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想洗头》momoko7

5、松树与鹿角（5）

　　次日。
　　闻酒吟照旧来到了医院。

　　经过昨天护士的联系，刘伯的子女已经连夜飞回国内。
　　从医生那里了解了情况之后，又被医生数落了一顿。

　　闻酒吟在帮刘伯收拾东西。

　　“姑娘，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我这个老头子了。”
　　刘伯看着在病床前蹲下给自己系鞋带的闻酒吟，眼睛里更多的是感激。

　　闻酒吟抬头，冲刘伯笑了笑。
　　“刘伯，到国外之后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闻酒吟将携带打好结，又左右抽了一下，防止因为鞋带太长绊倒。

　　交代完了注意事项，陆誉和刘伯的儿女一起过来了。

　　打包好东西。
　　刘伯的儿女再三谢过医生。
　　闻酒吟和陆誉一路送到医院门口，目送着刘伯上车。

　　闻酒吟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这样结局很好了，不是吗？
　　起码不像别人一样要面对生离死别。

　　陆誉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静静的看着不远处刘伯的子女有条不紊的把刘伯的行李放在后备箱里。

　　“生离和死别有区别吗？”
　　闻酒吟突然开口。

　　冬日的风很大，刮到人的脸上像刀子一样生疼。
　　闻酒吟看着远方，像是在看阴沉沉的天，又像在看马路对面那一排排光秃秃的树。

　　陆誉眼底一暗，眼角向下瞥了一眼闻酒吟。
　　不知道她是在发问还是在自言自语。

　　“医生的职责就是送人。”

　　末了，补充一句，“活人或者死人。”
　　陆誉淡淡的说。

　　陆誉不知道闻酒吟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医生，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课也许不是亲自操刀一台手术，或者学会了多么重要的医学知识。
　　而是学会面对自己的病人的死亡。

　　“学会面对死亡”。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很难。

　　送走了刘伯，闻酒吟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白天去琴行，没事的时候在6012陪俊俊玩。

　　俊俊也马上要动手术了。
　　小朋友年龄比较小，对手术没有什么概念。
　　在得到了医生不会痛的保证下，俊俊每天还是开心的笑着。

　　看着在病床上玩变形金刚的俊俊，闻酒吟想，俊俊康复后，也会跟别的小孩一样活蹦乱跳。
　　也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他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做过心脏手术。

　　闻酒吟下午陪俊俊玩完后，想起前几天答应了陆誉教他的小侄女拉琴。
　　闻酒吟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闻酒吟】：陆医生，今晚可以把小侄女送来我这里。
　　陆誉没有立即回复，她猜可能陆誉在做手术不方便回复。

　　放下手机，闻酒吟走出医院。
　　今天难得的冬日暖意，闻酒吟心情很好。
　　她回家之前去市场，买了一点西蓝花和鸡蛋，准备自己动手做个晚餐。

　　闻酒吟自己买了一个小平底锅。
　　小平底锅很方便，可以煎可以炒。
　　在德国读书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小平底锅，但是回国行李实在太多，小平底锅就被惨兮兮的丢在德国那边了。

　　晚上7点，闻酒吟家里的门铃响了。
　　闻酒吟的饭菜刚刚上桌，还没来得及动筷子，酱汁西蓝花外加煎蛋。

　　“咔嚓”打开门，陆誉领着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外。
　　陆誉穿着一身灰白格子家居服，脚上还踩着一双室内拖鞋。
　　“下午在手术，没及时回复。不好意思，晚上也要麻烦你了。”

　　闻酒吟扫了陆誉一眼，这是直接从自己家里过来了，衣服都没换。
　　还真是“天时地利”。
　　闻酒吟从柜子里抽了一双室内拖鞋，蹲下，递给小女孩。

　　“这是谁家的小朋友呀，这么漂亮。”
　　闻酒吟冲陆璃笑了笑，眼睛弯弯的。
　　陆璃显然很受用，被漂亮大姐姐夸自己漂亮，抿嘴笑的格外开心。

　　陆璃在来之前，还有些紧张。
　　听一起上一年级的同学说，他们的钢琴老师可凶了。
　　曲子弹错了，用尺子打手；弹的不熟悉，练熟才可以吃饭。

　　可是眼前的大姐姐，很温柔呀，跟他们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陆璃完全不觉得闻酒吟是会用尺子敲自己手的大魔王，在进门前脑补的被比克大魔王支配的恐惧也一瞬被丢进了脑海角落里的垃圾桶。

　　“我就不方便进去了，学好后你发微信给我，我来接她。”
　　陆誉眼睛没有往闻酒吟身后看。

　　闻酒吟看到陆誉进门眼睛就没有乱瞟过，她心底了然。

　　开口道，“没事的陆医生，小孩子自制力比较差，学习乐器的时候最好有大人在旁边帮一下。”
　　闻酒吟说罢，便往厨房走去。

　　陆誉带着陆璃进去，看到餐桌上一盘酱汁西蓝花还有一盘煎蛋。
　　煎蛋被压成太阳花的形状，正在盘子里怒放着朝陆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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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打扰你吃饭了。我应该先说一声再过来的。”陆誉朝厨房方向走过去。
　　走到一半，看到闻酒吟端着两个盘子，每个盘子里面放着两个太阳花煎蛋。

　　“没事，坐下一起吃一点吧。”
　　闻酒吟把小侄女抱上自己对面的椅子坐好。

　　陆誉还想说什么。
　　看着小侄女已经上桌了，脚步也往餐桌走去，坐在了小侄女旁边的位置上。

　　闻酒吟把酱汁西蓝花推倒桌子中间。
　　似乎是怕小侄女手短够不到，又往前推了推。

　　小侄女虽然刚吃了饭，但是实在抵不住这酱汁西蓝花的香味和这可爱胖嘟嘟的太阳花煎蛋。
　　说了一句“谢谢姐姐”，然后毫不客气的准备吃。

　　“璃璃，你刚才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陆誉没有动筷子，坐在旁边温声提醒道。
　　陆璃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着陆誉。
　　“那璃璃是不能吃了吗？”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小嘴嘟嘟的，小声的询问着。

　　“这是姐姐的晚饭。你把姐姐的晚饭吃了，姐姐吃不饱，就没法教你拉琴了。”
　　陆誉语气淡淡的，但还是不经意间放缓了语速。

　　陆璃看了一眼陆誉，又看了一眼西蓝花，又看了一眼闻酒吟。
　　最后，又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盘子里色香味俱全的西蓝花。
　　她像是忍痛割爱的把西蓝花的盘子往前推了推，推到了闻酒吟面前。

　　闻酒吟沉默的看了陆誉一眼。
　　陆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也看了她一眼。

　　闻酒吟把盘子推回陆璃面前。
　　“璃璃吃吧，姐姐特地做了三人份的等着璃璃和陆叔叔一起过来吃。还有煎蛋也是，特地给你们多做了几个。”闻酒吟柔声道。

　　一听到闻酒吟说这话，陆璃眼底立刻放光，嘴角大大的上扬。
　　闻酒吟看着她笑。
　　陆璃果然没放过对这盘西蓝花的念想，吃饭的时候也是吃了好多西蓝花，盘子里的太阳花煎蛋也是一扫而光。

　　陆誉沉默的吃着煎蛋。
　　想着刚才闻酒吟说的话。
　　陆叔叔……？
　　自己也才27岁，裴院长说闻酒吟18岁的时候是她的病人，过了四年，现在也才22岁。
　　就大了五岁，自己就荣升成为叔叔辈了？

　　陆誉咬着一个煎蛋，看着另外一个怒放的太阳花煎蛋，在盘子里招摇。
　　似乎在向他挑衅，“叔叔，快来吃我呀。嘻嘻。”

　　陆誉：……？

　　闻酒吟看陆璃喜欢吃西蓝花，自己也没多吃。
　　把煎蛋吃完，多喝了两杯水，肚子也算饱了。

　　陆誉看到她给自己多添了两杯水。
　　帮她收拾餐桌的时候抱歉的对闻酒吟说，“不好意思，本来是你自己的晚餐。”

　　陆誉吃饭的时候就发现，闻酒吟是一个很有生活仪式感的姑娘，从餐盘的使用和餐桌装饰的摆放就可以看出来。
　　闻酒吟手上把盛煎蛋的盘子一个个叠起来，“难得有小朋友来，我自己也吃不完。”

　　闻酒吟把盘子丢进自动洗碗机，洗好手，从厨房走了出来。

　　看到小侄女吃饱后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闻酒吟带着她去了自己的琴房。

　　打开门，房间的灯自动亮起，过了两秒，灯光自动暗了一下，根据屋内的明亮程度自动调节了亮度。

　　看着前面闻酒吟牵着自己小侄女的手，陆誉静静的跟在后面。

　　一进门，陆誉看到了一整个墙壁的玻璃柜。
　　那是闻酒吟的琴柜。

　　一整面墙的透明琴柜。
　　墙上面挂着一两把小提琴。
　　往下看，透明柜子底下摆着六把大提琴。
　　从左到右，前两把是小的，后面四把是大的。

　　其中两把陆誉认出来了，一把是昨天闻酒吟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用的，还有一把他在裴院长桌子上的照片里见过。

　　“儿童开始学的时候最好先用这两把，比较适合儿童的身高。”
　　说罢，闻酒吟从琴柜里拿出一把纯黑色的大提琴。
　　“这是我6岁的时候用的，璃璃现在年龄也是6岁，身高也跟我那时候差不多，这把应该合适。”

　　陆誉看着那把纯黑色的大提琴。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闻酒吟的眼睛，纯黑，像这个大提琴一样。

　　大提琴被保存的很好，上面没有任何的划痕。

　　陆璃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目光，兴冲冲的跑过去摸了摸琴颈。
　　大提琴被闻酒吟拿着，琴头太高了，她摸不到。

　　闻酒吟看陆誉一直没说话盯着自己的琴看，以为他觉得用自己的琴很抱歉。
　　闻酒吟开口：“还不确定璃璃是不是真正喜欢学大提琴，先用我的练一段时期，如果确定她真的愿意学，我再去帮她定做一把适合她自己的。”

　　陆誉抬头，说了声谢谢。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闻酒吟就先带陆璃入门。
　　小孩子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坐在琴凳上左扭扭右扭扭，一会儿摸摸琴头，一会儿摸摸指板。
　　闻酒吟侧着身子，低着头，带着陆璃的小手，一点一点教她认识大提琴的各个部位。

　　“这个是琴颈。”闻酒吟带着陆璃的手摸了摸琴上面细细的那一条。
　　小家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个呢是背板。”闻酒吟把琴翻转过来，摸着后面那一大片光滑带着点温度的板子，低着头，唇角微微上扬，眼底一片柔软。

　　陆誉按照闻酒吟的要求在旁边默默记笔记，以便回去帮助陆璃复习。
　　他看着面前的姑娘唇角带笑，跟在医院照顾病人的时候一样温柔。

　　陆誉真的觉得面前的人儿是个有趣的女孩儿。
　　在台上光芒四射，痞痞的坏笑，在医院里照顾病人无微不至。生气的时候还会像炸毛的小猫一样伸出爪子挠你一下。现在又在他面前，悉心的教导。

　　眼前的小姑娘头随意的扎起来披在一旁，刘海有几根不听话的翘了起来。
　　穿着一个及膝黑色睡裙，上面印着几朵涟漪花纹。

　　陆誉脑海中突然想到四个字：岁月静好。

　　小孩子记忆力比较好，很快就记住了大提琴的各个部位。
　　不到一个小时，今天的入门课就结束了。

　　陆璃在上完这一个小时的课之后，对闻酒吟更是喜爱的不得了。
　　拉着闻酒吟的手，似乎对这琴房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一会问问这，一会瞅瞅那。

　　当陆璃还在拉着闻酒吟的手叽叽喳喳的时候，陆誉走到一个透明玻璃柜前。
　　他扫了一眼，看到了里面很多奖杯、荣誉证书和照片。
　　大多数是闻酒吟和一男一女拍的，陆誉看了几张便了然，那是她的父母。
　　一个奖杯证书旁边就摆一个相框，从女孩六七岁的时候到二十多岁，摆满了一整个柜子。

　　陆誉抬头顺着往上看。
　　看到最上面一排，空空荡荡的。
　　没有任何奖杯证书，只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两人都穿着病号服。
　　女孩羞涩的笑着望着镜头，右手边立着一个大提琴，左手拿着琴弓自然下垂。

　　男孩没有看镜头，低头垂眼。
　　在看身边的女孩。
　　就算是只拍到男孩的侧面，看照片的人也能一下子感受到男孩眼底的宠溺。

　　照片中的两人，手挨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