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卷伍 小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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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屋外一片通亮，而屋内却黯然无光。
“宋大爷，多日不见了，今儿是要春桃还是燕儿伺候您呢？”外边传来清娘拉客的声音，烟落听了不禁深锁了眉头。许是清娘知晓她在教导七雪，便说她今晚有客，如此才能解释为何这一晚过得如此平静。
起身将烛台上的红烛点燃，烛光之下，烟落的神情是那样的淡漠。
烛影摇红，映得屋内一片暧昧。
七雪依然斜卧在床榻，宽大的领口再次下滑，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嘴角不再含笑，然而即使他那样平淡地坐着，依然美得如诗如画。
不久之前，少年脸上的笑意如花之凋零瞬间褪去，而后他柔和的嗓音似是被压下三分，一个名字从他口中缓缓吐出，以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口吻，他说：“风瑾。”
那一刻，烟落稍稍一愣，双瞳忽然蒙上一层忧郁，随之是漫长的沉默，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不知在想着什么，而七雪也就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动作，时而玩弄一下自己手指，时而又拨弄几下额前的发丝。
“你认识风瑾公子？”亦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烟落终于开了口，“七雪和风瑾公子是朋友么？为何要找他？”也许这些本不是她该问的，不过是出于好奇便问出了口。
可七雪倒也答得毫不含蓄，扭头看向烟落，他有礼而道：“恕无可奉告。”
烟落闻之微微颔首，“没事，其实这些都是七雪的私事，烟落本不该多问。只不过……”她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我不知你和风瑾公子之间究竟有什么，但为了寻他而步入烟花之地其实很不值得，如今我只奉劝你一句，无论遇到怎样的坎坷，千万不要遗失了自己。”语毕，她站起身，“倘若你没什么要问的，那么我先回去了。”言下她转身走到门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开了又合，七雪坐正了身，望着紧闭的房门，忽而嘴角勾起一道优美的弧度，“遗失了自己……”他细细琢磨着烟落的话语，许久许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烟落回到房里，只是伏在窗边望着今夜满天的繁星，不知为何竟止不住地去想那个名叫七雪的少年，那样妖娆的容颜、媚人的双瞳，他竟然只为了寻找风瑾而踏入烟花之地，以一个小倌的身份，简直胡闹。
烟落总是不经意地想到她及笄那年的冬天，那时她本是清婉楼内一名小丫鬟，却在一夜之间成了姑娘，清娘要她去接客，而她却固执异常、宁死不屈。回想当初的自己，再看如今这个身为头牌女妓的柳烟落，即使她仍保持一身干净那又如何？在世人眼里她终究是个当红妓女，肮脏不堪。
初见七雪的时候，她曾被那少年绝美的容颜及其清澈的笑容所感，心想：人如其名大抵便是这个意思。那时候她以为七雪会永远如雪般纯洁清澈，却不料转眼之间一切皆非。
也许最可怕的不是身体的堕落而是心灵的枯萎。多年前初入此行的烟落，曾反复告诫自己，无论遭受怎样的侮辱，只消她没有遗失自己，就仍然是最初的柳烟落。
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终究是难以避免的，尽管她此刻依然为她最后的尊严死命地坚持着，却不可否认，总有些东西在隐隐中悄然改变。
她开始学会伪装，懂得扬起嘴角，撑起她的一丝骄傲。偶尔静下心来，她会努力地去寻觅，希望找回原本的自己，那个单纯无心计的女孩，可惜辗转流连间，她到底留住了什么？单纯没留住，笑容没留住，还有她曾经深深爱着的那个男子，她同样没有留住。
在青楼驻留得时间越是长，她就越是害怕，有时会极度的恐惧，生怕未来的某一日，她柳烟落将自己都遗失了，到那时，还有谁会认得她？怕是连她自己都不再认得自己了。
……
今夜的星空真的很美，或许是因为她很久没有如此静心地遥望过了，才会觉得分外的美。
不过她经常会看夕阳，那是那个叫做风瑾的男子教会她的，风瑾每次来都会拉着烟落一同在窗边看夕阳，他说他很喜欢夕阳天时那种落日余晖映晚霞的场面，是时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艳红色，格外的美。
烟落总是颔首应是，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夕阳天，因为每每黄昏时分，她总是会想起三年前的七夕，同是晚霞布满天的时刻，她深爱的男子对她说出“对不起”三个字，而后决绝地转身离去。
那之后的好多个月，她常常在睡梦中惊醒，梦里她拼命地伸手想要抓住萧澈，却总是抓不住任何。
而风瑾却说，他喜欢仰望着夕阳天，那感觉就好像是在仰望幸福。
幸福？那似乎是一个离她很遥远的词，可她还是会如风瑾说的那般仰望着那片或红色或金黄的天空，想象着终有一日自己会很幸福。
而如今，魅七雪的出现带来了太多的疑点，七雪说，除了在这清婉楼，他还当真在别处找不到风瑾。如此一个神出鬼没的男子究竟会是怎样的人？烟落不解。
从第一次见到风瑾，他一眼洞穿她的心事，当时烟落便知道此人绝不简单，然而日后他待其如知己一般，她便不曾想过此人的身份会是如何的特别。直至今日，她开始揣测，风瑾到底是谁？他日日来此会见她又是为了什么？只是纯粹的寻个知己谈谈心事，还是抱着某种目的而来？
如是想着，她开始坐立不安，屋外热闹非常，她死死地盯着房门的方向，有一种念头在心底渐渐滋长。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她若要查清真相，首先要做的就是找清娘将风瑾的底细问个清楚。
当时烟落不曾想过，在她做出这个决定之时，就注定要陷入这个漩涡，难以自拔。
……
本是打算去找清娘的烟落在拉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却在走道上见到了一个人，当然，此人若是出现在市井大街上，她断然不会去注意她，偏偏这人如今出现在清婉楼的东苑，以一个女子的身份。
这个女子的脸很是陌生，而且看她的衣着，定不会是楼内的姑娘，但要说一个女子来青楼寻欢却也着实大胆，况且这里是清婉楼的东苑，东苑内都是姑娘，就算此女当真是来找乐子的，也该去西苑，作为一名女子，清娘会这么容易地放她上来么？
当然，最令人产生怀疑的还是这女子行为举止间所带有的鬼鬼祟祟，她一边查看每一间房内的情况，一边环视着四周，像是生怕别人发现她的行踪一般，那一刻，烟落见其进了一间房，那本是一间空屋子，却在今日突然住进了一个人，一个妖魅至极的男人，魅七雪。
“她是来找七雪的？”好奇心作祟，烟落悄悄地走到那间房前，躲在门边透过门缝看着里边二人的一举一动。
屋内，七雪坐在桌边，手里端着一只白瓷酒杯，轻啜一口，他忽然开口，“小瑶，你来了啊！”
那女子，或者该称之为少女更贴切一些，正是七雪的师妹夙砂瑶，只是烟落自然不会知晓这二人的关系，只见她施施然行至七雪的对桌坐下，由于背对着烟落的视角，导致烟落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然而听她说话的口吻，却觉得语气中透着无限的忧愁，似是此行只为带来一个坏消息，“嗯，依然找不到风瑾。”
此刻的七雪没有笑，反之眉间流淌着一丝凝然，“你回去见了师父，他怎么说？”
夙砂无奈地摇了摇头，“师父说，风瑾应该也是为琉璃而来。”她的声音不如以前那般欢快，字字句句中都透着担忧。
“风瑾怎么会知道琉璃的事？”七雪不解地问道。继而夙砂哀声叹了一口气，“有一件事你和我一直都不知道，师兄，你绝对想不到，风瑾他是谁的儿子。”
轻挑柳眉，七雪秀美的容颜上蓦然泛起一层愕然之色，“风瑾他……不是风释的儿子吗？”
夙砂低声笑起来，“在外人眼里，风瑾当然是风释的儿子，而事实上，风释只能算是风瑾的半个爹，而他真正的父亲，是殷子离。”
“义父？！”七雪媚人的双目豁然睁大，猛地站起身，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夙砂，不敢置信地摇着头，“这怎么可能？义父曾说过，他并没有子嗣。”
“我可不知道你义父曾经对你说过些什么，但你要知道，今日我告诉你的这些话全是师父对我说的，我没理由怀疑师父。”她说着，竟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当然，如果师兄要选择相信你的义父，我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你们父子情深。”
七雪沉默着，缓缓坐下身来，“那么说，风瑾之所以会知道琉璃的事，全是因为义父告诉他的咯？”
夙砂语调坚定，“不，倘若真是你义父告诉他的，风瑾断然不会到这个时候才有所行动。”如果真是殷子离告诉风瑾关于琉璃剑的一切，那么早在二十年前，殷子离被封印之时，风瑾就该开始着手寻找琉璃的下落，设法解除封印，救出他的父亲，然而他没有。
七雪眯起眼，有一股杀气从那对狭长的凤眼中射杀而出，“所以说，这件事一定是其他人告诉他的，而且那人一直以来都躲在暗处教导风瑾该如何做，怕是这次也是那人告诉风瑾说时机成熟了，让他可以行动了吧！”
夙砂甜美地一笑，这是今日她所露出的最美的一个笑容，“师兄果然聪明，那你可有猜到那人是谁？”
“风释。”并未多加考虑，七雪脱口而出，旋即看见夙砂惊讶的神情，他便知道他猜对了，“小瑶之前说，风释只能算是风瑾的半个爹，那么风释的另一半身份，便是风瑾幕后的指使之人吧！”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个醉汉的声音，“瞧这不是柳姑娘么？你怎么在这儿，要不要陪大爷我喝几杯酒去？”
隔着房门，七雪和小瑶的脸色顿时转为煞白，七雪飞奔至门边，拉开房门一瞧，却见烟落已被那名醉汉搂着朝二楼尽头而去。合上门的瞬间，七雪陷入了沉思。
此刻夙砂走到他的身边，“看来那丫头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内容了，”对上七雪的双眼，她再度问道：“师兄，要如何处置那个丫头？”
七雪抿了抿唇角，命令道：“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动她丝毫。”
“师兄……”夙砂方想说些什么，却被七雪截去了话端，“你知不知道，我今日同她在一块儿近两个时辰，醉琉璃竟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夙砂黑亮的眼睛忽的睁大，“这怎么会？上次不还有反应的吗？”
回到桌边，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七雪的双颊泛起两朵红晕，分外妩媚，“所以，在查明事情真相之前，我要柳烟落好好地活着。”
（卷伍完）
[2009-1-21 19:17:30 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卷伍 小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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