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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JUSTICE ...

  •   晨间的天空呈现淡淡的青灰,说不上清澈,也谈不上风雨欲来。街边路灯直挺挺地立着,注视行人匆忙而少有声响地路过。公车一趟接一趟来了,风声、刹车声 、低语声混在一块儿,营造出凡世的喧嚣感。
      青年站在街边,微长的发丝掖进轻薄的围巾里。他默然无语地站了片刻,天光在地上镶出一圈影子,因为角度的偏差,看起来一团模糊,显得茫然无措。
      就这么停了一会儿,他才抬脚,朝马路对面的市警局走去。

      警局大楼从外边儿看着实气派,约莫是因为时间尚早,室内还很安静,空气里飘着点清新剂的味道。前台职员心不在焉盯着电脑,忽然有人敲了敲柜台。
      “抱歉,打扰了,”青年温和地笑着,轻声道,“刑侦科怎么走?”
      “啊,”职员见来人态度好,也跟着笑道,“您找人还是办事?有通行证没有?”
      青年顿了顿,将手中文件推过去:“入职报道。这个算‘通行证’吗?”
      那文件是张规整的A4纸,最上头印着加粗黑体的“调职证明”字样,下面一段套话略过不看,紧接着就是个人信息,和两个显眼的红泥公章。
      职员没什么窥探癖好,把文件抽过来仔细辨认公章,顺带扫了眼姓名栏。
      上面标着:裴遇川。证件照显然和面前的青年样貌符合,清清俊俊。

      职员将文件递回去:“那边左拐,上三楼。”
      “谢谢。”青年笑了,拾起文件,转身朝那方向走了。

      调职令上写得很清楚。裴遇川边走边想。他依旧任心理侧写的职务,却从B市调来了H市——有什么意义吗?
      或说,B市常年安安稳稳,一年到头见不着个大案子,相反H市风风雨雨,若是有职务空缺,不在本市人才资源库里找,怎么就从十万八千里的B市调人?
      H市,离某些人的老窝太近了点。裴遇川理了理围巾,琢磨要不摘下来,片刻感受到楼梯间一阵穿堂风,觉得还是算了,把米色布料又往风衣领里塞了塞。
      他不无嘲讽地想,在他未察觉的情况下,又什么鬼东西缠上来了——

      “砰”一声响,应该是从三楼楼层里传来的。裴遇川眼皮一跳,几步走完楼梯,抬头看见楼梯间里另外一个身影。
      通风窗开着,昏暗狭小的空间里,唯有那块源源不断涌入光亮。高挑的年轻男人原本面对着窗,听见脚步声,回过头,下意识摁灭手中的烟。

      天光映进那人眼中,而后支离破碎,衬得乌黑的眸子仿若熠熠生辉。

      那人挑起半边眉表示惊讶,倚在窗框上看着他,最后问:“你怎么……?”
      紧跟着一笑:“好久不见。”

      裴遇川没答话。
      记忆里尚还轻狂的少年与眼前人重合,眼角眉梢,留下点酸涩而又熟悉的影子。
      他怎么能,怎么能那么平静地说出一声“好久不见”?
      裴遇川目不斜视走过那人身边,面无表情推开安全通道的门。
      这一趟可能是遭了什么邪。

      他快步朝前走,顺着门上的号码,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此刻,短发的青年半个身子卡在门里,双手扳住门边,行为举止大抵就像传说中的“叽哇乱叫”,语速急促:“姐!我亲姐!你你你听我把话说完……”

      裴遇川默默往后退了小半步。
      忽然有手从背后越过他伸向前,揪住短发青年后衣领。
      那人跟上来了。
      裴遇川再次往旁边让了半步。

      那人活似揪小崽子,配合里面人往外推的力道,一把将人从门缝里头拽出来。短发青年回头看清来人,盯着裴遇川疑惑片刻,还是冲后面那位“嗷”一嗓子:“哥!大哥!你看你们队那女魔头欺负我!”
      门无风自动打开了,女魔头幽幽盯着这边。

      顾山南松开手问他:“……你又‘报案’来了?”
      “……我也不想,”短发青年顿了顿,摊手,低声道:“局长特地拨你们这儿的……碰巧舆论反响可能会比较大……我我我们警局全体上下都相信贵支队有能力解决这个……”

      手松早了,顾山南心想。他两手把青年翻了个面,拍拍对方肩膀,一指楼梯口:“慢走不送。”
      话说完转身走进办公室,利落地反手锁门。
      案子要解决,送案子来的人也得解决。

      “女魔头”以及一干众人见怪不怪,趁着人手一份分发案件资料的空档,把关注重心短暂地放到调职来的“新人”身上。
      “新人”看起来温和极了,肤色偏白,往那儿一站,简直有望成为支队下一任吉祥物。
      众人慈祥的目光太过强烈,顾山南轻咳一声:“老盯着看什么,没见过人?”
      “哦———”大家于是纷纷低头翻资料。

      “我姓安,以后称呼直接叫我姓就行了。我跟你说啊,”女魔头外表其实一点也不魔头,淡妆高马尾,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遇川,“我们支队,别人一看就难以解决的案子一般留到我们这儿,别人乍看能力范围内的案子三天之内没结案的也留到我们这儿……”
      “所以,做好全年无休的准备,”姑娘低下头理了理一沓文件,“你看咱们队长,年纪轻轻,啧,虽然外表看不出来,我觉得他已经要秃了。”
      顾山南:“……”
      裴遇川笑了笑,点头:“我也觉得。”

      “我离秃还早呢,”顾山南哼笑道,起身拎上外套,拾起桌上的钥匙,“外勤轮到谁了?”
      “……你,我,”安姑娘说,“还有小张。但今天人休假……”
      顾山南“哦”一声,动作一顿,转身冲裴遇川勾了勾手:“来。”
      “……”
      行吧。

      车途中。
      “半个月前,市政府准备拆迁碧阳公园后几个老小区。原小区零散几家住户都已签了协议,四天时间,全部搬迁完毕。但在拆迁过程中工人举报,说列入拆迁范围的其中一栋楼里还有住户。拆迁办负责人和物业去查看,发现楼里一共十间房,没有一户有记录在册的户主。物业挨个撬门检查,在其中一间房内发现大量血迹。物业和拆迁办负责人第一时间报了警,暂时把事情压下来,除了之前举报的那个工人,已经主动辞了工作回家了,其他工人还不知情,都还在工地住着,等着接下来的工作。案件初步信息调查,死者……”
      安姑娘顿了顿,继续道:“死者宁雪,确认血迹来源。”
      裴遇川疑惑抬头。

      早上的路还有些堵,但事发地点并不很远。顾山南轻轻踩下刹车,熄火推门:“到了。”

      “死者就是那个演员宁雪,”顾山南看了眼裴遇川,走在最前面,率先踏入看起来几乎是摇摇欲坠的老楼里,灰尘和霉菌的气味扑面而来,“所以才说,‘舆论反响可能会比较大’。”
      这哪里是“可能”。好好一个人没了,消息暂时还压得住。但过不了今天中午,这场死亡的消息便会无限发酵,随之而来的八卦、恐慌、舆论,不可控制,甚至会对调查造成不小的阻碍。

      “真是大胆……唔,我是说凶手,”裴遇川被浑浊的空气呛了一下,楼梯两侧铁质的栏杆生了锈,扎根在表面色泽灰暗的石台阶上。他伸手轻轻碰了下栏杆扶手表面,立刻粘上一层浮灰,抬头说:“不怕行凶一半楼塌了么。”

      “可不是,”报警的拆迁办负责人人至中年,一辈子都没亲眼见过这种事,不忿道:“都贴告示说要拆了嘛,怎么还要往这边跑啊。警察同志……这案子破的快不快啦?”
      “哎呦,我远远瞅半眼,那死的还是个姑娘哩,好像年轻的很啊…….”负责人搓搓手臂,随即摇头道,“命不好,命不好。”

      世人总爱把自己不知道原因的灾祸归结为,都是命呐,命里注定,命里有劫。

      “……命不好,”顾山南回头瞥了眼负责人,余光瞄到墙壁上的楼层号,红漆刷的,鲜血一般,“是她死的原因么?那我们是干什么的——观光还是游玩?”
      负责人闻言有些尴尬,更加用力地搓着手:“这不是……”

      “诶,这儿呢,”不知不觉已经在四楼,右边门口站着个面生的年轻警员,带着警帽冲他们招手,“市局的同事是不?我是地方派出所临时来看门的——”
      既然案件负责人已经来了,那警员也不再多留,估计不大受得了这儿的环境,给他们指了个门,自己一个人走了。

      恰巧与裴遇川擦肩而过。他微微偏过视线,便看到那警员侧脸,额际被帽子阴影遮住的地方,好像有一块深紫的胎记。

      老旧的空心铁门被推开,边缘摩擦地面,又撞到墙壁。身后大概是取证的同事搬着相机往上跑,脚步声造成一系列震动,天花板上的灰尘似乎都在细细碎碎往下掉。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负责人都能远远瞅见死者了,”安姑娘喃喃说,“这实在……”

      正对着房门就是一扇窗,一架床。女人黑发披散,头朝下趴在被褥间。木质地板上意外的干净,床头旁甚至摆了一束鲜花。

      玻璃窗从里面糊上硬纸板,强硬地阻挡住光线。血迹从女人腰间延伸,落在床沿,随即凝成大片的血泊。

      那是株惨白的喇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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