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子桑怀瑾

2、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不知

　　二、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不知

　　入门后的日子不似在外门时候清闲，晨昏定省，然后是每日枯燥的基本功训练。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翟语堂咬牙坚持着。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接出山门的任务了。苍茫山的内门弟子任务和外门弟子的没有太大区别，唯有一样，内门弟子学习炼药的灵物内丹需要自己猎取，猎到的灵物也可以在存玉轩去换等值的低级草药。考虑到弟子的安危，山门也经常会发布由几个弟子一起组队出山的任务，同样用竹排写了，挂在竹瑞阁外，由弟子根据自己的实力自行挑选。当然更多时候是四门的师兄弟自由组队，师兄带着师弟，一来可以保护师弟们的安危，二来，师兄多数年长，可以在俗世内约束年少的师弟，以免与人冲突。
　　这一天，翟语堂翻了翻自己在药室的柜子，发现冉遗鱼的鱼鳞还剩下两片，怕是下次要用的时候就不够了。刚好上回自己跟着云字门的大师兄出去的时候偶遇了一只滑褢，两人合力击毙了这只传说中会带来繁重徭役的凶兽，其实只是因为它会将田地里的作物毁的一乾二净从而使得百姓无法按时赋税，这才得了个凶兽的名号。总算也是为民除害，师父很大方的放了两个弟子三天假。虽说是偷得半日闲，但翟语堂还是决定去竹瑞阁看看有没有捕猎冉遗鱼的任务。补充一下自己的药柜不说，冉遗鱼的肉烤起来可是香的不行。想到这里，他偷偷的咽了一口唾沫。
　　到得竹瑞阁的门前，任务栏上的竹排寥寥无几，想是这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很多师兄弟都借着出任务之便出去玩耍一番。师门也是纵着这些弟子，春秋两季的任务多是在花草繁茂或是多种猎物积聚的地方，一群少年出着任务顺便撒着欢。
　　翟语堂找了一下，还真有冉遗鱼的任务，但是因为去英鞮山一定要路过刚山尾，刚山尾有一种灵兽叫做蛮蛮，虽是体型不大，跟大老鼠一般，但是架不住数量实在是多的数不胜数。没有遇上还则罢了，若是真碰上了，少不得一番纠缠，兴许还要挂一些彩，所以这个任务要求必须两个人一起完成。这下翟语堂傻眼了，几位相熟的师兄弟好像都不在门内啊。
　　突然脑海里闪过桑梓陌的脸，沉思了半晌，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梓陌师弟啊，不知怎么了。还是小团子的时候，天天跑到鹤云峰找翟语堂东拉西扯的说一大堆。七八年时间眨眼而过，最近这几年小团子的身量还是抽高了不少，远远瞧着已是翩翩少年的模样。只是这性子，突然间沉稳的过分了，像是教史学的老学究一般，冷淡又沉闷。命定之人？如此无趣的人，真的要一起过一辈子么？闷都闷死了。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左肋，上面的纹身像是隐隐发烫，惊的翟语堂猛的缩回了手，急急忙忙地想要转身回居所。
　　“哎呀~！”撞到一人，与自己差不多身高，便是鼻子对鼻子，嘴对嘴正正好好”砰”的一下，撞得结结实实。翟语堂惨叫一声，捂着鼻子原地蹲了下去。完了完了，我如花似玉的容貌啊~！”你不能好好走路嘛！”定了定神，想要抬头质问来人，却发现居然是桑梓陌。翟语堂是光顾着酸痛的鼻子，却忘记了刚刚俩人可是结结实实的亲上了一回。可是桑梓陌没忘啊，自己唇上刚刚感受到疼痛的前一秒，那软软柔柔的触感，震的他的心几乎快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原是发现翟师兄在任务栏前徘徊，想着许久未曾拜会师兄，便要上前去打招呼。近得前来，喊了几声师兄，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听见，手还扶着左边的肋下。怕是身体不适，刚想去搀扶一把，谁知他突然转身直直向着自己的怀里冲来。梓陌就目瞪口呆的看着师兄那张漂亮的脸在眼前越变越大，直到鼻子和嘴唇上的疼痛拉回了他的意识。
　　“师兄，可是无碍？”梓陌冷冷的声音在耳边想起，翟语堂疼的红了眼睛，轻轻的摇摇头，转身就想要离开。梓陌看着将哭未哭的师兄，咬了咬自己还肿着的双唇，伸手拉住翟语堂的衣袖，”师兄，这个任务你可以带着我一起吗？”晃了晃自己手里竹排，粗心的师兄哟，你的排排掉了呀！
　　翟语堂自己不知道的是，听到梓陌这样的说的时候，他红红的双眼里突然亮了一下。咳嗽了一声，端出师兄的架子摸摸梓陌满头的自来卷：”自是可以的。但你要听话，不能到处乱跑，好好跟着师兄一起！”梓陌乖乖的作揖诺道：”是，师兄，梓陌记下了。”
　　当天夜里，龙泉峰的桑梓陌辗转反侧，轻轻摸上已经消肿的嘴唇。今天，是和漂亮师兄亲了嘴了？突然就双颊发烫，血都冲到脑门了。桑梓陌你想什么呢？！你俩可都是男的！！！
　　第二天一早，翟语堂整装待发，却突然发现梓陌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梓陌师弟，你可是染了风寒？”师弟还是要关心一下的，万一带出去时候生了病，照着山字门几个长老护短的性子，怕是要吃很大一顿排头的。”如果身体不适，要不今天就先不出发，换成明天也是可以的。”梓陌摇摇头，他才不要告诉师哥昨天整晚都做梦梦到他，梦到他越来越靠近的脸，和柔柔软软的双唇。自己可能真的是病了，还病的不轻，可是这样的病，又该找谁去医治？
　　两人一路向西，有惊无险的过了刚山尾，只是翟语堂险险叫一只蛮蛮叼走了发簪。还好梓陌眼疾手快，一把抢回师哥的发簪，然后拉了他的手就撒腿狂奔。刚山尾再向西三百五十里的地方，就是英鞮山。山上是茂密的漆树林，山下好多的黄金、美玉。这英鞮山有个很奇特的地方，山中的飞鸟走兽全都是白色的。涴水发源于此山，向北流入于陵羊之泽，而这涴水中就盛产冉遗鱼。这冉遗鱼长的也是奇奇怪怪，鱼身蛇头，一共有六只脚，耳朵却又像马耳。古籍记载，吃了这种鱼可以使人不做噩梦，还能驱凶避邪。
　　能不能驱凶避邪的，这师兄弟二人倒是不知，就是这鱼肉啊，烤起来以后比其他的鱼都要滑嫩，肉质紧，偏生又不会发柴，只需要撒些许盐花，就是上佳的美味。两个小伙子已是饥肠辘辘，三两下除了鞋袜，挽起了裤管，提着各自的随身的兵器就下了河。若是山字门的长老知道他们最得意觉得最有天赋的徒弟拿着黑金虎头枪当鱼叉，不知道会不会气的胡子都飞起来。翟语堂手起剑落，斩杀了六七条冉遗鱼。眼见着天色渐暗，怕到了晚间有猛兽出来觅食，循着鱼血的腥味来找他们哥俩，那就得不偿失了。手脚利索的剥下可用的鱼鳞，又挑了两条最肥美的拾掇干净了以后，翟语堂招呼梓陌快些上岸，好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今晚休息的地方。
　　武林的弟子总有自己的一套丛林生存法门。枪尖快快的划过剑身，火星四起，掉落在草绒上，引着了干草并细小的枯枝。只需要轻轻吹上几口，火便越来越旺了。慢慢添进一些细柴，待火头稳住了以后，扔几块干燥的大树枝进去，这堆篝火就可以对付一晚上了。梓陌静静的看着在火堆前烤鱼的师兄，摇曳的火光衬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明明暗暗之间似乎有一根蚕丝一样柔软的线，在他的心口似触未触，撩拨的痒痒的却又不想它停止。
　　“梓陌？桑梓陌！！”翟语堂心头有些不悦，不帮忙也就算了，喊都喊不听，这山字门的师弟还真是被龙泉峰那几个长老宠坏了。“鱼好了，快些来吃，一会儿凉了就腥气了。”青绿的芭蕉叶上，烤的焦脆金黄的冉遗鱼散发着霸道的香气，把桑梓陌的魂给勾了回来。好在夜里也看不出脸红，梓陌定了定心神，起身谢过师兄，伸过双手想要去接鱼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蹭过支撑在芭蕉叶底下的手背，梓陌的脸更烫了。师兄的手也是软软的，和嘴唇一样。。。一顿烤鱼吃的神游天外，到底是什么滋味是一点都没有尝出来，满脑子都是刚刚在明灭火堆前师兄的侧脸，以及那指尖轻轻触碰到的柔软。桑梓陌觉得，自己可能得了绝症了，这个病就叫做翟语堂。
　　翟语堂待梓陌吃完了以后，将食物的残渣带去远处深深的埋了，以免晚上引来其他野兽。将篝火添了一些粗壮的断枝，让它烧的更旺一些，这样威慑一下路过的野兽，还能保证在略有些寒意的初春夜里能够暖暖的睡一觉。“梓陌，你先睡，我守上半夜。到了下半夜我再叫你起来。”招呼师弟靠着暖暖的火堆休息，自己将软剑放回腰封里头，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师兄。”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奶声奶气，把翟语堂吓了一跳。只见梓陌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师兄是在写什么？”
　　“我入门学艺之前，家父曾经教过我画画。”翟语堂嘴角带起来软软的弧度，那是他曾经最幸福的时光，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回忆起来，依然是历历在目。“我父亲虽不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不过只是读过几年书塾。但是他的画却是极好的，连镇上的举人老爷都说我父亲的画，有灵气！”眼里闪着的光，不知道是倒映的火光，还是抑不住的泪滴，灼在梓陌的心口，恨不得烙下一个个疤。
　　“师兄。”梓陌带了一点点娇气的声音，像小刷子一样，抚在翟语堂酸涩的心上。”梓陌是孤儿，从小就被长老养在门下，除了平时要学的课文，没有人教过梓陌画画。”抬眼直直的望进那双因为他身世而震惊的眼睛里，”师兄若是不嫌弃，可以教梓陌画画么？”也许是为了安慰突然之间因为想家而落寞的师兄，梓陌第一次说起了自己的身世。被山字门长老当成心肝宝贝的梓陌，是长老出任务时候捡到的弃婴。翟语堂看着梓陌诚恳的眼神，突然觉得心疼自己这个师弟。哪怕和家人无法相聚了，起码自己有15年时间被父母宠爱着，而梓陌，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伸出手揉了揉梓陌的头顶，翟语堂点了点头，算是允了。抓起梓陌的手，握着树枝，在地面上寥寥几笔勾画了一条冉遗鱼，一边画一边讲着运笔需要注意的力道和弧度，全然没有发现梓陌师弟呆呆的看着两人相迭在一起的右手，脸红的像是熟透了的西瓜。
　　悦耳的鸟鸣将梓陌从睡梦中叫了起来，刚想调整一下睡姿，让自己半边快要麻木的身体松快一下，就发现在自己胸口压了一整晚，差点以为是鬼压床的，是自己师兄翟语堂的脑袋。”噌”梓陌感觉血又冲到脑袋里头去了。偏生这个翟语堂睡觉有不老实，腿正跨在梓陌的腰间，砸吧着嘴，脑袋在梓陌的咯吱窝蹭来蹭去找舒适的睡姿。可是苦了桑梓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生生被这个师哥当抱枕，枕到了日上三竿。
　　回苍茫山的路上，梓陌几次欲言又止。翟语堂看不下去了，”师弟可是有什么要与我说？”梓陌咬了咬下唇，犹豫了好久，问翟语堂：”师兄，你看我现在跟着你学画画，以后私底下的时候，我可以叫你先生吗？”一脸期待的看着哭笑不得的师兄，”这样显的亲近。”为了让师兄答应，梓陌有不自觉的用上了自己独有的奶音。听的翟语堂心里酥酥软软的，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真好，以后你便是我桑梓陌的先生，只我一人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