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容齐（完） ...
-
乌城，等南皇宗政无忧携铁骑赶到时已空空如也。以五万军马胜敌军三十，乌城之战在史书中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不过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范例，但在百姓眼中，这，是一场奇迹，毋庸置疑。
时隔六日，昏迷六日，辗转六日。
“容儿醒了，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说话的是本该被那人一箭射死的启云帝，他见身侧那人黛眉轻蹙，忍不住温柔关怀。
“和你没关系。”容乐怎么也没想到，那日战场之上，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的君王，竟然不是启云帝本人，启云帝等在她的房间守株待兔，究竟是谁代替了他受了箭伤？
小荀子没有猜错，那日客栈启云帝的房间之内的确有盈月在，准确说那是一间给容乐安排的房间，启云帝在其中照顾，不敢假手他人，如果不是容乐昏迷，她应该也能听到。影子之所以是影子，就是因为作为替身，代替自己的主人，他们能做到滴水不漏，这份功力，在这世上还没人能超过盈月，因为只有她才是唯一的真正的影子。盈月前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向帝王汇报十万大军并未中白烛之毒，她已一一救下，如果是别人可能无法，但她不一样，或者说她的血不一样，第二件是送药，给容乐公主送安胎药。这场战事，她在尽最大的努力减少军马的损失，给启云留下更多的有生力量。因为担心陛下会为她中箭而担心，她略拭了些妆容，用以掩盖，毕竟那一箭的力道之大，这世上能躲过的人不多。如果是满怀担忧的小荀子或许能看出盈月的伪装，但一心扑在容乐身上的启云帝显然是看不出的。还好，将养多月，等启云帝回宫的时候，她早就全好了。
“容儿，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是，很讨厌。”说话的人不知道，这样的回答究竟有多伤人。
安静的马车内传来了急切的咳嗽声，一阵比一阵急剧，带着沉重的喘息，冰灰色的眸子里透出一片死寂，可这些容乐充耳不闻毫不在意。
马车停了，小荀子撩起车帘递药，“皇上，您快含着这个。”说罢，又忍不住向容乐道，“公主，奴才求您别再气皇上了，您这么做，迟早会后悔的。皇上不像您想象的样子，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您，如果没有皇上，您以为您能活到今天？”他真的忍不住告诉公主全部的真相，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启云帝打断，那是启云帝少有的动怒。
“住口！咳、咳、咳……谁准你多嘴，出去！”启云帝不悦。
“皇上……”小荀子不甘的叫了声。
“朕叫你出去。咳咳……”启云帝咳嗽不止，小荀子只能叹气退出，如果盈月在就好了，他想。
边城之夜，车行了数日，总算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小荀子去打探消息，而启云帝则来到容乐歇息的房间。他望着熟睡的容乐，眼神沉醉又哀伤。那日城墙之上，他亲眼目睹她朝“他”毫不留情射出的利箭，他的心，随着那支箭，支离破碎，即便他知道那日城墙之下的人并不是他。
容儿，你为他，为那个男人，可以付出一切在所不惜，可为何独独对我……总是这般残忍？启云帝不由地在心中质问。一颗天命扭转了多少人的命运，他势要将一切回归正途，她的命亦是他的命，只能由他来决定。
“皇上，”小荀子一袭夜行衣轻步而入，他小声说道，“幸好去的及时，太后娘娘正在四处派人寻找，南、北朝也派人打探消息，各处关口都有人盘查……”
这样的消息启云帝早就知道了，盈月来之时就把消息向他汇报过了，如果没有她，以天仇门的势力，太后那里绝不会那么多日子还线索全无。
“照原计划即可。”他说。他相信盈月的安排，又或者说这样的计划在他看来最为安全，所以他选择执行。
小荀子听言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犹豫着开口：“陛下，可您的药……不多了。”
启云帝愣了愣，“还剩多少？”他问。
“算上盈月配的，也只能勉强撑两个月。”
“那就减半药量，把三日一次改为五日一次吧。”启云帝的回答轻描淡写，他是真的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小荀子勉强应下，他知道自己劝不了启云帝。如果盈月在就好了，还能多配些药，他心想。
对启云帝而言边城岁月，是他登基后最自在、最幸福的日子。在这里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有阡陌人家，她和他。但这样美好的日子终究太过短暂，只有六个月，盈月的百般努力也只是坚持了短短六个月，好在容乐已诞下龙嗣。
“萧姑娘被门主关在冷宫里，太后暂时不会要她性命，通往慈悉宫暗室的地道还要两日方能完工。”启云帝刚回宫，盈月就上前禀报，她看着启云帝比半年前还要消瘦、苍白的模样，暗自叹息。
“我知道了，你且去准备吧，”启云帝看着盈月郑重地说，“好好照顾自己。”
准备什么？自然是助容乐公主逃离太后掌控，而这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即是需要一个能让太后完全相信的替身吸引眼球。这个人选是谁，不管是启云帝还是盈月都没有说出口，但却心下明白。
萧瑟冷宫，启云帝带容乐公主走后盈月悄悄溜了进去，“萧姑娘，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萧可儿应下。
接下来的事，一切正如启云帝和盈月计划的那般，容乐果然被换了出来，而留下的那个人……
“你是来带我离开的？”
“容儿，委屈你了。”
容乐看到了被送进来了白发女子，面容与她极为相似，只是身体似是不太好，她有些犹豫，但并不觉得这么做不妥，她说：“还是皇兄想得周到。”其实如果只是一个替身，当然没什么不妥，不过演戏罢了，又不是一命换一命，可惜……
“无妨，她是母后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一个替代品而已……”原本有些昏沉的白发女子突然清醒，启云帝这话一字一句完全落入她耳中，只觉凄凉，即便那是事实……
问世间情为何物，命运的齿轮从不会对她这样的人有半分怜悯，可叹可悲。
启云国皇宫，三座高台之上的轩辕正殿，启云帝端坐其中，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正殿之上绑着两人，但在南帝宗政无忧眼中只见那一人身着白服，发丝如雪，面容清丽绝美，在这之下的是巨大的火盆，火舌狂窜。他救下了那个女子，因为他怕那人真的是她，但救下后他便醒悟，她不是她，所以在见到正在的容乐后，那个女子就被他随意抛下马，然后倒地再也没有爬起。
“齐儿，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给换了？”太后怒问。
不止太后，就连启云帝在那一刻也是大惊，但他什么话也喊不出口，藏在正殿之后手脚冰凉。“盈月！”他的心在怒吼着，“怎么会？”当初选择盈月除了她最适合外，更重要的原因，以她的本事必能躲过太后的种种手段，他不愿再多害一人，可现在，怎么会？那一瞬，启云帝的视线渐渐模糊，复又清晰，辗转眼眶的泪盈月看不见了，也从无看见的可能。
没有回答，高台之上的那个启云帝依旧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没听见似的，安静的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
台下小荀子哭诉，容乐哭诉，真真假假，总算让太后放手，所有的一切重归平静。而平静之下，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不平静。
“阿桃，谢谢你。”这是盈月最后的叹息。可能就连启云帝自己也不知道，他也有个影子，是先帝留给他的礼物，但却一直没能告诉他，而阿桃正是那个影子。
那日，他问容乐：“你确定……他真是你这一生想要的幸福？”看着容乐坚定的眼神，他就明白了，也下定决心把自己生的机会还给她。
因此以命换命，以血换血，他毫不犹豫，但他并不知道，早在他找萧可儿安排一切之前，盈月就为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她用毕生功力，将自己几乎全部的血脉融入了那一颗护心丹中，只求能护住启云帝心脉。而想要救他痊愈，还需要一内力深厚之人以命相搏。
“交给我吧。”那日冷宫，在萧可儿的见证下，阿桃选择成全。他真的是影子吗？其实已经无法辨认。但至少在他告诉她，他就是影子的那一刻，她选择了相信。
知道真相的萧可儿和小荀子，甚至是最后被告知真相的容乐，都不约而同的将这层秘密掩盖下来。
天命，真正夺取的不是启云帝和容乐的性命，而是先帝留下最后的财富——影子。影子生来就是为了替主子赴死，一晃多年，就算世事变迁，就算岁月更迭，也改变不了他们骨子里的气血。数百年后，也许无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职业叫做影子，但在当时，在那些人的心中，他们一直都在。
“殿下，您慢点。”年近半百的小荀子，气喘吁吁地跟着那健步如飞的小子。看那男孩的眼睛，深邃又明亮，可颜色却是灰白的，像极了那个姑娘。
“荀公公，是你太慢了，父皇要等急了，我先走了……”
十多年过去，有些人已经苍老，有些人得以成长。十多年过去了，当时临天的南北割据已不复再见，如今的天下，早已成了一人当家。启云帝去了哪儿？也许是隐居山野，也许是醉意田园，一人独行，归期不定，而小荀子已被他交予那个最重要的人。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容齐（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