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搭档》Esther_

6、第 6 章

　　作为一家高档俱乐部，红丝绒为客人提供一站式服务。托马斯留在包厢——那家伙顺利完成任务，免于被兰谢尔揭老底的厄运，迫切需要几杯好酒压惊——兰谢尔与梅兰妮则被服务生带领，前往与俱乐部相连的情趣酒店。

　　酒店与俱乐部之间以专用通道相连，走廊曲折回环，暗红色灯光散发出暧昧的气息。两人默默走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上，都没怎么说话。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兰谢尔心想。捕获猎物的喜悦渐渐褪去，他开始感到焦躁。梅兰妮的外貌算不上绝顶漂亮，能在竞争激烈的地下俱乐部脱颖而出，证明她确实是个体察入微，能洞悉人心的聪明人。兰谢尔出其不意的一击对她的心灵造成震撼，效果却难以持久。时间拖得越长，她越能整理思路，把自己摘出这场透着诡异的失踪案。

　　“您说什么呢！”果然，两人同处一室后，兰谢尔试图进入正题，梅兰妮却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这人我根本不认识。”

　　兰谢尔微笑：“心灵比头脑诚实。刚才一提到亚种人，你的血压和心率就高得不正常。”

　　梅兰妮瞪着他，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温柔动人。

　　跟这女人绕弯子一点用都没有，兰谢尔决定切入正题——他掏出了自己的巡逻官证件。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坦坦荡荡地说：“6497在我的片区管辖范畴居住，现在他失踪了，我负责把他从某个隐蔽的犄角旮旯挖出来——活的最好，死的也行。”

　　梅兰妮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仿佛兰谢尔在她面前徒手打开了地狱之门：“他失踪了？”

　　“对”兰谢尔点头：“没去上班，不在家，家里几乎什么都没少，个人终端失联……说失踪都是客气的。”再过几天找不到人，6497就会在环网上定性为意外身亡了。

　　“所以您最好还是说实话。”他总结道：“否则，事情就会往一个您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了。红夫人看上去不像个慷慨的老板，您不希望因为不可抗力请长假吧。”

　　“他什么时候失踪的？”梅兰妮急切道。

　　兰谢尔斟酌道：“两周前……怎么？您想起什么了？”

　　女人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她数次张口，却最终陷入沉默。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苍白失血的脸颊因激动而染上一抹潮红。她的眼睛亮得怕人，许多矛盾的情绪彼此冲撞，在她体内雄雄燃烧。

　　“我……”她的声音颤抖着：“我……我……”

　　钢铁面具出现一丝裂隙，露出血肉的内在。兰谢尔小心翼翼地维持沉默，有那么几分钟，他甚至以为这宗失踪案要真相大白了。

　　“我不记得了。”

　　只是一瞬间的事，梅兰妮忽然镇定下来，撬开的面具重新合拢。她变回老样子——温柔，沉静，油盐不进。

　　“6497统共没来过几次，出手又不阔绰，您不能指望我对每个客人的信息都倒背如流。”

　　兰谢尔眯起眼睛：“我还以为你挺关心他——听到6497失踪的时候，你的表情就好像我多长了两个脑袋似的。”

　　没可能了。他一面与狡猾的姑娘周旋，一面懊恼地意识到，梅兰妮在瞬间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且很可能不会轻易反悔。在不使用非常手段的情况下，想从她嘴里再撬出些什么将会难如登天。

　　果然，梅兰妮叹了口气：“您知道，我们这种人最怕牵扯进麻烦事里，尤其是失踪这样的大麻烦。进一趟治安管理局就得停工半个月，一晚上我能赚好几千呢！”

　　“刚刚你不仅表现得像我长了两个头，还追问6497失踪的时间”兰谢尔指出：“怕麻烦就该少问问题。”

　　“要是他跟我睡完第二天就不见了，无论如何我都会被牵扯进大麻烦里”梅兰妮冷静道：“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措施。”

　　“那心跳跟血压波动？”

　　“毕竟是打过交道的客人，好长时间没见了，想想不犯法吧？”梅兰妮的笑容里甚至带着一丝挑衅色彩：“没准我天生心率不齐。”

　　“亚种人不可能存在生理缺陷。”

　　梅兰妮的辩解戛然而止，她又开始用掺杂惊愕与惊恐的眼神瞪着兰谢尔了。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她干巴巴道。

　　兰谢尔叹了口气，平心而论，他挺喜欢梅兰妮这一型的姑娘，因此对自己即将扮演的角色相当厌恶。

　　“你后颈左侧——对，就是这个位置——有一块皮肤的颜色与周围不同。色差很小，正常光线下几乎不可见。给你洗编码的家伙大概收了不少钱，但我猜他没告诉你，色素会随着时间推移渗进肌肉组织。红光下尤其明显。”

　　梅兰妮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虽然联邦对亚种人的待遇近几十年来不断改善，叛逃者和犯罪者的下场却始终如一。和自然人不同，“瑕疵产品”没有继续占用宝贵公共资源的价值，将被直接送入亚种人生产培育基地进行“回收利用”。兰谢尔有幸参观全程，对此永生难忘。

　　无数具苍白的人体被巨大的铲车抛入中央循环处理系统，粉碎，脱水，风干，提纯，压缩成紧实的规则立方体。足以令最激进的平权运动者失语的场景，再没什么比这更能证明亚种人与自然人之间的天壤之别。

　　这是离开学校前的最后一堂课。只有自然人被获准进入基地的“资源回收处理中心”。联邦未来的精英们陷入沉默，有些心理素质薄弱的学生面色苍白，恶心欲呕。带队老师会在此时环顾四周，给他们的心灵予最后一击。

　　“过去几年，你们和二次变异者们同进同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这很好，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忘记，尽管他们看上去比你们美丽，强大，仿佛无所不能，归根结底，是我们创造了他们。我们从虚空中赋予他们思想与灵魂，也有资格随时将他们送返虚空。”

　　“永远不要被他们的外表所蒙蔽。”他从衣服口袋中随手掏出一只打火机：“他们和这东西没有本质区别——你会爱上一只打火机吗？”

　　兰谢尔从恍惚中回神。一定是梅兰妮的脸色过于苍白，才令他会想起那天的场景，那些铺天盖地，如暴雨落入池中的惨白断肢与残缺躯干。他深吸一口气，重归正题。

　　“你是叛逃二次变异者吧？我懒得抓你进联邦治安管理局，但也不能稀里糊涂把案子就这么结了”他摊开手：“相信我，说实话对咱们都好。”

　　“你和6497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他会无故失踪？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实话实说，给6497一个交代，使真凶得到应有的惩处。”

　　梅兰妮陷入沉默。与方才不同，女人体内无形的烈焰已经熄灭，余下一片冰冷而毫无希望的余烬。

　　“巡逻官先生，您认为自己永远站在正义一方吗？”梅兰妮的声音变得渺远：“您真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的低语中有些尖锐的东西，令兰谢尔下意识感到不快：“总比您清楚。”

　　梅兰妮急促地笑了一声。她向前迈了一步，面朝兰谢尔，伸展双臂——

　　将身上薄薄的米白色丝绸连衣裙整个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