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君主》湮生

1、盲女

　　望舒峰峰顶。

　　子时。明月高悬。

　　剑宗矗立在正道众门的西北角，地处正魔两道地盘的边际，虽然近有百年未起大战，但是，真的很冷。

　　“阿寒。”剑宗此代的大师兄陆燃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身旁白衣束发的少女，“回去休息了。天气这么冷，你会生病的。”

　　少女点了点头。

　　她抬头望向陆燃，月光洒在她双眼前的银色绸带上，浓郁得有些潮湿。

　　陆燃知道她不是在看他。

　　从六岁那年开始，师妹的神色就一直是空洞的，总是渺渺远远地望向远方，不仅仅是她看不见的原因，姜寒给人的感觉总是游离的，她好像一直在看另一个世界。

　　明天就是师妹的及笄礼了。

　　按照修仙界的惯例，一切出生在各宗门的不能修炼的凡人，都必须在刚出生时被隐藏身份送到凡人城镇。

　　凡人界与宗门并没有明确的界线或是隔膜，只是修仙界共同约定，绝不主动伤害凡人，当然，自己撞上来的那就是活该了。

　　除了因为宗门内无底线的竞争对凡人过于危险以外，也是担心凡人因为自己不能修炼而心态失衡，酿成大祸。

　　毕竟，魔道总是有不少办法来帮助这些失意人，只不过方法太过阴损，有违天和。

　　自从百年前清源君为了踏上修仙之路叛出昆仑，于那场大战中斩杀昆仑数十位长老后，这条惯例已经逐渐成为一条铁律，百年来无人可以违背。

　　哪怕是姜寒，剑宗曾经的少宗主。

　　尽管师父姜渊已经尽力拖延，宗中也已下了铁令，于成年之日，姜寒必须离开。

　　陆燃攥住拳头。

　　她是不是早就想要离开这里了。

　　是啊，凡人界比宗门更适合她，她不用再羡慕地看着别人修行、练剑；不再独特，成为众人口里的谈资闲话；不必向往。

　　她可以嫁给一个疼爱她的凡人夫君，凭师妹的美貌与才华，她会轻而易举地得到一个爱慕她的郎君，她可以煮酒话诗茶，低眉点朱砂，她可以过平静生活。

　　她会忘记这里。

　　可是谁会比我更爱她？

　　*

　　姜寒不知道自己的娇花师兄又在脑补什么，她正紧紧盯着脑海中填满的进度条。

　　99.972625%————

　　只要明天，她就可以重获力量。

　　“寒寒！怎么办怎么办？明天就是你的及笄礼了！”666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我们真的要去凡人界吗？”

　　“闭嘴。”姜寒抿了抿嘴，一脸冷酷的说，“虽然明天我就能恢复，但是我打算找个合理的理由再回来，既然正道待不了，那我们就去魔道。”

　　“ojbk！”666高兴地在她脑子里直蹦哒，“我们先去削一把魔道！”

　　陆燃牵着姜寒往山下走，姜寒的手冰凉，自从那件事起，师妹的身体一直就很虚弱。

　　她可能比普通凡人的寿命还要短。

　　他的袖管里藏着这次出门历练得到的那本秘籍，他的心微微沉了沉，下定了决心。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走了很久。

　　到了姜寒的小院外，他停住了。

　　“阿寒，”陆燃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姜寒一脸懵懂地抬头，尽管看不见她的眼神，陆燃却能看出她的不知所措。

　　我的师妹好可爱啊。陆燃一下子笑出了声。

　　姜寒一脸？？？脑子有病？？？

　　“阿寒，如果你想修炼，我有一个办法……”

　　姜寒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坚定，心底一片了然。

　　“魔道？”姜寒在他的手心里写到。

　　陆燃的心沉了沉：“是。”

　　“不。”她继续写到，“你是大师兄。”

　　“阿寒对我失望了吗？”陆燃自嘲道，“我知道我要担负起剑宗，可是……”

　　我只在乎你。他轻声念道。

　　姜寒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但她继续写道：“替我。”

　　替我担负起剑宗。

　　我做不到的事，你来继承。

　　陆燃怔怔地看着她，笑了：“好。”

　　他目送姜寒进了院子，原路返回。

　　姜寒愉悦地对666说道：“替我，然后我就可以踢掉这个担子，去魔界搞事情去了。”

　　666睡眼惺忪：“啊？什么事情？谁是事情？？？”

　　“滚！”

　　*

　　姜寒一进屋，就闻到一个熟悉的气息又在糟蹋她的茶。

　　“阿寒。”白袍的修士硬着头皮递过来一杯茶。

　　姜寒皮笑肉不笑。

　　她拿起桌上的纸笔就开始写，“老爹，给我走个后门，别改我记忆，我要去魔界。”

　　姜渊露出老狐狸的笑容：“明天封印就解除了？”

　　“还差一点，力量可能会漏，所以打算去魔道那边的地盘。”姜寒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有我当年阴险的气质，随你爹。”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别看姜渊现在一副仙风道骨德高望重的样，当年他曾经得罪了大半个修仙界的人，不是洗空秘境，就是四处打脸，并且至今高居仙界最有魅力美男子之首，全修真界里各门派的宗主长老，有一半都是他的情敌，另一半一定被他坑过。

　　人送外号“老阴比”。

　　666一直疯狂崇拜他，一直念叨姜渊是什么起点男主，早来个几百年一定要选他当“人生赢家系统”的宿主。

　　只可惜，莫名其妙多出了个女儿，红颜知己一夜消散，整个人也消停了不少，回剑宗继承门派养娃了。

　　直至今日，姜寒的母亲究竟是谁仍然是修真界最大的八卦。

　　可信度最高的是这么一条：当年姜宗主又一次惹怒广大修真人士，在愤怒的众人的围攻下，误入凡人界，与一名凡人女子坠入爱河，生下了姜寒。参考姜寒的资质，这一可能性极大。

　　姜宗主：屁咧。你爹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捡到你，当年我瞅着东海边儿有奇异光芒出现，必有异宝，把蓬莱那群人都打的半死才抢到你，结果你好好的仙剑不当，偏要化形。你爹我滴血认主不成，反而让你有了我的血脉。

　　亏大了！亏大了！

　　*

　　姜寒是一把剑。

　　一把从仙界掉下来的仙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