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的眼泪》萤飞秋窗

6、第六章

　　一、
　　算不算拐弯抹角连同她一块骂了？林雪苦笑着摇头。

　　“怎么，”眉峰一挑，指尖缠绕起一撮长发，“我说得不对？”皮笑肉不笑的席安琪，比她更像一个大小姐。
　　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大小姐啊，“谢谢你的直言不讳，”衷心地、发自肺腑地，林雪笑望着这个性格捉摸不定的女人，“没错，如果不是为了报仇，现在我应该会先找座庙，超度你们。”

　　碍于修夏在场，林雪已把声音压到最低，不过做了鬼后她们的耳朵倒是愈发灵敏——温和的目光轻轻扫过她们惊讶的脸庞，她绝不是在开玩笑。
　　估莫有五分钟之久，明舒云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昨天才会说出那种话？”问的却是微笑不语的关妍，她恍然大悟，“难怪你一点都不吃惊。”

　　“舒云，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办？”关妍不答反问。

　　其实在海里，被林雪的痛苦吸引而至的那一刻开始，她们全都感应到她内心强烈的复仇意愿。只是比起她们莫名其妙的状态，关妍不过因为更多一点了解林雪。
　　林雪谦口中叨念的外甥女，比他这个虚长年龄的名义小舅，更有天赋也更适合林家，看着性子随和软糯，脾气却固执得可怕。
　　她也想见一见林雪，亲眼看一看她的天赋。谁能料到会在异国他乡，用另一种身份见面。

　　“我应该会和她一样的选择。”
　　慎重地开口，明舒云的话令贝琳达不敢相信地惊呼“天哪！你也疯了！”。
　　童枝紧张地咬着指甲不发一言，眼巴巴地看看关妍又看看林雪。

　　“嘁，一堆废话。”翻出天际的白眼赏给了林雪，席安琪撩起长裙，“素欣姐，再来一杯咖啡。”
　　徐素欣还没有回过神，表情有些呆滞，茫然地点头。
　　“我来吧。”林雪拍拍她的肩膀，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壶里的咖啡已经淡了，从橱柜里取出咖啡粉，重新洗了咖啡壶，放入新的。随着滚烫的热水注入，咖啡的酸甜夹杂着苦涩的香气，渐渐飘散开来。

　　“干嘛愁眉苦脸的？给本小姐煮杯咖啡有那么委屈吗？”一抹红色款款而来，空了的咖啡杯往她面前一搁，“还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你要怎么报仇是的你的事，我不会管，但你不许去庙里找和尚，等我想走了我自己会走。”

　　比起住警察局，被超度的恐惧更让鬼不安。席安琪也搞不懂，看着柔柔弱弱的林雪怎么也不像满脑子弯弯绕绕的女人？
　　“喂，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说超度只是她瞎编的？还是告诉她，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摆脱她们？
　　林雪觉得，对面的席安琪真是应了那四个字“阴魂不散”。如果不是一半为了自己，一半为了关妍，庙里？她都想过上教堂了。

　　被盯得烦了，“不委屈，相反，还挺感激你。”接过空杯，提起咖啡壶的时候手一下使不出劲，咖啡壶砰地坠落在木地板。壶倒没碎，咖啡全打翻在地。
　　“喂，没烫着吧？”正对错愕的眼眸，席安琪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别误会，我只是关心我的咖啡白白浪费了。”

　　“席安琪，你……”
　　隔帘被扯开，修夏光着脚跑了过来。
　　“你没事吧？”
　　迷迷糊糊地听着她们的谈话，修夏半梦半醒中感觉到林雪去了厨房。席安琪拔高的嗓门，所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以为林雪出了事。

　　他的出现打断了林雪的思绪，刚刚有一刹那，她想告诉席安琪关于她无名指上戴着的黑珍珠戒指。

　　“有没有烫到？”跨过一地咖啡渍，抓起她的双手仔细察看，修夏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杰拉德医生不是让你恢复锻炼后再做重活么，你忘了？”教训的口吻中夹杂着一些埋怨。
　　煮咖啡也成重活了？口罩下，林雪抿紧了唇，但笑意爬上了眼角，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笑什么？我是很认真地在告诉你。”

　　这一幕落在席安琪眼里，只觉得修夏大惊小怪，凉凉地插嘴：“她在笑你管得跟太平洋一样宽，啊，是加勒比海。”

　　抽回双手，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半头的男孩，林雪不由地眼眶一热：“我没事，你先去把鞋穿上。”如果她能拥有一个真正的亲人该多好。
　　“真没事？”他狐疑地瞅着她。
　　“真的没事，”眼眉弯弯，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别忘了我还比你大两岁呢，朋友。”

　　“我看你们朋友也别当了，干脆认姐弟不错。”
　　“席安琪，就你话多。”

　　这女人不说话是不是怕被别人当哑巴啊？林雪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再啰嗦，明天我去警察局之前先找间寺庙念经。”
　　“哎呀，修夏弟弟，来来，安琪姐姐带你去穿鞋，”做作地半掩住嘴，席安琪挽上了修夏的胳膊，“小心林姐姐生气。”

　　不料，修夏寸步未挪，皱起了眉头。
　　“想什么呢？是不是一下多出那么多姐姐不适应？”席安琪调侃道。
　　林雪瞪着她：“别理她，修夏。”哪有硬拉着别人认亲戚的？

　　“嗯，我适应不了。”
　　住院期间他的确把林雪当做妹妹，不过那都是拿来骗外人的。平白无故变成他的姐姐？接受不了，没有理由。

　　……这孩子真坦白。

　　“还有，你们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修夏不仅坦白，而且诚实，“林雪，去做手术吧，如果是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二、
　　午餐由徐素欣来做，童枝、明舒云帮忙打下手。席安琪主要负责挑三拣四，没多一会被明舒云赶出了厨房。
　　贝琳达坐在窗口一个人生闷气，她仍然无法理解。
　　关妍帮着林雪收拾行李，修夏说要再去一趟市场，会在开饭前赶回来。

　　拉开拉链才发现，属于林雪的东西几乎没有。
　　两件宽大的连衣裙，加上她身上穿的一共三件；就连内衣裤这些，也只有两套？她说是好心的护士长给她买的，只是尺码不太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随便将就将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行吧，她也不是小孩有自己的打算。关妍也不多说什么，将衣服折叠整齐放在一边。
　　“关妍，”林雪却有话想问她，“贝琳达戴的那条项链，你是不是见过？”
　　沉思了一会，“不确定，”巴洛克珍珠设计繁多，她见过就的不少，这么多年记不清也是可能的，“就是有点眼熟。”
　　设计师一般不舍得破坏巴洛克珍珠原先的样子，它的价值就在天然形成。

　　而贝琳达的那颗珍珠，厚度不会超过2毫米。就算不比蝉翼，想要在薄薄的两端钻孔打洞，要不就是设计师的心很大，亦或者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毁了珍珠。

　　“我去问问。”
　　林雪看得到的，关妍岂会看不到。

　　“贝琳达，”在独自赌气的姑娘身边坐下，“还在生气？”
　　“不，是我们的理念不一样。”
　　呃，理念就理念吧，关妍本就没打算跟她谈这件事，状作随意地提起：“项链很漂亮。”

　　普通的一句话，让贝琳达瞬时红了眼眶，摩挲着项链——或许她都没发觉这个习惯，“老师送我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她希望我的未来像巴洛克珍珠一样绚丽多彩。”眼泪扑簌扑簌直落，“我让她失望了。”
　　珍珠的光芒终究还是被无情的大海淹没。

　　无声地叹息，温柔地轻拍她的背，关妍迟疑着问了下去：“这条项链的设计很少见，你的老师在哪里给你买的？”假设她不愿说，她就到此为止。
　　“不是买的，”贝琳达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抽抽噎噎地说道，“是林老师亲手做的，我的生日是在六月，老师说珍珠是六月的生辰石。”

　　手僵硬在半空，“你的老师也姓林，双木林？”关妍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

　　“嗯，森林的林。”
　　“名字呢？”
　　“雪漫，林雪漫。”

　　三、
　　午餐摆放上桌，修夏也赶了回来。
　　满头大汗的男孩，白色T恤湿透大半，肩上背着一只大包，手里提着一张折叠床，笑得见牙不见眼。

　　齐刷刷地七个女人，在门口站成一排，皆是一脸莫名其妙。
　　看着他饭都顾不上吃，抹了把脸开始挪沙发，腾地方，铺床？

　　“他要住这不走了？”
　　旁边的鬼拿胳膊肘戳她，林雪不看也知道是谁。
　　“不是有床么？要两张干嘛，我们也不用啊？”
　　童枝歪着脑袋，问出的话令席安琪无法想象她，曾是拿了一堆证书的资格培训师。
　　“我们要不要帮帮忙？”
　　寄人篱下，袖手旁观，不是徐素欣的作风，踌躇的脚步慢慢往前挪了一小步，被林雪拦下——

　　“修夏，”她走向他，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她，“把床去退了吧。”
　　“不行，二手市场不给退货。”说辞准备了许多，他就等着她来。

　　“哦。”

　　结束了？修夏哑然失笑，看来想的理由都用不上了。

　　“修夏，”她往回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这钱，算我的。”
　　退不了，总不能让他吃亏吧？看了一眼被挪到一边的沙发，她还是不要告诉他算了。

　　“嗯，当然算你的，”不但这张折叠床算她的，修夏指了指沙发上的那只大包，“那些也算你买的。”
　　鼓鼓囊囊的一包，“哦，好。”想也不想地点头，林雪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去看看，喜不喜欢。”
　　他催促着她打开了大包。

　　下一秒，林雪呆愣在原地，面红耳赤，汗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