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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归途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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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瑜恒记得那还是初春的时候,天气微凉,到处都呼啸着寒风。
九岁的他正在厨房里准备中午饭,忽然听到门外轰地一声闷响,接着又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他就赶忙跑到玄关查看。
刚跑过去就看到女人拖着一个人破门而入,他当即就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女人身上有点伤但不严重,只是看起来有些狼狈,她身上的那个男人长相很俊美,气质介于年轻和成熟之间,如瀑的黑发扎成高马尾,看起来很温柔,俨然一个美男子,当然,如果他身上没有那些血口子,脸上没有血和泥的话可能会更好。
除了发疯的时候女人一直都是很优雅的,费瑜恒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狼狈,而且还带了一个受伤的人回来,心里难免有点慌,直到女人运用异能把男人平放在床上,费瑜恒才反应过来。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去问女人发生什么,她又出去找药了,费瑜恒只好独自看着那个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
不过幸好男人不是真的半死不活,他的伤都是些外伤,于是他赶在了女人回来之前就醒了过来。
费瑜恒坐在椅子上昏昏沉沉都快睡着了,突然一瞥看到一双眼睛半睁着看着自己,当即就吓得猛地站了起来。
破旧的椅子转了大半圈,终于轰地一声摔在地上。
男人颜色不改,微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费瑜恒,片刻后似乎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费瑜恒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听到男人说了一句话:“像你这么好的孩子应该去学习啊。”
费瑜恒猛地愣在那里,这句话他大概一生也无法忘记。
他鬼使神差地问:“为什么?”
男人歪头看着他,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这个世界是由知识组成的,我们只有去学习知识才能了解世界,知道吗?”
费瑜恒有点懵,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么有哲理的话,一时间无法理解。
男人问:“你喜欢这里吗?”
费瑜恒如实回答:“不喜欢。”
“那你喜欢这里的人吗?”
“不喜欢。”
未脱稚气的声音却在安静中显得尤其严肃。
“区别自己和他们的最好方法就是去学习知识,了解世界。”
男人趁着费瑜恒还在发懵之余支起了一半身子:“我叫费志钧,你呢?”
费瑜恒吓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费瑜恒……”
费志钧温柔地笑着,嘴角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真巧啊,还是同姓。”
“额……”费瑜恒还是有点好奇,“我母亲和你……”
“算是我帮过她,她也帮过我……”费志钧说,“她在路上遇人劫持,我帮助了她,但哪想自己力不从心也受了伤,是你母亲带我过来的,我还得谢谢她,她在哪呢?”
费瑜恒“啊”了一声,算是大概了解了情况:“她应该去拿药了。”
虽是这么说,但费瑜恒心里还是有点莫名违和感,她母亲在这里从来就没被骚扰过,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不对,费瑜恒的心猛地一跳,他母亲这么漂亮的女人,住在这种地方,不被劫持反而是奇怪的事情,照这样说,像今天这种情况才是正常的。
费瑜恒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后脊爬过丝丝寒意。
就在这时,门开了,女人回来了,手里拿着包扎用的药。”
费瑜恒立马把椅子扶正:“妈……”
费志钧道:“正好你来了,多谢你啊,我……”
女人却打住他的话,轻轻地说:“我先帮你包扎吧。”
费瑜恒惊讶地发现,她的眼中没有恐惧,有的竟然是担心。
后来费瑜恒出去了,女人和费志钧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就是费志钧留了下来。
费瑜恒刚开始还是很警惕也挺奇怪,平常的生活就这样多了一个人,而且是女人主动留下他的。
费瑜恒不知道原因,但时间久了他就发现这也许是件好事,因为费志钧人很好。
他总是面带微笑,行为举止很是温柔,再加上他年轻英俊,街里街外都很喜欢这个青年人,他也时常去帮助人家,更令人惊讶的是,女人似乎也被他的性格所改变,竟然开朗了许多,现在还会与人聊天了。
费志钧不止性格好,而且很博学,听他说自己原来是一位普民区的高校老师,后来被诬陷入狱,最终逃到这里。
费瑜恒记得有一个下午,阳光正好,秋高气爽,天气微微转凉,他从房间出来时望见费志钧正在沙发上看书,当时他披着头发,柔软的头发垂下来,慵懒地勾在他下巴上,眼睛半垂着,眼眶的线条反而勾勒了眼睛的形状,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身上,描绘出淡淡的金光,就像一尊完美无瑕的雕像。
费瑜恒看着他,连呼吸都渐渐放慢,他缓缓地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动作慢得就像怕打碎这恬静的画面,他假装自己坐着,眼睛却不时瞥向费志钧,还有他手中的书,那一个个小方块像是蝴蝶一样翩翩飞入他的眼眸,没有人教费瑜恒读书写字,贫民区更没有什么书去看,但他能感受到那些文字的美好。
也许是太入迷了,被费志钧看见了他都没反应。
“噗嗤。”费志钧突然笑了出来。
费瑜恒吓了一跳,赶忙把头转了回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小孩子的好强有时强得可爱。
费志钧撑着头冲他笑:“你想看就告诉我咯。”
“我……”费瑜恒羞愧地眼睛不敢看他,“我不识字,看不懂的……”
没想到费志钧却毫不在意地一摆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我教你。”
“你教我?”费瑜恒情不自禁地往后一缩。
“相信我,我以前可是老师呢。”费志钧一本正经地说。
他的笑很有感染力,鲜衣怒马,一笑倾城,费瑜恒至今不忘。
后来费志钧成了费瑜恒的专属老师,费瑜恒本身就很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费志钧还曾开玩笑说:“要是我以前的学生有你一半省心那还有多好啊。”
费志钧的出现就像是绚丽的水彩,这个灰白的世界渐渐被他填满颜色,费瑜恒能感受到温暖,那是一种独属于家的温度。
一年后,女人和费志钧相爱并结婚了,费志钧终于成了费瑜恒名义上的义父,他们也终于成了一家人。
又过了一年,夫妻俩有了孩子,是个小妹妹,长得小巧可爱,费志钧想了好几天的名字都没有主意,费瑜恒偶然看到了“以雅以南,以龠不僭”,于是道:“要不取名雅南?”
“雅南,雅南……”费志钧思索了片刻,“好听啊,阿恒你真厉害!”
女人也罕见地笑了。
费瑜恒顿时心里一暖,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他其实很害怕,母亲和费志钧结婚迟早都会有孩子,那个时候他们还会把自己当成自家的孩子吗,自己会不会成为他们的累赘呢。
但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成了真正的一家四口。
那一年费瑜恒过生日的时候,费志钧专门买了好多材料自己学做了蛋糕,从不干女工的女人磕磕绊绊地织了件毛衣,才一岁的小雅南唧唧呀呀地会叫哥哥了。
窗外繁星满天,窗内有一家人。
费志钧知道他喜欢吃甜食,奶油蛋糕花了好多功夫,上面还认认真真地摆上了十一根蜡烛,正好围成个圈,费瑜恒小心翼翼地粘了根手指,放入嘴中,奶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一下甜入了他的心中,他的眼中顿时绽放光彩,像是被点亮了一样,不一会又泛满泪光。
真的很甜……
费志钧还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阿恒,是做的不好吃吗……”
“……”费瑜恒又哭又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吃啊,就是太好吃了……
我怕这是梦,一碰就碎啊……
后来费志钧一脸期待地看着费瑜恒闭着眼睛许愿,睁眼时他还暗搓搓地摸出个小炮竹,炸地费瑜恒措不及防,差点一脸坑入蛋糕里。
“嘿嘿,开心吧。”费志钧贱贱地一笑,一点不顾形象,“阿恒你许什么愿啦?”
女人在旁边温柔一笑:“许愿可是不能说的啊。”
小雅南拿个勺子咿咿呀呀地学话:“不啊不,不……”
费瑜恒见此场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费志钧趁他一不注意,抱起他就转了两圈,转完还笑费瑜恒:“哎呀又重了哈哈。”
“阿叔……”费瑜恒无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费志钧捏捏他的小嫩脸:“你在我眼中永远都是小孩子呀。”
听他这样说,费瑜恒本来是高兴的,但他的目光却黯淡了一瞬,一瞬即逝,快得连费志钧都没发现。
小孩子可以在你的怀里撒娇一辈子,但却永远无法保护你。
费志钧一直都阳光向上,但是个人都有自己灰暗的时候,费瑜恒见过他这个样子。
那天费志钧打完一个电话后表情就不太对,说是青灰都不为过,仿佛整个人都颓废了,费瑜恒躲在门后悄咪咪地看他,费志钧拿出一根烟,房间里没有开灯,他英俊的脸在火光和烟雾中有些失真,像是隔了很远很远,他一根一根地抽,一盒烟几乎被他抽完,之后他又开了几瓶酒,一瓶瓶地灌,费瑜恒瞳孔缩了缩,他从来没看到费志钧这样颓废过,费志钧在他们面前从不抽烟喝酒,包括其他对身体不好的事情他也从来不做,他说要给孩子们树立一个好榜样。
几瓶下肚,费志钧终于醉倒在床上,今天女人正好不在,费瑜恒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吱吱呀呀”地一阵响后,费志钧毫无反应,地上都是空了的啤酒罐子,费瑜恒缓缓渡到床旁,垂下眼睛看着费志钧。
费志钧的呼吸微微有些絮乱,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漆一般的长发如同瀑布铺在床上,从表情上来看不怎么舒服,这些仿佛像是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入费瑜恒的眼里,他的心里也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他鬼使神差地摸上费志钧的脸,费瑜恒因为异能的原因,身体常年出于低温状态,甚至有些发冰,人在热的时候总会朝着凉快的地方趋近,费志钧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一直靠着费瑜恒的手。
费瑜恒的心跳毫无征兆地乱了一瞬,他缓缓地低下头,离费志钧的脸越来越近,费志钧不自觉地屏起呼吸,他能感受到费志钧的呼吸轻柔地打在他的脸庞。
十厘米。
九厘米。
八厘米。
……
突然隔壁传来一声哭闹声,费志钧的睫毛抖动一下,费瑜恒仿佛被电到了一样,猛地直起身子。
床上的人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唔……阿恒?”
“唉……”费瑜恒心里一阵苦涩,“没事,阿叔,你睡吧,我去看看雅南。”
说完就像逃一般地快步离开,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对不起啊,阿恒……”
费瑜恒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什么呢,费瑜恒这样想着无奈地笑了:“睡吧阿叔,你该休息会了。”
费志钧没有看见他背过身后,脸上的泪痕,还有他无声的口型——等我长大。
等我长大,我想去保护你。
等我长大,我还想……
但无论是谁,都没有等到那一天。
两年后的一天,其实是费瑜恒的生日。
费志钧前两天就出去要帮费瑜恒带礼物,地方有点远,但奇怪的是向来守时的他却在晚餐前还没有回家,女人很担心,但她要在家照看小雅南,于是费瑜恒主动出去去找费志钧。
那天雨下的很大,冲刷着破旧的水泥路,下水道的腐臭味一阵阵地往上翻,连带着费瑜恒的胃都泛起酸水,他皱着眉头淌过一趟有一趟的浑水,滂沱的大雨模糊了视线,他不住地大喊着:“阿叔!阿叔你在哪!”
轰隆隆的雷声混杂着滂沱大雨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淹没了他未脱稚嫩的声音。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然而那个人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费瑜恒焦急地到处窜街,一条又一条,雨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都快跑到街斗处地盘的时候,一个老大爷突然从一栋旧楼道里跌出来,嘴中还骂骂咧咧的。
费瑜恒吓了一跳,连忙扶了一下:“大爷小心点。”
老大爷愣了一下,扶着他的手笑道:“哎呀这地方还有你这么好的小伙子真不容易啊,这破世道,这破地方,天天就是随便死人。”
“啊?”费瑜恒手抖了一下,“死……人?”
“是啊。”老大爷拍了拍他肩膀,一脸惋惜,“就在这楼道里,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我从来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啧,真是可惜了……小伙子啊,赶快回家吧,这大雨下的……”
老大爷腿脚利落地走远了,剩下费瑜恒一个人顿在原地,腿像灌了千斤重。
死人……
长得好看的……
不,不……不可能!
费瑜恒疯狂地摇头,但心跳毫无征兆地加快,快得几乎要窒息,四肢却一片冰凉。
“呵,呵呵……”费瑜恒牵动着僵硬的嘴角,“怎么可能呢……”
但他还是一步一步朝着楼道里走去。
他是不相信的,他是真的不相信……直到他看到费志钧的尸体。
那个时候,少年什么也感受不到。
触觉、嗅觉、味觉……
风声、雨声、人声……
身体、心里……
一切都归于寂灭。
连自己的心跳都感受不到。
这是……真实的吗?少年问自己。
他们是存在的吗?
那些回忆是存在的吗
我是存在的吗?
这个世界……是存在的吗?
费志钧真的很美,美如冠玉,绝世无双,平和而淡然,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等到天亮时分他就会醒来。
费瑜恒什么都感受不到,只看到自己的视线移动过去,看到自己微笑着扶起费志均,像是怕吵醒一个熟睡的孩子一样轻轻地说:“走吧阿叔,我带你回家。”
他抬起手掌,满是灰尘的地上渐渐化出巨大的冰块,晶莹剔透地像张用冰做的床,他轻而慢地将费志钧移到上面,就像一个睡美人,费瑜恒蹲下来碰了碰费志钧冰凉的脸,又抚开他额前的碎发,温柔似水:“等等啊,马上就到家了。”
费瑜恒带着他穿过大雨滂沱,穿过大街小巷,穿过盛夏回忆,穿过无尽温柔,来到最初的起点。
女人看到了费志钧的尸体,没有说话,沉默地可怕,连身形都没有晃一下,那一瞬间似乎连空气都静止了。
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似乎越传越远,到达了山的另一边。
费瑜恒似乎看到了女人走到房间里,孩子的哭闹渐渐停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费瑜恒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混沌的双眼渐渐清明起来,麻木的手脚突然动了起来,他猛地冲到房间里,门发出轰地一声巨响。
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猛烈的风夹杂着暴雨吹得窗帘呼呼作响,上下翻飞,风拂过女人逐渐变凉的身体,带着她的身体微微晃动,女人眼中的光彩早已熄灭,脸色铁青,布满血丝,像是即将破碎的瓷娃娃——女人吊死了。
小雅南在一旁熟睡不醒。
“呵,呵呵……”费瑜恒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的,他应该知道的……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那就是绝望……
女人的心已经死了……
费瑜恒笑着笑着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一滴泪流了下来,他从看到费志钧尸体的那一刻自己就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了七情六欲,对世间万物都麻木了,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是存在这里的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这时,方才被他摒弃的一切,愤怒、悲伤、绝望、痛苦、恐惧就像是潮水一般,将他轰然淹没,溃不成军。
疼啊……
好疼啊……
“啊啊啊啊啊啊——”
费瑜恒终于忍受不住,哭得撕心裂肺。
那个晚上,其实是他的生日宴。
他将女人和费志钧用冰块包在一起,放入地下室,在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无师自通地喝了酒,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又哭又吐。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夏夜的风也可以这么冷。
那年费瑜恒只有13岁,他找了很多地方,最后把他的母亲和他的义父葬到了一个偏僻的山坡,那里有个小墓园。
他不是没想过死,以前就想过,还不只一次,多想两次又怎么样,只是……他每当看到刚刚三岁的小雅南就忍不下心,这是那两个人的骨肉啊,至少自己要让她干干净净地长成一个大姑娘,替他的阿叔和母亲看着他们女儿慢慢长大,嫁人,有孩子,过幸福快乐的一生。
他不能死。
至少现在,他不能死。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一个男生从幼稚到成熟其实只要一刻。
费瑜恒没再闲着,他一个孩子到处找工作,还好这地方本来就是犯罪的象征,并没有什么禁止招用童工的规定。
他早上去打工,把小雅南交给他们的邻居照看,这也多亏了费志钧在的时候打下的关系,晚上的时候就把雅南接回来,教她认字读书,哄着她睡觉。
邻居是个中老年的妇女,她听到夫妻双亡的消息也很惋惜,想让费瑜恒过来和她一起住,但他拒绝了。
自己的痛还是得自己受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同情他,一年后,费瑜恒无意间听到一些小混混口中的话,知道了原来杀费志钧的人就是这个区域的帮派老大——苏衡。
一年前的费瑜恒也许会二话不说,疯了一般地要去杀了他,即使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辞,但是一年后,他冷静了,除了冻了大半个屋子以外他几乎连表情都没动。
他找了些人脉,又用了一些方法成功从一个三好少年变成一个不良少年——他进入了那个帮派。
他知道自己看到满脸横肉的苏衡的那一刻自己有多想冲上去把他大卸八块,但费志钧教过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半跪下来,甚至还微笑道:“衡哥好。”
苏衡对他很满意,也看中他的异能,费瑜恒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街斗时他几乎是拼了命,人们都说“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费瑜恒就是最后那种,没过多久费瑜恒就在那片有了点名气,有人私下里称他为“小恒哥”。
费瑜恒花了两年的时间忍气吞声,渗透到了组织内部,与其他区的帮派联合起来,一同歼灭了苏衡。
在那漫长的时光里,那个少年的眼神。
从幼稚、无知、固执终于转变为了淡然、冷漠、残忍。
费瑜恒至今还记得苏衡最后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气愤、恐惧,很多年前费瑜恒就见到过。
他疯狂地大笑起来,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荒野。
他从让人称赞的“小恒哥”变成了令人敬畏的“恒哥”。
一年后的夏日,天气逐渐闷热,四处都是虫鸣鸟叫,听得人烦躁,街上的治安已经好了不少,偶尔有人捣乱就会被人立即阻止,颇有种要转邪归正的意思。
不同于街道,偏僻的山坡上就凉快许多,不过也没有什么人愿意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乘凉,但是和往昔不同的是,今天的山坡倒是有个少年造访。
少年身材修长,面容姣好,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松散的刘海落到眼前,遮住了他快要入鬓的剑眉,白净的左耳上带着一颗小小的钻石耳饰,在阳光的闪闪发光。
他从山的另一头走往这一头,虽说只是个小坡,海拔不高,但路途还挺遥远的,天又热,可这少年手里领着一袋子东西,却连汗也不淌一滴,气都不喘一口,甚至路过他旁边时还会感受到一股寒气。
少年正是费瑜恒。
今天7月17日是他的生日,同时也是他的义父和他母亲的祭日。
平日里手下还会向他汇报一些事情,但一到这几天下面的人都心照不宣似的没再打扰他们的恒哥,况且真想冒死打扰也没这个机会——基本上谁也找不到他。
费瑜恒走到墓碑前,放下手中的袋子,是一瓶瓶的酒,他随手一挥,土地上化出一块冰,逐渐变成了像板凳的形状。
他先是像平常人一样烧些纸钱,磕磕拜拜的,然后就自己说着话。
这都养成习惯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在这里喝着酒,像是汇报情况一样把今天发生什么事情说一遍,说说费雅南怎么样了,然后把酒全部喝完,回家。
回家后,费雅南会和他说生日快乐,这几年长大了还会做些手工送给他。
这就是他生日的一天,而今年他十七岁了。
酒喝完了,费瑜恒的脸上却基本没什么变化,他站起来擦了擦衣服,一阵风刮来,费瑜恒才觉得有些晕,也许今年喝得有点多。
他知道他该走了,但走两步又停下来了,缓缓转过头去,看着眼前的两块墓碑。
一阵寂静。
“阿叔,你知道我当年没有说出来的愿望是什么吗?”费瑜恒突然开了口,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像首乐曲。
没有人回答他。
费瑜恒蹲下来,看着那块墓碑:“我当时许愿……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他哼笑一声:“可笑吧……”
“阿叔……我抽烟了,我喝酒了。”费瑜恒踢了踢一旁的酒瓶,“所有你不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回来管管我呢?”
“阿叔……”费瑜恒将脸深深地埋在掌心,“我真的……”
“我终究还是活成了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