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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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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院大门外长长的台阶下来,一道稚嫩的童声喊住了打算回家的姐弟二人。
“小棠!”从身后冒出另一个穿着学生服的小男孩,个子比自家弟弟高了半指,许是被人严格要求过仪态的原因,走路步伐稳健,说话时也刻意压低着嗓音,少了许多幼童的朝气。
苏眠立马感受到了自家弟弟流露出的紧张气息,总是挂着憨厚笑容的脸蛋此刻也紧绷绷的。
苏眠等男孩在自己面前站定,对着半大的小豆丁行礼道:“世子安好。”
小豆丁礼仪倒是极好,立马拱手回礼:“平阳郡主也安好。许久未见,郡主身子可好些了?”
身后的画屏已经忍不住偷偷笑出声,这武安侯世子,被黎渊君教得也太早熟了些。
苏眠倒是淡定,笑着轻声回道:“托世子的福,身子无恙了。”
这边的小世子立马回道:“近日气候转寒,郡主可要多注意身体。”
苏眠笑盈盈地应答,正打算辞别,就听见眼前的小世子继续说道:“我叔父马上便到了,郡主若是不嫌弃,可与我们共乘。”
苏眠感受到自家弟弟脸上的表情一下从紧张变为绝望,笑着回道:“劳世子费心了,我打算和小棠步行回去。世子留步,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行过礼后便拉着自家弟弟离开了。
“长姐,你若是心悦那黎渊君上已久,刚刚便不该辞了衡惜辰的邀请才是。”苏棠语重心长教育道。
苏眠觉得好气又好笑,捏捏他的小胖手说:“我便是心悦人家的叔父,但第一顾及的还是我自家弟弟。说起来,你与那武安侯世子关系不好吗?看见他怎么紧张成这样?”
苏棠白嫩嫩的脸蛋上泛起一丝红晕,将平日里积在心里的话竹筒倒豆子般与苏眠交代清楚。
苏棠原与衡惜辰关系不错,一个性子沉稳内敛,一个性子活泼跳脱,学堂的先生也说两人性子合得来,可作挚友。
可两个月前,黎渊君来私学内讲学,衡惜辰作为他唯一的侄子理所当然被抽查功课,而后便点到了一向与之玩得好的苏棠。用苏棠自己的话来说便是:“结局不尽如人意。”
虽说衡虑当堂并未发作,可苏棠听贴近服侍的小厮说,衡惜辰因为交友不慎,回家便被罚了抄书,第二日连手腕都提不起来。
苏眠想起京中的一些传闻:衡惜辰的父亲,也就是衡虑的长兄五年前镇守边境,战死彭山。而腹中有孕的夫人也在产下幼子后撒手人寰,临去世前为儿子起名“决戈”,可见心中苦恨。还是衡家太爷说这名字戾气太重,改为“惜辰”二字,寓意也明朗许多。
衡家世袭武安侯爵位,兄死弟继,可衡虑却请命赐刚出生不满十天的侄子为武安侯世子,并亲自带在身边教习,公务再繁忙之际,也要亲查功课。衡家满门忠臣良将,这也是诸多美谈中的一件罢了。至于后来衡虑立功后又被圣上亲赐“黎渊君”封号,便是后话了。
苏眠思绪有些跑远,看着自家弟弟苦大仇深的表情。忽然明白了,怨不得自家弟弟作为长公主嫡子,天不怕地不怕,却在听到黎渊君名号后露出那种表情。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苏棠摇头晃脑道:“我也无法,只得疏离他了。”
苏眠看着他一副小学究的架势,笑道:“这是什么歪理?世子因你而受罚,如今你却与人家断了来往,这可不是君子之风。”
“我记得你们学院中的讲学隔四个月一次,你如今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该勤学苦读,下次黎渊君再抽查时你都应答上来,便不会辜负世子的一片好心啦。”
苏棠咬了咬唇,低头思考着。
苏眠继续循循善诱道:“这样你功课有了长进,说不定还会被黎渊君夸奖,和世子也能和好如初。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啦!”
苏棠抬头看着自家长姐,眼神一下变得亮晶晶的,让苏眠有些承受不住。
“长姐真聪明!”
等苏眠与苏棠回府时,已经有仆从开始布置晚膳了,苏父与长公主坐在大堂闲谈,看上去夫妻情浓,一派琴瑟和鸣。苏棠撒开苏眠的手,奔入自家娘亲的怀里,年纪只有四岁的孩子撒起娇来,惹得周围的侍女都低低发笑。
长公主爱怜的抚着他的头,眼中满溢的慈爱让刚刚跨入门槛的苏眠怔了一瞬。但她很快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向堂上坐的两个人请安:“父亲,母亲安好。”
苏父还是一派慈眉善目的样子,摆手让苏眠入座。 长公主抬头看着苏眠的脸色笑道:“小眠今日出去脸色鲜活了不少,晚膳我让后厨多加了几个菜,小眠可要多用些。”倒是绝口未提苏眠今日上午又去永定门送早膳的事情。
苏眠笑着点头应好,长公主虽说是天家贵胄,可这些年对苏眠也是尽心照顾,尤其是得了苏棠之后,对苏眠也是疼爱有加。
这边苏父问起苏棠在学院的近事,苏棠已经从自己娘亲膝上下来,乖乖坐在椅子上应答,苏父虽然对苏眠百依百顺,但对苏棠还是有些严父的样子。
苏棠虽然脑子活泛,但显然都没有用到学业上,回答起来也是磕磕绊绊,苏父的脸色也越来越差。长公主立马开口道:“小棠年纪还小,这《千字文》我幼时也背了忘,忘了背,夫君也太苛刻了些。”长公主嫁入苏家十几年,也就四年前得了苏棠一个儿子,平日里理所当然娇养些,苏父虽有些恨铁不成钢,倒也没多说什么。
往日长公主这样说时,苏棠也就蒙混过去了,今日却一反常态,低头道:“是小棠没有回答上来,今日晚膳罢,小棠便去书房抄书,明日再由父亲抽查。”
苏父正端起茶碗喝茶,听他这话倒是将半口水都喷了出来,长公主也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觉得是自己耳朵不好使,听差了。
本想问些什么,但看着自己儿子羞红的耳朵,还是觉得人后再偷偷问好些。
晚膳用罢,苏眠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苏父与长公主也牵着苏棠回了房。
苏眠吃的有些撑了,扶着画屏的手在院子里缓缓地散步消食。苏眠想起下午在福来楼的乱嚼人舌根的王家兄妹,对画屏悄声说道:“你拿着前几日府里新发的织金缎,去找梅家姐姐,就说我有事求她。”
画屏低低应是,但还是有些心气不顺道:“小姐要教训王家兄妹,大可用府中人手,又何必去求外人?”
苏眠笑着摘下花园里新开的一朵迎春花簪在了画屏耳边,却没有回答。
画屏看着苏眠笑盈盈的眼眸,觉得自家小姐这些年越发难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