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凤尾松

12、第 12 章

　　看着第二波人从视线里跑远，再次消失在路的尽头。
　　邱山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他跑到那波人跑出来的侧林去看，人影都没就见到一个。他又迷茫地重新回到原地，张望着四周，对于这莫名其妙的一切感到迷茫。
　　咋回事？
　　在玩做迷藏？

　　可还没等他仔细想，侧林又传来脚步声。
　　踢哒，嘀哒，踢哒。

　　邱山急忙侧过头去看侧林，和之前一样，又有一拨人举着刀剑长枪从林子里冲了出来，朝着银树那条长道浩浩荡荡的冲了过去，压根没人留意到他的存在。
　　不过这回邱山注意到了，第三波的人和之前两拨是不一样的，穿着打扮不一样。
　　第一波和第二波都是穿着粗布麻衣，在天寒地冻的季节里显得有些寒碜。而第三波出现的人披着皮甲带着铁盔，举着冷剑红缨枪，两相对比，邱山有一种“后有追兵”的感觉。

　　他怀疑还会有第四波人从林子侧冲出来，所以就站原地没动，等着见证。
　　但这次出乎他意料，等了接近了三刻钟，这场滑稽的奔跑运动似乎结束了。

　　一个时辰早过了，螟虫还没来，邱山认为要么是棺主在骗他，要么是出了什么变故，导致原本应该到来的螟虫抬棺大军没能出现。
　　但不管怎么样，邱山知道，要回去，只能靠自己了。

　　他盯着前方的银树道，所有会动的生物都在往这条路走，他觉得是有意义的。
　　动物都有趋光性，人隐藏的第六感里，都有趋命性。
　　在四周无路的情况下，人的潜意识会捕捉附近的磁场，迅速判断出相对安全的方向。

　　从目前情况判断，继续待在原地已经不是明智的想法，他要主动去寻找突破。

　　邱山快步踏入那条银树道上。
　　在边上看时，只觉得这条路有一种异样的萧条感。可一旦走进这条路，置身于其中时，发现两旁的树其实很高大，秃败的枝丫遮挡了大部分的光源，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影影绰绰，有一种被巨物压制的氛围感。
　　未知，紧张，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探索心理。

　　他快步往前走了接近二十分钟，从一开始能见度可观的状态下，到现在有一种步入黑夜的感觉。
　　邱山掏出手机，手机没有信号，但不影响看时间。
　　此时不过下午四点多，离夜还远。‘

　　但四周黑下来的速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完全步入黑暗帷幕前，他看到前方还有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的路。

　　邱山打开了手机电筒，白光的出现，暂时缓解了黑暗带来的心慌。
　　他开始放慢了脚步，谨慎前行。

　　那些人都往里边跑，但进来后，他是一点痕迹都没发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他这想法刚出来，就看到前方明暗交界处出现了人影。

　　五六个。
　　这些人往路的尽头跑，他们跑得很着急，，似乎身后有穷凶极恶的追兵。

　　一路上一个影子都没有，邱山心里其实是在打抖的。现在看到前面有人，他悬起来的心并没因此放下，这种地方，有人没人，都让人毛骨悚然。
　　但这好不容易遇到有活动的生物，邱山觉得自己不应该太挑剔，先跟上看看情况。

　　他小跑着追上去，追得气喘吁吁，那些人却越跑越快，很快就跑进了黑暗里。
　　眨眼不见了。

　　邱山一脸懵，他在体测时成绩数一数二，按坦叔的话来说，逃跑他喊第一没人敢喊第二，但现在的情况下，就是他被狠狠地甩在了身后，影子都见不着了。
　　……那群人都是参加奥运会的短跑冠军？

　　可就在这时，在明暗交界处里，他又看到了往前跑的影子了。
　　这回人数更多，一大堆人集在一起往前跑。
　　邱山甚至看到了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了，放慢了脚步，朝他招手。他连忙朝他的方向跑过去，那人却没在原地等他，而是一边招手一边往前边跑。
　　从前方还飘来压着声音说的话，“快，快跟上来。”

　　说话声很着急，但邱山认为，这是人说的，会有起伏。

　　跟着那人跑了有很长一段距离后，邱山觉得体力不支，脚程慢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前方还朝他招手的人，有一种被他当猴子在戏耍的感觉。
　　心里不满，气息稍缓，立刻加速冲了上去。

　　可眼见着马上就要追上了，再定睛一看，有些傻眼了，前面除了黑漆漆一片，哪儿还有人呢？
　　连忙又回头往后看，发现来时的路，早已不见了，身后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两旁的银树压根都看不见了。这发现让邱山很慌，感到了有一点恐惧。

　　但这一丝恐惧，很快就又被驱散了。
　　因为他又看到前方的黑暗里，传来火光。一开始是一簇，接着又多了几簇。
　　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快，快跟上。”
　　邱山有些惊讶，心里明白这打一棒槌给一个糖果作诱饵，停停又追追，故意把他往前面引过去的行为并不正常。但火光对于处于黑暗中落单的人来说，就是希望。况且他追了那么长一路，这时放弃，他心有不甘。
　　几乎没想太多，他就朝着火光的方向跑去。
　　他以为这次还是要跑很长一段时间，但他只往前跑了不到五十米，就看到了光。

　　光是从一个下凹的坡里传出来的，邱山打眼往那地方一看，发现坡下有很多人。
　　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那些人纷纷抬头看向他。

　　邱山看了下底下那些人的服装，是那种棉麻粗布衣。
　　应该是之前跑进来的第一波和第二波的人？

　　“快，快下来。”
　　那声音在催促。

　　邱山有很多疑惑想问他们，蹲下身就想从斜波滑下去。但身后忽然有一股力量攥着他衣领，把他连拖带拽给拉了起来，然后几乎没有停顿，半拖半架着他往前方快速跑起来。
　　“卧槽，谁啊……”
　　邱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使劲儿蹬腿挣扎。
　　但拽着他的人力气很大，把他的肩胛骨掐的仿佛断开了一样，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邱山咬紧牙关，想要用全身力气使个倒挂金钩给那人晃一脚，好趁机摆脱束缚。可他刚忍痛挺腰抬脚，还没鲤鱼打挺，就被一个声音给镇住了。
　　“别动，我们先离开这里。”

　　邱山愣住，也忘了发力。声音是熟悉的，但他觉得他在这里出现的概率很低，毕竟他和杨矿上船棺之前，就将他给无五花大绑在了树干上了。
　　他绑绳子的方式，即使有人帮忙解，都要花些时间。更何况他身体还有母虫蛊在控制他，按道理说他现在应该既没行动力，又没脑子，只会在树干上像愤怒的蛆虫挣扎扭动，也发不出声，因为他嘴巴被杨矿的围巾给缠上了。
　　但他身上确实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一股檀香味。

　　满脑子的疑惑让邱山想要地好好询问一番，但只要他动静一大，动作一多，擒着他的手就会更用力压制他，生怕他半路逃脱。既然挣脱不了束缚，邱山就干脆放松身体，由着他架着自己走。
　　他抓着机会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是小根弟弟？”

　　脚步踉跄了下，但并没停顿，他听到杨根说：“……说过了，不要叫我小根弟弟。”
　　好吧，是这个味儿了，身份确认了。

　　邱山很多疑惑，但杨根让他先不要说话，就这样架着他又跑了一段路，这段路应该不长，停下来的时候，邱山甚至还可以看到之前吸引他的那些火把的光亮。
　　杨根把他带到了一个小土堆后面放下，全程气都不喘一下。
　　他将脑袋探出土堆，去观察燃着火把的地方，压低声音问邱山：“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邱山被他话呛了下，他才是最应该问这话的人。
　　他仔细去观察杨根，杨根脸上还是肿起的，那是被杨伯和他抽肿的，甚至身上还有被绳子勒出来的痕迹，他看着这些皮肤被磨损的痕迹，有些吃惊，心想杨根不会是靠着蛮力挣脱爆开绳子脱身的吧？
　　“你……不是被绑起来了吗？”
　　杨根看了他一眼，点头：“我花了点力气挣脱了。”
　　邱山：“……”
　　那是双股攀山救援绳，一根绳子吊死几个壮汉都不会断的那种高韧性高强度的绳子。
　　邱山不由得重新打量杨根。

　　邱山原本就和杨根就接触不多，刚开始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他有一个会看煞气的罗盘。但这种印象很快被他中了母虫蛊后的疯癫的傻样给打败了，以至于邱山完全没想过，他家坦叔识人之多，为什么这次瓦屋山如此重要之行，偏偏要请杨根和杨矿他们过来。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杨矿说，只要母虫还在杨根体内，他就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炸。联想到他蛊发作后六亲不认的样子，邱山心有余悸，他委婉地问道：“杨根你中蛊了，你自己知道吗？”
　　杨根一脸严肃地盯着远处那发出火光的地方，他“嗯”了声当是回应邱山。
　　“……杨伯说，有雾的地方就会苏醒，你要不要躲着点？”

　　杨根不以为意，全程眼睛都钉在那边，他压低声音说：“我给自己种了七星虫蛊，现在它们在我体内争斗。只要我的七星虫蛊一天没死，我就暂时不会有事。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七星虫蛊？”
　　“苗族的一个朋友送我的，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能用上。”

　　说完这些，杨根比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让邱山安静。而他表情全程非常凝重，即使在回答邱山的问题，目光也始终注视在前方那亮着火光的地方。
　　两人一直在小土堆后面蹲着，邱山时不时看会时间，发现自己和杨根在这地方就待了接近两个小时，蹲姿都换了十几种。
　　“杨根，我们还要这样盯着他们多久？”
　　杨根目视前方：“他们不动，我们不动。”
　　邱山无语：“那如果他们就在那地一个晚上，我们也要熬大夜吹冷风陪着？”
　　杨根点头：“不过有山哥你陪着，我能接受熬夜。”
　　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邱山咬牙切齿：“……我不接受！”
　　杨根勾起嘴角。

　　四周围越来越黑，但邱山他们不敢肆意开灯，怕暴露了行踪。
　　不过幸运的是，缓缓升起的月亮，驱散了些许黑暗。

　　就在邱山认为还要在这地熬一熬，准备闭目养神时，杨根忽然绷直了身体。
　　这是有情况的信号！

　　他立刻顺着杨根的视线看过去，原本亮着火光的土沟，灯光不知何时熄灭了。
　　透过凉月的微光，邱山看到原本躲在小土沟下的那群人，已经站在银树道上了，他们一个跟着一个，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排在后面的人将手搭在前面的人肩膀上。
　　一个搭一个，整整齐齐，非常有秩序。
　　然后邱山看到了这辈子可能都很难忘的一幕，这些人在第一个人的带领下，低着头、踮着脚往前走，全程没有任何声音，有种湘西赶尸的诡异感。

　　邱山打了个冷颤，看向杨根：“这是在干什么呢？”

　　杨根眼神钉在那些人身上，见他们走出了一些距离，才压低声音说：“山哥，我们跟着去。但我要先和你说明下，一定不要发出声音。”
　　邱山点头表示没问题。

　　两人猫着脚快步跟着那队伍移动。

　　这条道真的很长，邱山他们又走了很久，他以为还要走个个把小时，那群人忽然就往右边的林子拐了进去，杨根握着着他手腕，压低声音道：“山哥，跟紧我。”
　　右面的林子树木狂长，野草丛生。
　　邱山走得很专注，全程探头探脑四处张望警惕性调到最高，因此杨根刹住脚步时，他没第一时间发现，差点撞上他后背。
　　幸好杨根反应极快，回身稳住他身形，低声说：“他们在前面。”

　　在他们前面约一百米处，竟出现了一间道观。道观大概一百来平方米，从外表看，有些老旧。墙上斑驳，颜色褪出了岁月色，浅浅淡淡，深深浅浅，平添了道观的岁月沧桑。
　　道观大门两侧钉上了两块红色的长木板。这应该是写对联的位置，不知是否因年代太过久远，字都不见了，只余满眼暗红，就像有两个高高瘦瘦穿着红衣的鬼差挂在两侧，森森然。
　　但诡异的是，道观上的门匾却还能看到残缺的字眼。
　　XX观？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上了年岁的老轴发出了让人酸掉牙的声音，那些人顺着大开的木门排着队整整齐齐地进去。

　　木门并没关上。
　　两人在道观外等了十多分钟，里面非常安静，静得特诡异。按道理说那么多人进道观里了，不可能一动不动就站着，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杨根压低声音说：“山哥，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杨根进道观里，邱山就开始数着时间等他出来。
　　可等了十多分钟，道观里依旧什么声音都没传出来。道观看着并不大，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下走一圈也不用费多少时间。如果被那群人发现了，那么应该也会有吵闹抓人的声音才对，但是并没有，全程很安静。
　　静得他心慌慌。

　　在数到一千只羊的时候，邱山数不下去了。
　　他觉得不对劲，安静得非常不对劲！他担心杨根出事了，决定进去探一探。

　　邱山小心翼翼地跑到道观门侧，探头往里看，整个前院空无一人。
　　他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却发现前院和大殿的中间放了一把太师椅。在他踏入大门时，那太师椅竟“咿呀咿呀”地摆动了起来，邱山被吓了一跳。

　　他拧着眉头盯着那太师椅看了会，大步走过去，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斧头拿出来，用刀背敲了敲太师椅，压低声音警告：“吓我？再吓我一次，我把你劈了当柴烧。”
　　太师椅安静如鸡。

　　邱山没再理会这张椅子，猫着脚步往里头进去。可他几乎把整个道观走了一圈，楞是没看到一个人影，更别提杨根的踪影。

　　道观只有一个前门，并没其他侧门。人他是亲眼看着他们进来的，并没出去过，但目前的情况却是全员失踪。
　　那些人呢？杨根呢？怎么都凭空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