缺口气儿似的,嗓音低而轻,提起这种秘辛一样的事情,语气阴冷。
      “我觉得……是公司上层做了这个决定。他们想让宁雪消失。”

      “其实宁雪一开始的经纪人不是我。我是三年前才接手她的,那时候她刚红没多久,上头领导说我带人有经验,觉得她原来的经纪人不顶用了,才把宁雪转移到我这儿。”陈语垂着眼,“原来那个经纪人年纪也不小,一般那种没名没分的新人都是他带。他姓郑,叫……叫郑路,瘦瘦的看起来总是不太有精神,但新人嘛,公司有时候都不太重视,反正就丢给他。我一开始没想多,但是……但是……”
      “这几天宁雪和公司里闹得很不愉快,嫌公司不第一时间给她好资源了,一直说要解约要解约,那天我……我听到她在电话里跟人吵架,很凶的压低声音说……就说类似于‘别以为我不会把那个傻.货告出去’什么什么的,还提到郑路的名字……后来我偷偷看她的通话记录,是我们领导。”
      “于是我在公司里打听了个遍,最后都找到郑路手底下带的一个新人了,那个小孩跟我讲,说郑路他赌博,拼命向周围人借钱,还在他车上后备箱夹缝里看到过那种……白.粉一样的东西。我想,我想宁雪是不是知道了这个事情,所以拿它威胁人……我不知道我不确定但我觉得……就是、就是这件事……我说完了。”

      陈语抬头,缓缓看见裴遇川的眼睛,很温柔很温柔盯着自己,一边微笑着在讲什么。她一个普通人,刚切切实实说出自己了解到的认为最黑暗的秘密,神思恍惚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但总之应该是在安慰她了。

      最后她回过神来,是自己站在办公室门前说“慢走”送客。

      另一边。
      裴遇川主动问:“马上去哪儿?”
      “去找这个‘郑路’,”顾山南轻轻说,“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假设陈语没有撒谎,公司一不想名誉受损,二不想宁雪这棵摇钱树长到别家门口,三不想留下后患——杀.人灭.口这种事情,有第一次也会有第二次,郑路不可能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那也有说不通的地方,”裴遇川道,“只要公司高层精神正常,就不会用这种偏激的解决方式。宁雪要解约是为了公司资源分配优先级,并不是铁了心要走,只要暂时稳住宁雪,处理掉郑路,她把柄没了,剩下内部事宜都好谈,毕竟违约金很贵的。何况宁雪势头正盛,把好资源优先给她挑,也不亏本……”

      “没错,要按陈语的说法,那是公司高层脑子抽了,”顾山南笑了笑,挑眉道,“但陈语未必说谎。”
      她有可能只是……了解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而已,便以为看到了全貌。

      “我猜到这案子不简单,”裴遇川小声道,“但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如果这些也仅是浮出水面的一小部分,那么整座冰山必然庞然不可估量了。

      *****
      “……喂,顾队?”安溪用肩膀夹着电话,双手留在键盘上,直勾勾盯着屏幕,“我们刚刚问到情况了。”
      顾山南从她语气中听出些许不对:“怎么样?”

      “那个举报者是个滑头,年纪不大,但有两次拘留案底,都是打架斗殴闹事。我让他详细描述当时的情况,一共打乱顺序问了三遍,有些细节对不上——”
      “他在说谎。他当时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情况,就这么举报了。我追问半天,他才说是有心报复,要‘坏了对方的好事’。”

      “谁的好事?拆迁办?”顾山南皱眉道,心想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内有联系,忽然听到电话那头一阵喧哗,“你们那边怎么了?”

      “没……事,不是,有人闯进来……”安溪从座位上探出头,看到几个同事冲上去,门口站着个妇人,怒气冲冲手指快点到人鼻尖上,门外有人在劝,门里有人在拦,处于人群中心的女人大声嚷嚷什么,又被更大声的劝解压住。

      裴遇川问:“怎么了?”

      安溪:“喂,顾队……”

      顾山南把手机从耳边放下,索性开了免提。那边的吵嚷声好似越来越近,然后一声惊呼,傲慢的女声道:“听好了,既然查出来银商娱乐害死我女儿,为什么磨磨蹭蹭还不出警?我看人证都有了……”
      紧接着是杂乱几声呼喝以及模糊的字眼,什么“把手机放下!”“谁跟你乱说……”“诶警察是不是要打人?是不是?那拽我干什么?”“冷静冷静……”“真疯……”“捣乱吗这不是!”“你松手!”“诶……”

      顾山南喝道:“都安静!”

      那边吵杂声瞬间一顿。顾山南心想安溪那老手机传声还很给力,猜测对面该是开了免提,就听裴遇川拖长音调,微带抱怨道:“真是,谁嗓门最大谁去把凶手捉回来啊。”

      这些话一字不落传到对面,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厉声喝道:“你们没本事,为什么不抓人,银商娱乐多大能耐啊,你们这是包庇!”

      裴遇川:“引吭高歌了还。”

      顾山南低低笑出声。

      电话对面的众人快笑疯了,面上还得僵持住,忍得嘴角都僵了。女人忍无可忍,一把将手机塞回安溪怀里,斥道:“你来问他!”

      “哎呀……”“都跟您解释过了……”

      安溪抱着手机借着同事们的掩护钻回后方,小声解释道:“顾队,举报者表示自己表弟前天上午受人雇佣去撞死银商娱乐旗下一位经纪人,车祸发生后逃逸,举报者跟他碰了面,得知银商还想在待拆迁楼中搞死一个人……结果当天下午他表弟被抓了,他于是气不过,就举报了那栋楼里还有住户,想阻挠银商的计划……”

      顾山南越听便越是有某种沉甸甸的预感,开口问道:“他表弟撞死了谁?”

      “一个经纪人,叫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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