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青暮炎司

2、第四天

　　“你知道人有时候会有不自觉强调自己弱点的习惯吗？”他合上手里的钢笔，放进笔筒里，微笑着看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叉着手，不躲闪他的眼神
　　“就像心理医生说自己不爱说话一样？”他笑着扭过头
　　“你确实不爱说话，你一直在听”我耸耸肩
　　“你的故事很有意思”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又说“你可以慢慢想，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需要一个安静听故事的人的话，可以打给我”
　　“好”我把他的名片塞进口袋里
　　“那么，下周见”他笑笑，末了又突然说，“我送你吧？天黑了”
　　“不了，谢谢，我就住在旁边的小区”我知道对于这种听起来就很局面性的话不能当真，于是也婉拒了他.
　　“好，晚安，希望下周你能感觉好一点”他关上治疗室的门
　　得，我说了这么半天，敢情他还是觉得我心理不健康
　　全白费了.
　　我叹口气，一阶一阶走下楼梯，却突然喘不上气
　　我出门时没有带眼镜，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在面前的街区晃晃荡荡.
　　似是故人来.
　　我揉揉眼，等再抬头的时候，发现我们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辨认出来者何人的程度了
　　我过去读过的所有久别重逢最初都以一句话来做引语
　　“他瘦了”
　　那他呢？他瘦了吗？我定定地看着他，试图在他身上找出一点变化，但失败了.
　　他和我记忆里的样子近乎完美地吻合，好像岁月也对他格外恩厚，不忍心再给他什么痕迹一样.
　　“看病？”他停在我面前，仰头看向我身后的诊所
　　“没病”我只觉得心虚，不敢抬头，声音细细的，好像一股晚风就会把它吹散一样.
　　“没病找病？”他的声音也低了几度，在我耳边不断回响
　　“被逼无奈”我耸耸肩，又问，“你来旅游？”
　　“出差公干”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借个火？”
　　“戒了，其实本来也没瘾”我这样说着，还是从包里翻出了上次聚餐时酒店赠送的火柴给他
　　“够复古的”他擦亮一根，火光在我面前掩映着，晃来晃去
　　我突然想，卖火柴的小女孩在除夕晚上点燃的火柴里，是不是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根，被她轻轻划着，看着眼前出现这样一个带着麋皮小毡帽的可爱青年，唱着Natasha赶着欢快的羊群，哼出没心没肺的欢乐节奏呢
　　他把剩下的火柴尽数收进自己口袋，拍了拍，一言不发，看着我出神
　　“找好旅馆了？”我问
　　“没，正要去找”他转过身来
　　“要不还是去我家...”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突然打断
　　“就上次那家吧，现在是淡季，应该有房，咱快点吧，我女朋友等着我到了给她打电话呢”说罢，他就迈开步子走开，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只觉得他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在我心里用重锤砸了一下一样，但又只能承认，是我把他放走的，他理应找到一个不逃跑的可爱姑娘.
　　我紧跟在他身后，走进熟悉的街道，看着不知翻新了几次变得生意兴隆灯火通明的连锁酒店，只感到一阵唏嘘.
　　一切都在变，故人也成了新.
　　我拢拢背包带子，跟他在前台边办好手续，准备回家
　　“哎！”听到背后的声音，我转过身
　　“给我拿一下吧”他晃晃身后的背包，又示意他需要双手举着行李箱，因此需要我的帮忙
　　我暗暗叹气，走过去，接过他沉甸甸的背包，一言不发的跟着上楼
　　“到了，谢谢”他一手用钥匙开着房间门，一只手接过我手里的背包，始终背对着我
　　“那么，再见”我说
　　“再见”他这才回头
　　“喂”在他要进门前，我喊住他
　　“有事？快说吧，别让我女朋友等急了”他半个身子进了房间，又扭过头催促我
　　“你红绳忘摘了，做戏很不全面”我扬了扬手
　　他底下头，沉默，良久，又突然一下把我拽进屋子里，抵在门边的墙上
　　“我看你是想要了我的命”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买不到玩具的可怜小孩
　　“对不起”我把脸埋在他肩膀上
　　“我那天给你打了整整一天的电话，手机差点报废”
　　“对不起”
　　“我在那条街上溜达了5遍”
　　“对不起”
　　“你现在还来得及逃....”他松开抵住墙的手，像是最后的法外开恩
　　我不等他的“跑”字溜出嘴巴，就吻上去
　　我不想再说逃跑这个词，也不想再让他回忆起一切和逃跑有关的记忆.
　　我要把他的快乐还给他.
　　我吻的近乎虔诚，像是被圣主耶稣原谅的地狱使徒对主的感激与无上崇敬
　　他带着急切地解我的扣子，把我抱得很紧，生怕我会跑掉一样
　　“我不走，take your time”在混乱里我混了一句英文进去
　　他的动作回归温柔，我的扣子一颗一颗的和扣洞分离开来，最后整件衣服被他不知扔到了哪里去
　　我亲他的耳垂，在他的耳边连连道歉，像是呓语
　　“shut up”他用英语回击，把我放躺在床上，整个人扑上来，吻我的脖颈和锁骨
　　“深藏不露啊哥哥”我调笑他
　　“还敢喊我哥哥呢”他轻笑，像是惩罚般带下我最后的一点遮蔽
　　我在他耳边继续一声一声地喊他哥哥，感受他的每一次撞击，最后在一个美梦里长睡不醒
　　昨天晚上，一切来的毁于一旦，我们忘记了拉上窗帘，早上的阳光一点不客气地照在我脸上，把我活活晒醒过来
　　他还在睡着，还是一样，像个小孩
　　我向前倾身，从包里够出我的耳机，突然又被他揽进怀里
　　“还跑？”他慵懒又浓稠的声音塞进我的大脑
　　“不跑，听会儿歌怎么样”我挑出一只，塞到他耳朵上
　　“因为太珍惜所以才犹豫
　　忘了先把彼此抱紧”
　　听完这句，他赌气似的把我揽的更紧
　　“我要是再让你跑了我就是茄子”他嘟囔
　　我轻笑，打开手机，跳到另一首歌
　　“你是分割我人生的线
　　又将它们相连”
　　“这还差不多”他点了点我的鼻尖，用带着胡茬的下巴在我额头上蹭了又蹭
　　“跑累了，跑不动了，打死我也不跑了，长期驻扎在您这了，怎么样”我问
　　“成”
　　耳机里还在唱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我笑了笑
　　做个傻瓜有什么不好的呢
　　在你的爱里
　　我已经没有任何愿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