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忆》吴小龟

27、莲殇

　　——你为何要哭泣呢？
　　他是那个人的孩子，原本我们不应有什么交集。我不恨他，因为这不是他的错，但我也无法释怀。我在我们之间竖起一道冰墙，我真的不想靠近他，因为每次看到他那双清澈的双眼时，我总回忆起过去的痛苦。但他仍不停往冰上碰，一点一点，我不知道是什么能让他如此执着。我默许他在我身边只是想利用他，但后来竟发现自己开始注意他，甚至在他面前流露出了自己的情感。冰在融化，我知道，这很危险，我努力想与他划清界限，但他的温度总不时传入我体内，那是我很久没有体会到的安心。最终我陷下去了，我放不下那无邪的双眸，我割舍不了那天真的笑脸，我知道，我爱上他了，就像哥哥宠爱着自己的弟弟，有股淡淡的甜香溢满我胸口。
　　是梦终究会醒，我注定没有资格去获得这样的幸福，我欺骗了他，所以我得到了惩罚。
　　当他把剑刺入我的胸膛时，我能感到冰冷冰冷的。我对上了那双如同红宝石般晶莹的双眸，却发现里面早已没有我熟悉的影子，他就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望着我。就是要这样，他不应该在乎我，他应该恨我，只要他恨我，那他就不会我为我的离去而悲伤，他就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在遥远的将来我将从他的记忆中消失。
　　我眼前又浮现出蓝天玄最后倒在血泊中，脸上洋溢的那安详的笑，我现在是不是也这样笑着呢？我们都是被命运玩弄于手心的人，那天，当我听到背后传来颤抖的呼唤时，我的世界天崩地裂，我知道一切已经走到了尽头。我回头看到他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眼里充满了惊讶，我好想就这样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我不是杀了蓝天玄，只是为了不让他如此痛苦而改变了星像，告诉他我有多么爱他，和蓝天玄一样地爱他，但我不能，我不希望看到他活在自责之中。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用冷酷至极的声音和他说话的，我只记得走出星祭宫的一刹那，泪水决了堤。那时我终于有点明白那个人说的话了。
　　我去找了黎夜，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我和他一向直来直往，他答应无论什么都帮我，交换条件就是我的人。我立刻就同意了，反正我也不会在这世上待多久了。我拿出了当时那个人给我的诏书，我让他以西界的名义去联络潋滟国各个诸侯，看他们是否有意向联合起来谋反。黎夜有点探问的望着我，我不想把事实告诉他，什么也没说，他也就没有追问。在他离开后，我回到了皇宫，有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那就是彦德。我怕他又会傻里傻气地跟来，我不想再把他卷进来了，我亏欠他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撒娇了。我知道能让他留下来的只有焰秋，我原本是想劫走焰秋的，这样彦德就绝对不会站在我这边，但我下不了手，最后我只能劫走小皇子，我想这也足够了。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我看着彦德将我们儿时作为秘密约会的那棵树斩成两段时，我突然松了一口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我生气。我本应该高兴的，可是胸口有什么堵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以小皇子为人质，要挟直接进宫。我无心开战，我也不要什么江山，我只是想让他彻底的痛恨我，是彻彻底底的，不留一丝眷恋。但我担心当我离开他后，就没人陪伴在他身边了，所以即使最后我也要尽力为他扫除隐患。
　　皇宫里气氛萧杀，侍卫们都神经紧绷，他们并不知道除了黎夜，西界并未派出一兵一卒，这场战争的结果毫无悬念，这只是我的计划，借机把那些有谋反意图的诸侯一起歼灭，我能做的也只剩这些了。
　　黎夜的举动出乎我的意料，他何时与蓝天逸碰面的我完全不知道，我盯着他，他是个危险的人物，从见面的一开始我就能感受到。我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嘴角有鲜血留下，我看到黎夜一如既往地笑着，我看不透他的心，即使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至今为止他答应过我的事从来没有食言，所以这次我决定还是相信他，相信他不会对潋滟国不利，不会去伤害蓝天逸。
　　命运真的会轮回，我又回到了这地方——星祭宫，望着星轮，我真不知道它被多少人的鲜血染红过，又承载着多少悲伤，但至少，我想，每个在这里安眠的灵魂都微笑着，微笑着默默守护自己最珍视的人。
　　“洛世子还真是狼狈啊。”
　　看来是我长眠的时候了，他都没叫我莲。他的咒术出乎意料的强，我是真的用尽了全力，看着猎猎的风卷起他的衣袖，我眼一闭，没有躲，一股强劲的力打在我身上，只感到体内一阵剧痛，鲜血喷涌而出。我笑了，这样即使我不在他也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了，看来彦德真的教了他很多。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他不会原谅我的，而这也是我所期望的，但当听到他说出我什么也不是时，我的心真的好痛，也许一直是我自己多情，也许从一开始我就连让他恨的资格也没有。我开始吟诵起那古老而悠长的咒语，他的脸渐渐在我眼前变得模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看到他慢慢蹲了下来，把我的刘海轻轻地拨到一旁，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到我脸上，我伸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但没有力气，黑暗最终把我给吞噬了……
　　你应该恨我的，但你为何要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