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者情矣》墨落宣张

4、第 4 章

　　最后一天的行程只有一个地方，栖霞寺。众人普遍热情不高，想来前一夜玩儿得晚的不止秦淮室友一个。秦淮捏着速写本和铅笔，在略潮湿的石阶上小心走着。
　　导游举着小蜜蜂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语气敷衍语速飞快，秦淮紧跟着她的步子，在速写本上唰唰唰地记着，三张A0展板和一万字课题研究啊！
　　走过毗卢宝殿，绕过舍利塔，瞥过三圣殿，带队老师看了看手表，嚷道：“有兴趣的同学可以上山走走，我们十一点半在停车场集合，吃过饭就回学校了。”
　　原本跟着走上来的人就不多，班长把集合时间地点发到班群里，众人就此解散。
　　还有四十五分钟。秦淮兀自往山上去了。
　　头顶上满是红红绿绿的枫叶，耳边轰轰的是长江的滚滚长鸣。秦淮驻足听了片刻，转道往山下走去。
　　下坡的路很是陡峭，秦淮几乎是一路冲下来的，好容易挨上个缓坡，秦淮略停下缓缓，回身算了算坡角，开始反省自己有没有做过这么反人类的设计。
　　然后她看到了个人。
　　秦淮一脸诡异。
　　甘堂气定神闲地走过秦淮连滚带爬冲下来的坡地，站在秦淮跟前，气不喘色不变。
　　“你……”秦淮皱着眉抬头看他，本就有20cm的身高差，偏他还站在上坡。
　　“约会取消了，就想过来走走。”甘堂面不改色。
　　信你有鬼。秦淮腹诽，却没理由说穿，否则只会更尴尬。于是秦淮乖巧地点了点头，指了指下坡，更乖巧地道：“快集合了，我先走了？”
　　甘堂不置可否，越过她走向下一个陡坡。
　　秦淮怔怔地、费解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经划到十一点十五的表盘，惶恐地踏上陡坡，想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就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
　　秦淮狼狈地超越了甘堂。
　　“……”
　　秦淮快哭了。设计师怎么想的，根本刹不住。
　　甘堂忍俊不禁，提了步子追上她，隔着她的毛衣扣住她的手腕，轻笑着道：“这条路不好走，你这样…嗯，横冲直撞的，要是有车上来，你就撞上去了。”
　　秦淮活了20岁，怎么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刚认识不到24小时的男人不由分说拉了手，而这个男人，在过去十几个小时里，强撩了她不下三次。
　　但是他的理由太正直了。秦淮一路冲下来，后脚跟被磨得生疼，他这么牵着她，步子有了明显的降缓，何况只是握着手腕，还隔着毛衣，应该不算肢体接触。
　　秦淮这么说服自己，一边顺从地由甘堂拉着往山下走去。
　　甘堂觉得，这丫头有些好骗。又开始担心，如果自己是个有歹心的，她也这样信任他吗？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吗？
　　他是一路跟着她来的。看到她孑然一身站在人群里的模样，看到她认真却手忙脚乱记笔记的模样，看到她与众人背道而驰独自上山的模样。
　　他控制不住地想看着她，他以为自己只是想知道埋在深土下的珍宝究竟是什么样，可他越是了解，越是挪不开视线。
　　他的手完完全全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她的腕表和木镯透过衣袖有意无意摩擦着他的掌心。甘堂微微侧头，看到她红透的耳朵，纤长的睫毛投下阴影遮住了眼睛，左眼眼角的泪痣倒是因此醒目，头顶的铃铛叮铃叮铃，像是羽毛挠着心，泛起一阵悸动。
　　走过最后一个陡坡，甘堂自觉地放开她，秦淮轻声道了句谢，低头看了眼表盘，十一点二十。
　　原来只过了五分钟。秦淮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摸出手机打开班群里班长发的定位，开始找集合地点。
　　“哪里集合？”甘堂随口问道。
　　“停车场。”秦淮答得模糊。
　　甘堂挑眉：“哪一个停车场？”
　　“……”好问题。秦淮被问住了，索性把手机递给了甘堂，“这里。甘学长认识吗？”甘堂略瞥了眼，指了指右手边，“这走。”
　　秦淮掐着点赶到集合地点，其他人都已经到了，齐刷刷地看着她身后的陌生男子，就连带队老师都多看了他一眼，司机大叔却十分淡定。
　　“那我先走了…甘学长再见。”秦淮双手垂在身前微微俯身，甘堂含笑颔首，又远远地同带队老师点了点头，转身坐进停在大巴边上的奥迪，司机大叔不淡定了，那辆奥迪100跟了他们一路。
　　秦淮对于这些一概不知，她小跑着走到队伍里，跟带队老师道了歉，跟着一起上了车。
　　带队老师忍不住问了句：“男朋友？”
　　秦淮略尴尬地摇摇头：“是金陵老师以前的学生，刚才在山上碰到的。”
　　显然金陵两个字是绝杀一切聊天的终极武器，带队老师默默闭了嘴，秦淮乐得清净，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跟在后头的奥迪，一向对数字极为敏感的她就此记住了他的车牌号。
　　不过等她回了上海，应该也就不会再见面了。秦淮不知怎的有些落寞地想。又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哪里会是随便被撩几下就动心的人呢？
　　奥迪在下一个路口转弯走了，而大巴一路前行，往上海驶去。

　　下午四点多才到校，秦淮周五没课，拖着行李箱直奔金陵的办公室把两盒鸭子给他，随即往家去了。
　　秦淮家境普通，父亲是技术工人，母亲是某支行行长，都是做五休二的工作，秦淮到家的时候，秦扬做了一桌菜正坐在主位自酌自饮，萧蕾在书房看书。
　　“蕾蕾，秦淮回来了~”秦扬冲着书房吼了一声，秦淮把行李箱拖进房间，萧蕾恰推门出来却只在厅里看到秦扬，嗔道：“姑娘呢？”
　　秦扬朝秦淮的房间努了努嘴，萧蕾下一秒就出现在秦淮身后，见她正把行李箱放倒，过去搭了把手，说道：“箱子一会儿再收拾，先吃饭，你爸做了一桌的菜。”
　　“嗯。”秦淮嘴上应着，却还是把拉链拉开，把那个古旧的食盒拿出来，萧蕾拎起来左右看了看，“这个哪里来的？你买的？”
　　“送的。”秦淮还没想好怎么说甘堂的事，打开食盒取出那碟桂花拉糕递给她，扯开道：“热一热，加菜。还有这个。”秦淮指了指一并拎回来的韩复兴盐水鸭：“金老师推荐的，据说好吃，就是保质期不长。”
　　“韩复兴啊。”萧蕾笑道：“你们金老师很喜欢你嘛，还有推荐。”
　　闻言秦淮抖了一抖，溜出去吃饭了。
　　桂花拉糕一共四块，秦扬放锅里蒸热了取出来，和萧蕾各夹了一块，“有点硬了，要是刚做好的应该更好吃。不过你又不吃桂花，买这个干啥？”
　　秦淮一言难尽，咬着筷子组织了一下语言，简洁道：“金老师有个学生在南京，让我送一盒盐水鸭给他，然后他就送了这个食盒，说是回礼。”
　　闻言萧蕾和秦扬对视一眼，笑道：“你们金老师还介绍对象？算是这三年白干的报酬？”
　　秦淮略顿了顿，挣扎道：“不是，不是介绍对象，他让我好好跟他学习学习。”
　　“男的吧？大不了你几岁吧？长得又高又帅的吧？各方面还特别突出吧？”
　　“……”秦淮在秦扬“种的白菜被猪拱了”的目光下默默点了点头，萧蕾不愧是萧蕾，猜的都对。
　　“那就没错了。”萧蕾笃定地咬了口桂花拉糕，又道：“就算金陵没那个意思，你可以有啊。姑娘，你都20了还没谈过恋爱，你爸20那会儿都追了我一年多了。”
　　“……”秦扬躺枪。
　　话题突然跑偏，秦淮咬着筷子脸红得厉害，秦扬终于发话：“还小呢，还小呢，不急着嫁！吃菜，来吃菜！”
　　吃过饭，萧蕾免了秦淮洗碗工一职，推她去洗澡，自己无比勤快地把碗筷收拾了堆在水斗里，就在秦扬以为自家夫人转性了的时候，萧蕾从厨房走出来，“刷碗去。”
　　秦扬无奈地看着她半晌，默默接旨。
　　秦淮洗了澡出来，被萧蕾拉去吹头发，一番旁敲侧击后，甘堂这两天干的事儿已经被秦淮交代了个干净。
　　“很会撩。”萧蕾总结：“不过太会撩了也不能要。他要是还想跟你有联系，自己留个心眼，喜欢就相处了看看。”
　　秦扬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里佯装看报纸，却把母女俩的对话一字不差听了个全，突然吭声：“我看这男的油腔滑调的，不靠谱。”
　　“又不跟你处对象。”萧蕾怼了他一句，摸着秦淮的头，和声道：“男人啊，说什么都别当真，做了什么才是真的。就算不是这个甘堂，身边有合适的都留意了看看，以后工作了，真没时间谈恋爱。”
　　“不嫁就不嫁，爸养你！”秦扬万般舍不得。
　　萧蕾瞪他：“看你的老年人健康报！”
　　秦淮趁乱丢下一句“我去画图”，遂抱走牛奶杯遁了。
　　关了房门，秦淮盘腿坐在秦扬自制的大坐面实木方凳上，左手无意识摸着胸口的坠子，瞅着萧蕾随意搁在书桌上的古旧食盒发愣。
　　甘堂。甘堂。甘堂。
　　秦淮默念了三次他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把食盒拎起来准备挪到别处，萧蕾轻叩了扣门，旋开房门举着她的电脑包笑嘻嘻地看着她道：“姑娘，电脑在厅里，你怎么画图呀。”
　　“……”
　　“食盒妈妈给你擦擦，找机会给人送回去，别是个古董，收不起。”
　　“……”
　　妈妈，你一点都不可爱。秦淮嘟着嘴把食盒递给她，萧蕾一手接过，一手把电脑包搁在书桌上，照常叮嘱道：“牛奶趁热喝，别画太晚，要睡子午觉！”
　　“知道啦。”秦淮冲她做了个鬼脸，开电脑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