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羽楚歌》泠衡

2、春日宴

　　羽无歌跪倒在地，从怀中捧出本属于徵璃殷的令牌，“叛徒已伏法。”
　　坐在上座的中年人翻了一下军报，神色淡淡，“本来不必你亲自出手，但你们师出同门，这个机会是我给你的，你得懂。”
　　“属下明白，属下亦痛恨徵璃殷已久，没有将军收留，属下活不到今天。”羽无歌将头埋得更低。
　　“懂事，徵璃殷的玉清殿就先归你管吧，也不必太费心。”程镝放下批改的笔，直视羽无歌，“这回要出趟门，替我杀了黎开，这个时辰，宫可凡他们估计也要准备出发了，去找他们吧。”
　　羽无歌磕头转身离去。
　　玉墟殿前停着马车，宫可凡正坐在马车上，无聊地晃着马鞭，两边商韶华和角凌云各骑一马。
　　遥遥看见羽无歌走来，商韶华勒紧缰绳喊道：“您可快点吧，我们在这等你多长时间，还在磨磨蹭蹭。”
　　羽无歌翻了个白眼，“要是你们杀黎开用不着我，会等我？”
　　角凌云看向她，“徵…”
　　羽无歌掏出令牌，“死了，我下手很利落，没遭罪。”
　　角凌云抿紧唇角，不再吭声。
　　羽无歌跃上马车，宫可凡递给她一把瑶琴，“杀黎开用的，拿好别弄坏了，这和你佩剑不一样。”
　　羽无歌轻扫琴弦，“徵璃殷的？”
　　宫可凡没回话，打马前行。

　　楚华还未踏进黎将军府，就有小厮前来相迎，“我家将军今日在后院等您已久。”说完上前引路。
　　楚华微微欠身，跟了上去。
　　府中白玉为阶，金石作台，楚华见了黎开便道，“黎将军府上真是气派，恐怕皇宫都稍逊一筹。”
　　黎开笑开了眼，挤出眼角一道道皱纹来，本应风吹日晒的将军却护养得当，脸上除了这几道皱纹之外，皮肤倒是细腻，“楚将军言重，岂敢岂敢啊。”
　　楚华在心里暗骂老匹夫，这叫不敢？但面上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我还不敢让黎将军这么称呼我呢，谁不知道自从政启元年后什么猫狗都是将军，您这先皇封的将军才是正正经经的。”
　　黎开连连摆手，“楚将军少年英才，统着漠南营可不是等闲之辈。”
　　楚华鸡皮疙瘩掉一地，心说这互相恭维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赶紧叉开了话题，“黎将军也应知道我来的目的，我一路从漠南到这儿也足以见诚心，您这批粮食什么时候能卖给漠南营？”
　　黎开听他提到粮食，正色起来，“粮食的事啊，不瞒您说，虽然这淮北今年丰收，但这前几年的亏空也不能不补，所以之前和您说的这价真的不能降了。”黎开摆弄着腰间翡翠玉佩，那是他极心爱的一块，通体翠绿，找遍全国也不会有第二块。
　　楚华有些气笑了，“我南下几千里可不是来观摩您这新院落，听您讲这些的。”
　　黎开笑说：“楚将军还想要什么价格呢，这放在整个南境找不出更低的价了吧。”
　　楚华盯着黎开腰间玉佩，一心想这一块小小玉佩就可能几十家普通百姓几个月的口粮就有些咬牙切齿，“要不是北境大旱，这粮价会涨得如此离谱？黎将军，做人不要太贪，您在淮北如此作为，传到京都陛下耳里，您想陛下会高兴吗，陛下虽年少，但也有也有程将军受先皇遗诏辅佐…”
　　“程镝？你以为我和程镝同袍二十余载是笑话？楚将军不妨留下小住几日，过几日在席上同程将军派来的人一道和我乔迁之喜。”
　　楚华听闻道，“好，我倒也要看看，黎将军和程镝能有多熟络。”说罢甩袖离开。
　　黎开望着他的背影，轻蔑道：“黄口小儿!”
　　黎开办乔迁之宴请了半城的豪绅官宦，用度铺张。宴席当日未到桃花开放之时，为了应景，叫人用丝绢制成桃花模样，绑在树上，满城绯红烂漫，让人恍惚以为到了春日，黎开洋洋自得地称这场宴席为春日宴。
　　钱怎么能不算是好东西？有钱的能让不是这时令的花满城盛开，没钱的掘草剥树皮也填不了肚子。
　　一片笙歌，半境饿殍。
　　宫可凡一行人被门房恭恭敬敬地迎进将军府，但也被恭恭敬敬地搜查一番，黎开在宴上举酒致歉，：“所有宾客入席都要经这一步，是为了大家安全着想，如有冒犯，黎某满饮此杯谢罪。”
　　楚华不屑一笑，因为前几日的事他被安排在末席，却眼力极好看见首席上宫可凡一行人，其中一个戴着斗笠，楚华心中一顿，应该不会是她吧。
　　宫可凡放下酒杯，“黎将军，我家将军贺您乔迁之喜，命我等送这位姑娘来为您献上一曲，希望能不负您盛情款待。”
　　带斗笠的女子抱琴深鞠一躬，随即弹奏起来。一曲奏毕，黎开站起身来赞道：“我也曾在京都呆过，有幸听过京都霓裳馆中号称天下第一琴师的琴曲，当时觉得惊才绝艳，可与此时此景相比才能明白什么叫‘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商韶华心说：真能拍马屁，羽无歌是为了这回任务才开始练琴，能听就不错了。
　　羽无歌站起来摘下斗笠致谢，黎开看着她的眉眼心中不由得一凛，像是早晨刀剑上的秋霜，看得人心底寒凉。
　　羽无歌可能也是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表情冷淡，就装作乖巧地冲黎开笑了一下。
　　黎开顿时觉得这女子有意思，这般笑来却又像是秋天粘了晨霜的仍盛开不败牡丹了，显贵之间送个乐伎也是平常事，黎开不疑有他，招手让她上前斟酒。
　　宴席上原本的舞女乐队又表演开来，又热闹起来。
　　羽无歌再三斟酒，黎开起了呷昵之心，就是不喝，羽无歌只好一杯杯饮尽，等她略显醉意，一把搂进怀里，摸了摸羽无歌的下巴，“美人多饮。”捏起酒杯往她嘴前送。
　　羽无歌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只装作委屈，“大人怎么不喝，可是我哪里粗俗让大人不开心了？”
　　黎开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后凑得更近，羽无歌心里厌恶但也只能先轻轻推开他看起来不胜娇羞的样子。
　　楚华在末席看着羽无歌，知道他们这是来杀黎开，只得忍住不站起来制止。
　　看着黎开都快埋到羽无歌脖颈时，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宫可凡很快注意到楚华，但已来不及在别人身上分散注意力。
　　席上，只见黎开突然捂住胸口，怒目圆瞪，来不及说什么就猛地喷出口鲜血，羽无歌来不及躲闪，大半鲜血淋在她脖颈上，像是冬天雪地里开出朵朵红梅。
　　她嫌弃地推开黎开的身体，接过宫可凡递过来的手帕，机械擦着身上的血。
　　宫可凡在堂中间站定：“程将军口令，黎开里通外国，罪无可赦，当场毙之，九族株连，凡可告发罪名，酌情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