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子桑怀瑾

1、年少初遇常在我心，多年不减你深情

　　《晋书·天文志上》：“参星名，二十八宿之一；商星名，二十八宿之一：参商。参辰卯酉。
　　正如同你们两个一样。
　　翟语堂染着血的唇瓣，衬着他因为重伤而惨白的脸色，愈发显的艳烈。桑梓陌胸膛的温度再火热，也没有办法温暖蜷缩在怀里渐渐没有生息的人儿。
　　“先生，”桑梓陌将额头抵在翟语堂慢慢冰冷的脸颊上：“黄泉路上慢些走，梓陌这便来了！”说完，回身抄起身边的无悔剑，引颈自戮。
　　无悔剑，出剑无悔。可是先生，刺向你的那一剑，我后悔了，即便那不是我，却也是我。

　　一、年少初遇常在我心，多年不减你深情
　　“爹爹！”少年眨着宛若星辰的双眼，抬起头看着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小径，“这就是苍茫山么？”
　　身后的男子沉默不语，径直往山上走去。少年脸上的神色黯然，也默默的跟着上了山。爹爹许是不舍得吧，毕竟，上了苍茫山学艺以后，便是和俗世的亲人再无瓜葛了。
　　拜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一开始也只能是外门弟子，等经过了重重的考核，各位师长才会根据弟子们所展现出来的特长，收归各自的门下来悉心教导。
　　翟语堂努力的学习着，每一季度的外门弟子考核他都争取拔尖。这一次也是一样。
　　难受，真的难受。这个红红的果子看着漂亮，却是让人难受至极。翟语堂尽力的把自己蜷起来，胃里的抽搐仍然没有停止。难道因为吃错东西就要交代在这里？翟语堂轻轻的叹了一声，或许命该如此吧。他瘫软在地上，自嘲的笑了笑。慢慢的意识开始模糊了，爹爹，儿子或许就是这样，永远没有办法成为你想要的那样。
　　光，直射在眼前。翟语堂呻吟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他环顾了四周，这是个废弃的庙宇。而自己正躺在临窗的一堆干草上，身上盖着一件内门弟子的外袍。猛然坐起身，但是身体里残留的余毒还是让他眼前犯黑，无力的倒回干草堆里。
　　“你醒了？”奶声奶气的一个小团子伴随着破庙木门的吱呀声进得正殿。手里捧着一小张芭蕉叶，青绿的叶片上是一条烤的黄灿灿，香喷喷的溪鱼。“想给你做鱼汤来的，但是没有锅。”小团子走近草堆，“你吃了毒果子，不能吃太油腻的，先用烤鱼垫垫肚子吧。”
　　翟语堂看着眼前小团子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和露着的一口大白牙，神使鬼差的伸手接过烤鱼，一言不发的慢慢开始吃起来。
　　“我姓桑，也是苍茫山的弟子，拜在苍茫山龙泉峰下，龙泉峰第九个弟子，师父赐名梓陌。”桑梓陌晃着一口大白牙，一屁股坐在翟语堂旁边，全然忽略了这个看着好漂亮的大哥哥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被震的刚咬进口的鱼肉都掉了下来。“哥哥，你叫什么？”梓陌看着默默吃鱼的翟语堂问道。
　　慢慢咽下一口鱼肉，翟语堂抬眼仔细打量着桑梓陌：“我叫翟语堂。外门弟子。”努力保持着表面的冷静，可是颤抖的手却是出卖了他内心的震惊。桑梓陌？！居然是个男的？！我翟语堂命定的伴侣是个男的？！举头三尺过往的神仙你们是喝醉了酒还是吃错了丹？？！！推说自己已经吃饱了，余毒未清，翟语堂又倒回了草堆里。闭眼假寐，实则思绪已经飘回三年前自己刚刚束发的那个晚上。
　　三年前，翟语堂15岁，男子束发虽不如女儿家及笄礼那么隆重，但是母亲还是做了一桌他爱吃的好菜，父亲也难得有兴致，将院中梅树下的酒起了一坛出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庆祝着这个对于翟语堂来说注定是最后一次团聚的美好时光。是夜，在沐浴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左肋一阵剧痛，痛到眼前发黑。他努力想要从浴盆中爬出来，不想因为剧痛虚软的手脚根本不听使唤，直直的栽到了地上。
　　闷响声惊动了父母。父亲赶忙跑进净室，看到翟语堂倒在地上，左肋透出的青黑色越来越明显，慢慢的成了三个字“桑梓陌”。“冤孽啊！冤孽啊！”父亲无力的倚着净室的门慢慢的瘫坐在地上，“还是躲不过去啊！”母亲在净室门口急的团团转，连声的询问自己的丈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当翟语堂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母亲正坐在自己床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而父亲，沉着脸坐在桌前，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早已凉透的茶水。“父亲，母亲。”翟语堂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的像有刀子在来回的划拉。“堂哥儿醒了？”母亲转过头去掖了一下眼角，“我去给你兑一些温温的水来喝。”说着起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端着温水进来喂着翟语堂喝下，又将翟父的冷茶换了下去。借口做午饭，将屋子留给父子俩。
　　“父亲，我这是怎么了？”喝过水的嗓子润了不少，身体的不适慢慢褪去后，涌上的却是内心对未知恐慌，左肋还在隐隐作痛，自己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不久于人世了？不然母亲为什么哭红了眼，而向来虽是严厉却也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又是如此的一副消沉面容？
　　“堂哥儿，”父亲思虑良久终于开了口“我们家其实数千年前一个拥有预言能力的族群后代，这个族群自出生开始，身上就带有两个纹身，这两个纹身都是人的名字，左肋是此生命定之人的姓名，右肋名字的主人是注定要了自己性命的人。因为族群间的通婚，到前朝时候血脉已经淡薄到几乎没有了。”抬头看了一眼听故事的儿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没想到，许是我和你母亲都有一些族群的血脉，你昨晚身上出现了一个人名，在左肋。”
　　下意识的捂住左肋，急忙又撩起衣裳看了一看，黑青的篆体，看了半天才研究出来，是桑梓陌三个字。翟语堂直接被刚刚听到和看到的事情给砸懵了。自己家应该就是一个小康人家，衣食无忧，略有田产店铺，父母感情和睦，严父慈母，和别的孩子家里没有什么不同啊，为何突然在自己束发以后听到了这么一个天马行空的故事？命定之人？可是镇西的柳家妹妹不是自己的命定之人么？原还想着过两年等她及笄了，央着母亲去提亲。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命定之人，长的是扁是圆都不知道，如果她一辈子不出现，自己难道要孤苦终老？况且一个姑娘叫桑梓陌，一点也不好听！
　　由于只有稀薄的血缘，翟语堂只在左肋出现了命定之人的名字，本该在右肋出现的人名并没有出现。父亲痛定思痛，决心将他送去苍茫山学艺。一来学得武艺可以自保，二来，苍茫山的规矩有一条是弟子除非是执行师门任务或是自立门户之外，终身不得离开苍茫山。这样，应该可以避开被杀的命运吧。父亲在心底安慰自己，虽然儿子无法承欢膝下，最起码是性命无虞，好过有一天突然死于非命，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于是，翟语堂就成为了苍茫山外门弟子。
　　苍茫山共有大大小小数十来座山峰，其中最大的四座山峰分别是四门的学艺之地，围绕各自小山峰则是门下弟子们起居的地方。四大峰由西向东分别是云字门的云弄峰、海字门的鹤云峰、山字门的龙泉峰、林字门的佛顶峰。说起这云海山林四门是各有所长，云字门善硬功，云字门的师兄们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拳脚好手；海字门善剑法，一柄软剑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山字门善枪，一杆长枪是舞的水泼不透；林字门善机关暗器，每每有新的机关都要拿云海山几门师兄当实验品，最是调皮不过。好在林字的门徒需要极高的天赋，因此佛顶峰一共也没几个内门弟子，不然苍茫山怕是要翻了天去。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这一次的考核至关重要，如若通过了，他就可以拜师，可以入内门了。谁知道，他居然因为嘴馋吃了个果子而中毒了！离考核结束的时间还有四五个时辰，而他该采集的绛珠草还差两颗，现下天色将晚，绛珠草多生于温凉高湿的阴坡，便是能找到，怕也是不容易采摘。想到这里，翟语堂睁开眼去找自己的褡裢袋。
　　褡裢袋就端端正正的摆在庙里的供桌上，翟语堂翻出了绛珠草，想说反正任务完不成了，不如自己吃两株，正好清清余毒，留下一株回师门交差，也免得教习们觉得自己偷懒摸鱼。可是，为何褡裢里有五株绛珠草？正在疑惑的时候，桑梓陌从外面进到庙里，看到翟语堂拿着绛珠草发愣，便走到旁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回魂了诶~”
　　被吓了一跳的翟语堂像兔子一样窜开，不小心撞在了供桌角上，又惊又痛之下，双目泛泪，欲滴未滴，看的桑梓陌愣了神：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你、你、你干什么？！”翟语堂又羞又恼，都是这个人，什么命定之人？明明是来克着他的！这时候的他已经全然忘记如若没有桑梓陌及时救治，他怕是已经横尸荒野了。
　　“翟哥哥，我看你在发呆，所以。。。”桑梓陌被眼前这个羞恼的漂亮哥哥问的回了神，“那两株绛珠草是在发现你的地方找到的，就在你脚边，所以，应该算你的！”翟语堂默默的攥了一下拳头，向着梓陌一抱拳，没有再言语。这次的考核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三年了，他并不是自小习武，入门时候已经15岁，身体条件也是很大的一个因素。比起其他师兄弟来，自然是要吃亏不少。很多自小习武的外门弟子，最多两年，也都拜师赐字了。他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慢慢赶上了其他人的进度。这一次考核，他必须要通过！
　　上天是眷顾努力的人的，翟语堂虽然起步晚，但是胜在自己愿意下功夫，筋骨柔软灵活，被海字门的长老选中。当晚他借口去借阅书籍，跑去龙泉峰找桑梓陌，“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兄啦！”少年的眼睛里闪着的也许是天边的星辰，那么亮，亮的让桑梓陌觉得心脏都漏了一拍，“梓陌见过师兄。”哪怕在很多年以后，桑梓陌依然记得那一晚翟语堂迎风而立，眉眼如星，挥袖作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