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史官

3、第 3 章

　　陈沉香休养多天，春季已过泰半。屋外桃花纷飞，乱红无数。随水流过小桥，同一池锦鲤嬉戏。
　　小四抱了衣服出去晒，陈沉香躺在躺椅上，微闭了眼，小憩。
　　小四怕她着凉，出来时拿了一粉色帔子给她盖上。
　　云钰无意中随落花上寻遛跶到此处，看见陈沉香略显消瘦的脸庞。
　　不知道是谁可怜，云钰思忖，若我能如你般坚决，必不会是今天这般尴尬境地。兴许该早早退了开去在发现他爱着你的那一刻，或者更早，在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那时，他也还未使我为他着魔。偏定不了心，延着，挨着，看他因折磨了你而心痛才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真的陷下去了。呵。多么希望我是你，在那深水般的眼睛里，微风吹不起半点波澜。
　　伸出手去，自言自语：“也不见得比我漂亮啊，可为什么他就认定了你呢，因为，先遇着了么？”
　　“可是，命运是个什么东西！”云钰忽然恨恨的道，又温婉了神情，“可是，为什么我却不愿伤你呢，明明有千百种办法，不说使沈卓爱上我，但要使你们因无奈而分离那是轻而易举的，可是下不了手呢，真是奇怪。你记得第一次见我么，我可记得你呢，清清楚楚，梳着最简单的宝髻，插着一支木簪，纯白的镶了银线的单衣，套一件月白的外褂，腰间系着浅红的帔子，下身亦是桃红的长裙，简直飘飘欲仙。那时，莫名自惭呢，你让我。可是打心底里我并不服气，因为就算是低贱的绿色我也照样穿得如沐春光，你不过是比我幸运一点罢了，其他的还不知道高低呢。于是啊，我就想办法惹怒你，可是，你好坏居然从不生气。你笑啊笑，然后就像沈卓一样把我的魂勾走了。”说到这儿，云钰咯咯的笑起来。
　　沈卓站在她的后面，双手握拳，青筋毕现。
　　“妈妈曾告诉我有一种酒，喝了会叫人忘记东西南北，你说是不是就是说的你呢。真好，你瞧，那些只喝过三杯两盏淡酒的人就不会知道你的好了。不过，沈卓他到底明不明白呢？哎呀，我们不管他，虽然喜欢他，可是他也不过是个蠢人罢了。”手抚上陈沉香的唇，“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葡萄酒？竹叶青？嗯，放心，握着身子虽脏，但这唇却干净得紧，本来想说送给沈卓，可惜，他似乎没那个福分。也罢，今天就送了它出去，省得心里惦记，无法老实做人。”
　　吻下去，温温软软的，有些微甜味，仿佛竹叶的清香。
　　沈卓也必是喜欢这味道，云钰酸酸的想，又有点小小的窃喜。
　　沈卓呆愣了一下，在云钰居然去吻陈沉香的时候，似乎不知道该为云钰的背叛而愤怒，还是该为自己宝贝的被觊觎而发飙，到云钰抬起头，沈卓才回过神来，怒喝：“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你不都瞧见了，还问！”云钰悠悠的道。
　　“你怎么能这么做？”沈卓厉声责备。
　　“我，怎么了？”云钰忽然想哭，“便只准你伤她心，我什么也不可以做么？沈公子，你怎的这么糊涂。是你无法护她周全，有人替你你不是应该感激么？！你带我回来做戏，可我一青楼女子，又非戏子自然做不得全套，找些事发泄被你伤了的心不是很正常么？”
　　沈卓一怔随后咆哮：“你给我滚出去，滚远远的。”
　　云钰拭去眼泪：“沈公子，沈大少爷，我到底也还是您请进来的，好歹也要你送我回去不是，免得人家说沈府没有礼节。”
　　“你……”沈卓脸色乌青，愤怒异常。怎会眼拙惹了这么个难剔的刺儿。
　　“闹什么闹。”陈沉香睁开眼来，有气无力的呵斥。
　　“没什么事，沉香，你再睡一会儿。”沈卓哄道，替陈沉香拢了拢帔子。
　　陈沉香坐起来，掀过帔子横放在怀里：“相公没事做了么，怎么会遛跶到这儿来了？这春暖花开，正是谈生意的好时节，若真没有正事，邀人去踏青也是好的。这院子冷冷清清，我又才生过病，莫把风寒过给了相公才好。”
　　沈卓不知如何作答，只是苦笑着摇头。
　　“云姑娘，坐吧，莫要再哭，仔细眼睛。”陈沉香道。
　　云钰破涕为笑：“我没事，劳沈夫人费心。”
　　“那就好。姑娘家哭着总不妥当。万一把这运气哭没了，那可真是不妙。”陈沉香捂着嘴，咳嗽两下。
　　“还要不要找大夫看看？”云钰问。什么都没了，我，认了。命啊，就是这样的期待而已。一路行来，鲜花几朵不过点缀，何曾会出现花园。
　　“不碍事。”陈沉香站起来，“我去给你沏茶。”
　　“为什么？”沈卓拉住陈沉香问。
　　“唉？”陈沉香迷茫。
　　“为什么对她都能那么好，却不给我好脸色？”比外人尚且不如了么？
　　“咦，相公可真冤枉我了。我既关心相公的身体，又关心相公的生意。时时也是对相公笑着，哪里没有好脸色了？”陈沉香笑着问。
　　“不要。不要这么对我笑。沉香，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是我不对，不该猜忌你和你哥哥，不该千方百计的试探你打击你。可是，沉香我知道错了，原谅我，行不？”沈卓素来刚毅的脸上露出了脆弱的神色。
　　“猜忌，我和我哥哥？呵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原因呢！”陈沉香愣一下又笑起来，然后再猛烈的咳嗽。
　　“真好笑。”眼泪流出量，陈沉香捂着嘴微笑。
　　看吧，我都说了，要嫁也该嫁个老实人，这大门大院的有什么好，爹娘，有什么好，你们说呀。
　　“别笑了。”云钰开始担心。
　　“可是，你能说你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初夜没有落红不说，你怀上孩子的时候，我根本忙得没时间跟你接触。”沈卓痛苦的发问。
　　“不是你的？好哇，你连那么久以前的事都记得，可独忘了这茬？你不记得那月初七你有回来过，不记得你在书房荒唐一场？你记性真好，真好。”
　　“你说什么？”沈卓呆住了，扣住陈沉香的肩膀摇晃，“那不是一场春梦么？我醒来时并未看见你。”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丫鬟？非得伺候你？还是你以为我身体比你好，禁得起那些严寒可以陪你到天亮？”陈沉香掰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我累了，您请回吧。”
　　沈卓截住她。
　　“请放手，我现在要去休息。”陈沉香说，转过头对云钰道，“云姑娘，对不住了。”
　　云钰摇摇头。
　　“不放。”沈卓坚定的否决。他不要放开，不管一时还是一辈子。
　　陈沉香吸足了气，使劲一甩手，却不料力气过大，失足栽倒在地，撞到了铺路的石板。有湿热的东西从下腹流下。
　　“宝宝。”陈沉香低低喊一声。我们无缘么，也罢，我也不放心你来到这世上。这世上没有像样的父母，他们不是，我也不是。不知如何给你幸福，索性你自去了吧，娘亲不拦你。
　　“沉香？”沈卓惊呼。
　　“如你愿了么？”陈沉香并不抬头，伏在地上，轻声问。
　　“沉香，我不是……”沈卓试图辩解。
　　“妹妹。”一声呼喊。
　　陈沉香挣扎着抬起头：“哥哥回来了呢。”
　　陈勋掠过来抱起她：“我带你找大夫去。”
　　“别急。那边是嫂子么，真漂亮，哥哥以后有人照顾了。”陈沉香笑笑。
　　“别说话。”陈勋止住她。
　　血从藕荷色的裥裙上渗出，一点一点的滴在青石板上。
　　“快把她抱回床上。我已命人去请王御医。”那女子快步过来。
　　“太远了。”陈勋六神无主，“妹妹等不得，等不得。”
　　“那你能保证她受得了颠簸。陈勋，你脑子给我清醒一点。”女子喝道。
　　“可是，筱筱，妹妹她已经流了这么多血，我好怕。若是我快一些，一天，不，半个时辰也好……”陈勋哽咽。
　　“别担心。你先把她抱回屋，请这里最近的大夫先来看看。思家骑的是驰风，脚程很快，不用担心。”筱筱安慰。
　　“皇宫中常有这事，御医经验丰富，真的不用担心，而且，你再不正常点，我可吃醋了。”筱筱道。
　　陈勋深吸一口气：“沈卓，妹妹的卧房在哪？”
　　沈卓由空白中回过神来，伸出手要去抱陈沉香。
　　“争什么！现下当务之急是送妹妹回屋，同时派人去请这里最好的大夫。沈卓你作为一家之主难道不要安排一下么？”
　　沈卓咬咬唇，开口：“小四。”
　　小四抱着衣服过来，看见陈沉香被陈勋抱着，衣服顿时散落一地。
　　“夫人，怎么了？”小四僵着手脚问。才一会儿呢，怎么就又出事了，这天杀的，不见得夫人好过半天吗？
　　“小四，你去请大夫。要快。”沈卓吩咐。
　　小四拔腿就跑。
　　陈勋随在沈卓身后进了陈沉香的屋子。
　　筱筱理了床，让陈勋放下人：“下面就等大夫了。”
　　汗水浸出陈沉香的脸，沈卓用衣服替她擦去。
　　“我妹妹为什么会摔在地上，沈卓你是不是该给个解释。”走之前，妹妹说沈卓对她很好，就是这种好法？
　　“我不想说。”沈卓让下人换盆热水过来。
　　“你不想说？那，我来说。”筱筱笑道，按住想起身揍人的陈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