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坤隐魂录》时*雨

79、策马江湖（五）

　　元晞伤得并不重，但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却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几欲倒地，还好乔剑清及时上前将她接住。
　　她的泪不停得留下来，止也止不住，只觉得好像天塌了一般。
　　原来她的前半生真的是一个谎言。
　　她挣扎着站起来，朝洞内喊道：“娘，娘！”
　　乔剑清道：“别动，你现在需要休息。”
　　“你让我去问清楚好不好，“元晞哭道：”她说她不是我娘，她说她不是...那我娘是谁？我又是谁？”
　　乔剑清见她满脸泪痕，哭得实在伤心，好像感同身受一般，心里堵得厉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忘了吗？你是我师妹啊。”
　　听到这话，她哭得更厉害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他怀中离开，咳嗽几声，缓缓地从怀里摸出方才鸣翠偷偷塞给她的东西。
　　她一看那物什又愣住了，鸣翠刚才假意对她出手，趁机塞到她怀里的东西，竟是一只精巧的剑穗。
　　这不是普通的剑穗，是当年在赵府时她亲手做的，后来又亲自送给了文世康。
　　“大师兄我不能和你回太乙山了。”
　　“嗯，你要去哪里？”
　　“找人。”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鸣翠给她剑穗，这剑穗她又是从何处得来，但元晞猜测鸣翠应该是想让她去找文世康。
　　但文世康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太多疑团，元晞已经一刻都不能等待了。
　　二人决定再次往南沿路打探聚义军的消息，或许能知道骁骑营现在何处驻扎。
　　此时燕云十六州早已失守，长江以北的地界几乎已经全部落入蒙军之手，南朝军队边打边退，宋室江山风雨飘摇，内忧外患。
　　行了二十余里路过江陵西南边一处峡谷，忽听得山崖下马蹄声，脚步声嘈杂，二人潜伏暗处观察，原来是蒙军羁押着一众俘虏往山的那一头去了，这群人里有老弱妇孺，也有青年，全都被绳子捆着，马匹拽着往前走，衣衫褴褛，极是凄惨。乔剑清道：“看来不用麻烦去寻聚义军的标记了。”正要出手相救，忽见山崖上突然飞出一名青年，手里提着一杆子枪，挥手便将蒙兵打得人仰马翻，又挑去俘虏手上的绳索。
　　那人武功卓绝，出手奇快，打得那些蒙兵是无力招架，这时其中一个蒙军将领突然抓了两个俘虏在手，将刀抵在他们脖子上喊道：“住手，在不住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青年停下攻势，“把枪扔了！”蒙将继续喊道，他犹豫片刻，将手中的枪扔下的那一刻，腿上立刻被身边蒙兵砍了一刀，跪地倒下。
　　“哼，哪来的贱民，给我杀了！”
　　蒙兵的刀离这青年只有半寸，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听到身边的蒙兵呻吟两声，倒在地上，而那个手持俘虏的蒙将不知被什么暗器射中的眼睛，留着血泪倒地嗷嗷大叫，紧接着，从崖壁上飞身而下两个人，须臾间将剩下的蒙将都制服了。
　　“文将军，你没事吧？”
　　原来在峡谷之上，元晞就认出了那个救人的青年，正是文世康，他看着眼前的元晞，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凉城一别三年有余，军务繁多，马上奔波，世事沉浮间，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却偶尔还会想起那个在前尘客栈和莫家祠堂中让他心有片刻温存的女子，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文将军，是我啊。”见文世康怔怔得看着自己出神，元晞又说道。
　　“金...金缕姑娘？”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如果这是梦，他宁愿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好久没有人喊她这个名字了，宛如隔世一般。
　　他们将文世康扶到附近的凉亭中小憩，乔剑清替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文世康道：“多谢公子相助，敢问公子名讳？”
　　元晞替他答道：“他是我师兄，鬼谷道人的首徒，东灵剑派掌门乔剑清。”
　　文世康楞了楞道：“原来是人称济世神医的笙鹤子乔剑清乔掌门，金姑娘的师兄...难道...”
　　元晞淡然道：“发生了很多事，我已经离开赵府拜入鬼谷道人门下了，我也不再用金缕这个名字了，你可以叫我的本名，李元晞。”
　　文世康欲言又止，停了半晌，涌上心头的事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幽幽地答了一句：“是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
　　元晞道：“文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有随骁骑营一起吗？还有这个，”元晞拿出剑穗问道：“这个是...你佩剑上的吧？”
　　文世康惊讶道：“剑穗...怎么会在你这里？”
　　元晞道：“说来话长，这是鸣翠给我的。”
　　“鸣翠姑娘？”
　　“你没有见过她？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原来当年先帝意图铲除彭玉及其党羽，想先拔了他的妻子赵玲母家这一支，于是对赵妃动手，先将他在后宫的势力铲除，没曾想在朝中遇到重重阻力，而他所倚重的贾太师则早已与彭玉暗中勾结，赵妃死后没多久，他自己也得病薨逝了。新继位的皇帝先天不足，贾太师等权臣把控朝政，不但将此事压了下来，还提高了彭玉在军中的地位，封为先锋大将军，掌管骁骑营，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军中的异己，文世康便是首当其冲。当时他的帐中有一新兵，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勿捡了一块只有校尉以上军衔才能佩戴的腰牌，也不识得是何物，就留了下来，谁知当夜就被彭玉的手下副将张全带人搜了出来，审都不审就给杖毙了，罪名竟然是图谋不轨这么莫须有的四个字。文世康当时被派夜巡的任务，回来发现自己营中的人竟然不明不白就死了，勃然大怒。
　　虽然在彭玉被派到骁骑营做主将之后，文世康就屡次叮嘱自己不能和他起冲突，要保全南朝这最后一支精锐之师，但他毕竟少年心性，实在忍得太久了，难免爆发。况且骁骑营的人都知道文世康待人宽厚，很多营中兄弟皆与他交好，尤其是新兵，见他官衔不低，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从小在军营中长大，但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因而更喜欢与他亲近。
　　这显然是彭玉给他设的局，但当时文世康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直接冲到张全的帐中将他砍了，提着头来到彭玉面前，警告他如果再敢伤骁骑营中的兄弟一人，这便是下场。
　　那张全秦淮一战时便见死不救，导致南军溃败，死伤惨重，结果居然不用军法治他的罪，还连升了他三级，文世康早就看不惯他了，但他也知道如今这么做，骁骑营是待不下去了。好在昔日的战友虽然在彭玉的命令下围捕他，但并未尽心，还故意绕开他的藏身地，给他提醒，让他终是逃了出来。
　　这么多年元晞反复想当年皇妃遇刺的整个经过，文世康所说的和她想的差不多，却并不是她想要知道的。
　　文世康道：“现下南朝已退守秦淮，骁骑营驻扎在平江，鸣翠姑娘给你我的剑穗，是不是想让你去平江找我？”
　　“平江？”元晞突然想到她在西凉将赵府的人救出之后，他们一家便是去平江投奔秦夫人的母族。
　　莫非鸣翠给她剑穗，让她找的人不是文世康，而是赵钦？
　　文世康道：“在下的叔父已向江湖豪杰发出聚义邀请，让我重新潜回平江组织聚义之事，不如两位与我同去可好？”
　　“我...师兄，你意下如何？”
　　乔剑清道:“骁骑营也是先父遗留下来的，如果有乔某能帮上忙的地方，文将军尽管开口。”
　　文世康道:“莫非阁下的令尊是...镇远将军乔远栋？”
　　乔剑清点点头。
　　文世康作揖道:“原来乔掌门是名将之后，在下一直仰慕乔将军的行军治军之术，虽然他最后......”文世康没有继续说下去。
　　元晞忙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启程吧。”
　　乔剑清并没有将文世康的说到一半的话放在心上，父亲的事他从小就听人诋毁得多了，在他小时候还会心中愤恨不平，当时他们隐姓埋名，居所周围的百姓大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因此说道永州城一战时，很多时候会当面说些贬低苛责的话，他也不敢辩驳，怕暴露身份，只好含泪去父母面前哭诉，他的父亲却同他说，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那时候起这十二个字便深深刻在他心里了，毕竟局外之人不知道事情的全貌，有失偏颇也是正常的，只不喜欢人们拿他父亲和惠安公主的那段情史说事，他的父母夫妻恩爱和睦，他觉得这是对他母亲的不尊重。
　　文世康道：“可这些人，该怎么办？”
　　元晞看着那些受战火摧残的妇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蜷缩在那里哭泣，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就算这时救下了，恐怕也活不久。
　　他们将蒙兵身上一些值钱的东西都翻找出来给他们充作路费，元晞也拿出一些自己的衣物让他们换了，好不叫人看出他们俘虏的身份来，一直将他们送出峡谷，送到附近的村镇上安置了，才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