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候》永远的19岁

4、PART 4

　　等这个夏天过去，钟云高二，正洙高三。
　　“非人的生活啊。”正洙靠在泳池边，对着颜色渐深的天空，展望着自己接下来一年的生活。旁边的钟云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眼神却一点没关注正洙看似迷茫的表情，全投射在池边的泳装美女身上了。
　　“喂。你听我说话没有？”手掌在水里一推，水花溅了钟云一头一脸。“我在听。你看那边那个，够辣吧？”正洙顺着钟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哇。是不错。”于是讨论的话题自然而然的转换了。
　　忽然，正洙想起来什么，拿眼角蔑视钟云：“我好像记得，你上个星期才开始跟校花交往吧？她还不够你看？”钟云终于移过眼，装得一本正经：“她是她。我这是在欣赏。懂么你？”正洙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低下头，盯着水看，再抬头看看满脸兴奋的钟云，挥手朝他的背上拍了一掌，笑道：“我说，你对她，还是认真点。”“还要怎么认真？难不成还要我保证以后娶她？”钟云头也没回。“不是。我是说，你起码……唉唉，你可不可以先别看那边？”
　　钟云转过脸来，盯着正洙的眼，嘴角是那抹惯常的坏笑：“得了吧。人家校花都没你这么认真。”正洙皱皱眉头，视线移向一边，没说话。钟云似乎没发现哪里不对劲，转身一头扎进水里，一会儿就看见水面的影子飘出去老远。
　　以学业为重这样的话，看来用不着对他说了。反正他是艺体班。谁有时间操那么多心？
　　明天，就要开始补课了。

　　钟云开学的时候，正洙已经上了半个月。一进9月，传说中的高三月考就凶神恶煞的降临了。上课时，钟云偶尔会被一阵清脆的手摇铃声唤醒。不同于上下课的电铃，那是高三的考试铃。钟云有时候会想，不知那个人考得怎么样。不过马上又会嘲笑自己，像他那样的模范生，考试机器一台，哪轮得到自己担心。
　　可是钟云，也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正洙了。说来也奇怪，学校晃来晃去就那么点地方，回家也就那么条路，居然就硬生生的碰不上。
　　秋风，吹得后背有些发凉。钟云这时开始怀念有人在背后挡风的感觉。虽然不载人的单车，骑起来又能像飞一样。
　　然后某一天，钟云发现了一件事。
　　他偶然在音乐教室门外的墙上，看见了朴正洙的名字。这个艺体班专用的教室，在高三月考时也被征用来做考场。门口的名单上赫然是第四考室。虽然艺体生从来不用关心这些，可钟云还是知道，进了这里面，就已经年级排名一百之外。
　　这对于朴正洙来说，意味着什么。

　　钟云开始听说，朴正洙垮了。当时他正在高三教师办公室做公区清洁，听见老师这么一叹息，一不注意踢倒了旁边的水桶，脏水洒了一地。老师大声教训着，他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只是皱着眉，来回使劲擦着那道已经一尘不染的窗框。
　　朴正洙，会垮么？不信。
　　然后是在厕所里，听见有人议论，以前的中考状元朴正洙，进了高三成绩直线下降，现在每天基本上不出教室，连晚饭都在教室解决，抓紧每分每秒看书，刻苦的可怕。旁边有人很小人的笑，他以前那么厉害，也有今天啊。钟云冷眼扫过去。那人被盯得莫名其妙，却还是识相的闭了嘴。
　　所以才一直碰不上。

　　几个同学一起吃了晚饭，大家起身。钟云挥挥手：“你们先走，我还有一个炒饭打包。”“哟，什么时候开始还负责给嫂子送饭了？”“钟云，就算她是校花，你也不能这么听话啊！”……“走吧你们！”一脚一个，统统踹出去。给校花送饭？开什么玩笑！
　　提着盒饭上楼，拐弯。站在门口放眼一望，高三一班，里面只有一个人。
　　正洙正在奋力的抄写这次化学考试的错题。最近状态差得可怕，心里着急，可又知道不能着急，只能尽力克制着，把全部时间投入进去。下一次，下一次决不能再这样了。可是心里又有点发毛，如果再这样，怎么办？
　　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抬头，看见钟云站在面前，手里的一次性饭盒在眼前摇晃。“拿去，鱼香肉丝炒饭。”喉咙忽然像被哽住了一样说不出来话，只能这样直直的盯着那张脸。依然是那样的坏笑，拿起自己摆在桌上的面包，嘴角一歪：“就吃这个？怪不得越来越笨。”从课桌底下伸脚踹过去：“再废话晚饭就你请。”那人拍拍裤腿上被踹上的灰：“请就请，我扶贫。”又是一脚。
　　不过是真饿了，吃的真香。
　　“我说，”钟云咬一口面包，囫囵不清的说着，“你至于么？晚饭都不吃。”“你不看看我这有多少要做的。而且我吃晚饭，就是面包嘛。”正洙努力的咽下一口饭，边说边把水杯递给钟云。某人白了他一眼，起身去净水器那里接水。“我还是觉得你太夸张了。我以前钢琴比赛也没有一天24小时坐琴凳上啊。要放松。跟我学学，看看，什么叫心理素质。”“你？”正洙差点被水呛到，一阵咳嗽，“你是放松，你有紧张过吗？切。”“哼，瞧不起人。”“我没说过哈，少冤枉我。”“你那明明就是瞧不起。”“我没有。”“明明就是。”“没有。”……
　　真没营养的饭后对话。
　　正洙忽然停住了，垂着眼。“想什么呢？”钟云随手抄起桌上的一张卷子扇过去。“没啥。”正洙抬眼一笑，一把夺过卷子，展平压在一堆书下。“你跟校花，最近是不是没怎么见面？”“见面？还好吧。最近又开始上钢琴课，没时间。”钟云看看正洙，低头又开始玩他的化学总复习，“怎么了？”“没。”正洙只是浅浅的笑，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的胡乱画着，“我跟你说，你那个可是校花，追的人从教学楼排到校门口。人家都当个宝，你还把她凉一边。”“我没凉她，不是没时间么？”正洙笔头一停，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女生嘛，是要花时间的，不然你抓不住她的心思，搞不好哪天就变了。明白？”说完，很大爷地把空饭盒递给对面的人。钟云看着正洙，似笑非笑，接过饭盒的时候居然没做任何反抗。
　　钟云走出教室的时候，正洙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久之后，一个爆炸新闻开始流传。由于钢琴王子醉心钢琴，校花不堪冷落，转投他人怀抱，目击者无数。虽然校花出墙在先，两人还是和平分手。王子公主的爱情，宣告破灭。
　　八卦传到正洙班上的那天，他正挠着头算着数学题。听着旁边女生的悄悄话，笔尖在纸上停住，手上一用力，戳出一个小洞。

　　完成了失恋这个人生必修课，钟云忽然发现自己还是过得跟以前一样。是真正的跟以前一样，因为正洙在第三次月考时恢复了状态，又能常常碰到了。
　　生活里面什么都没少，挺好。
　　一晃又是元旦。文艺汇演，钟云的钢琴当然是保留节目。不过这次，正洙已经不可能去现场观摩了。高三要上课。
　　所以钟云那天自弹自唱轰动全场的时候，正洙正在教室里瞪大了眼睛看黑板上的物理题。

　　我会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希望他也能做到。不过那小子有理想没？
　　——1999年1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