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缨》小林一月

4、序四

　　这是叶始凝四年来第一次带人走进这个房子。

　　暗红色木质的地板，熄灭的炉火，墙上被装裱的字画，温暖的配色。百叶窗和窗外的桂树，风吹过，连带着他的影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叶始凝强压住内心涌来的悲伤，走到壁炉旁，搬开表面的地板，打开了藏起来的地下室。
　　而陆嘉誉的意识早已经模糊，整个人晕了过去。

　　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样，那么熟悉，像胶片只是倒带。
　　受伤昏迷的病人，不顾危险救治的医生，淡淡的桂花香气，浓烈的血腥味。

　　叶始凝低下眼，眼睫修长，在脸上投下一层浓密的阴影。
　　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和当时的那个人有没有什么区别。自己不过是东施效颦，又学得几分真心呢。
　　他暗嘲几声，沉默地抱着陆嘉誉往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的地板有些吱吱作响，这里很暗，却布置的十分精美。
　　厚厚的白色羊毛地毯，柔软地铺满整个房间。墙上贴着几个红色的剪纸，花样简单但可以看出十分用心。另外还挂有许多中国画，梅竹花草，笔触细腻，似乎出自一人之手。

　　叶始凝用脚踢来几块木板垫着地上，小心翼翼地防止血滴在地毯上，然后把陆嘉誉放在了床上。
　　他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把所需的器材拿出来，解开陆嘉誉的衣服细细查看。

　　陆嘉誉脸色惨白，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他平常说话总是言语带笑，英气逼人。如今这副落魄模样，却也让人心尖一颤。

　　叶始凝却不在意这些，只认真检查着陆嘉誉的伤口。
　　胸口被枪击的地方都射穿了，有好几个弹孔。本就伤的极重，再因为剧烈动作，早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更不要说里面的内脏是何等光景。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叶始凝忙了整整一晚上，开膛破肚，消毒缝合，又给陆嘉誉抱来一些被子，小心的护住伤口，靠在床边就睡过去了。

　　沉沉的梦里，自己和另外一个人正坐在山坡柔软的草垫上看日落。

　　太阳一点点沉进山头，天空半壁青白，半壁绯红。细小丛生的蔷薇沿着小径歪歪头，露出星星一样的花蕾。
　　那个人坐在自己身旁，任凭余晖淌过他柔和的额角，溶在他深深的眼底。

　　“真开心啊。”
　　“不知道还能不能一起，再看见这么好看的落日呢。”

　　自己沉默地望向说话的他，声音很快消失在无言里。
　　夕阳下，那人是多么温柔，余晖为他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色，他就像是吹醒了群松春醉的风，不惊人安眠。

　　他看着那人的眼睛。
　　他想说：我也好开心。
　　我也好想和你一起看更多这么好看的落日。
　　好想每天都能和你安静地坐在一起。因为单是这样，我就一点也不寂寞了。

　　可他张了张口，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这么开心的时候，你却看起来这么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