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者情矣》墨落宣张

5、第 5 章

　　南京那头，甘堂逃了初一没逃过十五，下午就被宁斐在家门口堵个正着，宁斐灭了烟，骂道：“能啊你！送早饭送了大半天！哥哥我等你很久了！”
　　“……”甘堂认栽，回屋换了身衣服便上了宁斐的车。
　　“出去约会穿这么考究，跟我喝酒你就这态度？”宁斐飙着车，还一边表情夸张地转头看了眼甘堂身上半新半旧的衬衫外套，语气无比嫌弃。
　　然而甘堂比他更嫌弃，“从小到大，被你整废的衣服加起来能填满一屋子。红灯。”
　　宁斐愤愤地踩了个急刹，甘堂早有预料抓住了扶手，奸计没得逞，宁斐更气愤了。
　　他怎么就这么贱，从小到大除了年纪比他大，自己啥时候赢过他？怎么就每次出来都想带着他，不被他噎两句还浑身不自在。莫非自己是个抖M？宁斐被这个想法吓得一哆嗦，跑车也跟着一哆嗦。
　　“你飘什么。”甘堂的声音凉凉地从身边传来，宁斐难得的没有说话，甘堂又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凉凉地道：“天还亮着就要喝酒？”
　　宁斐更不想说话了。
　　很好。宁斐成功引起了甘堂的注意。
　　甘堂皱着眉看他，“说话。”
　　宁斐尽量保持语调平稳，以表达自己“波澜不惊”的内心：“下礼拜我结婚，礼金包厚点。”
　　“……”甘堂望天想了想这个男人的年龄，眉心的川字更深了些，“才27，你就被逼婚了？”
　　宁斐用一种同情且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故作老成道：“你也有这一天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硬撑半天的淡定装不下去了，“靠，你有女朋友了。”
　　“……”甘堂挑眉：“八字没一撇的事。”
　　宁斐猛地一个大转，欢呼雀跃地看着甘堂一头撞在玻璃上，大笑道：“甘堂，你也会紧张。”
　　甘堂踹了他一脚，默了半晌，问他：“女方谁家的？”
　　“宋家的。”
　　甘堂略回忆了一下，“宋瑾？”
　　宁斐看白痴的目光：“宋家还有第二个女儿？”
　　“不是还有个宋玟？”
　　这下轮到宁斐回忆了一番，随即惊恐道：“你好这口？人还没到20。”
　　“哦。”甘堂面无表情，政治婚姻，没什么不可能。
　　气氛突然凝重。甘堂开了车载音乐，两秒后被宁斐无情关掉，他问：“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不是谁家的，跟这块没关系，清水姑娘。”
　　“那你好自为之。”千言万语，宁斐只剩这一句。

　　后果是甘堂喝得比他还多。
　　宁斐叫来的一众哥们见状都很稀奇，甘堂是他们几个里年纪最小的，却最老成，又是唯一一个正儿八经考了大学读了研究生的，他跟他们活得其实很不一样。起码，他有资格，在想跳出这个圈子的时候就能跳出去。他们想不明白他在这里买醉的理由。
　　宁斐大大咧咧地抓着哥几个喝混酒，他没几天好日子过了。结婚就意味着接家业，意味着从此为宁家活。宁斐？那只是这一代宁家少爷的名字罢了。
　　“甘堂今儿怎么了？不见他这么喝啊。”宋珏夺走了宁斐的酒杯，再怎么他也是宋瑾的哥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夫作贱身子。
　　“他在作。”宁斐迷迷糊糊道：“自作孽，不可活！谁能摆脱这个摊子？不可能！”
　　宋珏皱着眉把瘫在他身上的宁斐拉起来丢给迎上来的仆从，嘱咐道：“送宁少爷回家。”
　　甘堂仍闷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一个劲喝，宋珏处理了宁斐又来处理甘堂。老办法，夺酒杯。
　　显然甘堂比宁斐要难弄得多。宋珏夺了酒杯，甘堂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即便眼神有些飘忽，还是看得宋珏心里发毛。
　　宋珏把杯子还给他，却是偷偷让酒保把酒换成了冰水，甘堂到底是醉了，毫无察觉。
　　“跟哥说说，怎么了？”宋珏拍了拍甘堂的后背，语气缓和。
　　甘堂定定地看着宋珏半晌，突然道：“哥，你女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女朋友？”宋珏愣了愣，他结婚都三年了，孩子也一岁半了。
　　“清水姑娘。”
　　宋珏面色一沉，知道了大概。
　　清水姑娘。清白如水的姑娘，是他们哥几个喊出来的，那姑娘叫什么？宋珏自己都不记得了。
　　谁没年少轻狂的时候呢？那年宋珏拉着清水姑娘的手在宋家宅邸门口跪了两天两夜扬言非她不娶，后来呢？后来清水姑娘不见了。
　　宋珏也喝了酒，脑子转得缓慢。他又想了想，那丫头不是不见了，是被宋家毁了。对外是说她自己拿了钱走的，后来宋珏查出来，她被宋家塞给了三个男人，或者是五个？不记得了。总之，两天后她吃安眠药自杀了，救没救活他都不知道。
　　宋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一切如常。他在甘堂对面坐下，表情严肃：“为了你自己，为了那清白的姑娘，趁早收手吧。你也不是会玩弄感情的人，哥怕你陷得太深。”
　　甘堂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有。他兀自拿起外套，站起身往外走了。如果他拿的是自己的外套，宋珏可能还会怀疑他没有醉，可惜他拿的是宁斐的。
　　所以，他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宋珏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甘家。
　　自有司机来接甘堂回家，甘堂陷在车里，迷茫地看着车窗外一晃一晃的昏黄路灯，脑海里满是秦淮的身影。
　　金陵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处境。他又为什么要让她来见他。
　　这又能怪谁呢？是他被她迷了心智，忘了自己姓什么。
　　甘堂揉了揉太阳穴，自大衣里摸出手机发短信。
　　秦淮画起图来一向是不要命的，萧蕾的嘱咐早被她抛之脑后，等她从电脑里抬头的时候，已经1点多了。
　　秦淮蹑手蹑脚洗漱一番钻进被窝里，习惯性拿出手机回消息，学生会的下一阶段工作安排要提交了，下周一的例会内容她还没有写，倒是有人在催了。
　　正头疼着，突然进来一条短信，陌生号码，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对不起。你忘了我吧。
　　秦淮第一反应：发错了？
　　紧跟着第二条划进来：对不起。是我情不自禁。
　　——抱歉，情不自禁。小铃铛很可爱。
　　——抱歉，不是有意偷窥。只是想目送你走。
　　“……”秦淮心里一颤，查了号码归属地，江苏南京。
　　“甘堂学长？”秦淮不确定地回了条短信，甘堂捏着手机却突然笑了。
　　他还以为，他的行为给她带来了困扰。原来，她一走，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全删了。
　　甘堂降下了车窗，随手把手机扔了出去。
　　秦淮半晌没收到回复，斟酌半晌回拨了过去，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害怕听到他的声音，又期待着听到他的声音，结果却是无人接听。
　　大概是弄错了。秦淮这样安慰自己，
　　但是，有这么多巧合吗？句式标点是他惯用的手法，号码归属地也是他所在的城市。
　　是发生了什么吗？秦淮有些担心起来。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秦淮给甘堂打了个电话。
　　“嘟——”了两声后，电话被接起，秦淮略松了口气，听到的却是陌生的声音。
　　“你好，秦淮小姐吗？这是甘堂的手机，他落在这里了。我是他的哥哥，宋珏。”
　　“……”秦淮呆了呆，不是很理解此刻的状况。
　　“秦淮小姐？请问这么晚了，找甘堂有什么事吗？”宋珏已经意识到她可能就是甘堂的清水姑娘，他需要了解一下情况，以决定接下来从哪一方入手能够迅速解决问题。
　　“没事没事。应该是我弄错了。麻烦您了，抱歉，再见。”说罢，秦淮慌忙挂了电话。
　　她不想问更多，这个宋珏接起电话就说了一大串，她怕他说出更多让她慌乱的内容。知道他没事就好了，那条短信是不是他发的都没有关系，反正，也不会再见面了。
　　宋珏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很是头疼。记下了秦淮的手机号，寻了个仆从把手机和外套还回去。

　　却说那仆从战战兢兢地把东西送到甘堂的住处，段诃接了给他送去，哪知甘堂看都不看一眼，冷冷道：“还捡回来做什么，扔了。”
　　“这……”段诃有些犹豫，手机哪能随便扔的。
　　“扔了。”甘堂皱着眉不耐地重复一遍，随即摔上了门。
　　段诃捧着手机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甘堂的意思是明天给他送一部新的手机，还是连着手机号也换了。
　　被他扔了手机拿走外套的宁家新郎官何其无辜，到底是自己捅出来的篓子，没胆冲到甘家要东西，只得默默认栽。
　　隔日酒醒，甘堂横在大床上盯着屋顶发怔。头有些疼，但抵不过心疼。
　　删了就删了吧。那样更好。
　　段诃大早上出去买手机，换了张新卡装上，见甘堂下楼后便递给了他，甘堂没看一眼，收进兜里就出门去了。
　　甘堂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驾着车漫无目的地逛，最终却在南京大学门前停下。
　　他是为了它才回来的，不是吗？
　　儿女情长，对他来说，还没有到万不得已的地步。
　　以甘家在南京的名望，在南京大学混一个经济学博士学位易如反掌，何况他还握着复旦的学士，北大的硕士。梁教授对他的情况很是满意，甚至当场承诺，只要他通过“申请－考核制”，便将他收入门下。
　　这是一场双方博弈。梁教授看了他的简历，北大严教授的高徒到南大读博，可以算是“屈尊降贵”了，梁教授当然希望能留住他。但同时，甘堂也在评判梁教授，专业素养是一方面，合不合得来也很重要。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南大校园里，甘堂仍在犹豫。
　　他想留，也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