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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3章:王家的妻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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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登的母亲死活不肯见我,稚登垂头丧气带我去见他的正妻徐夫人。
徐夫人前一段时间因为我要到王家的事,气得跳进莲花池,虽然被救起来,仍然卧床,脸色苍白。
可即便病容满脸,我还是看得出来,她是个美人胚子。房间里的陈设,也能看出她的品味不俗。
稚登和我一跨进门,徐夫人就说:“马湘兰,没想到你还是自作主张来了,我只能说,这个家里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我上前去,侧坐在床畔,挨着徐夫人说:“湘兰其实并不图名分,只愿追随服侍王公子,我和他相爱许多年,想必你有所耳闻。”
徐夫人淡淡的笑着:“你知道吗,从前我嫁给他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岁,他不光很爱我,还很给我这个正室面子,家里一应大小事务全凭我裁夺。可是慢慢的,他就不停地纳妾,蓄养歌姬舞女,还在烟花柳巷乱混。湘兰,你说你和他相爱很多年,那我呢?他是我情投意合的丈夫,我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我尚且如此,何况你?”
舒了一口气,她又说:“我还算个好相处的,你想想他那几个姬妾,一个个貌美如花,还有孩子傍身,怎么会给你好日子过?”
她拉着我的手:“这些也就罢了,主要是母亲她是绝不会容下你的,王家整个家族也不会同意。你虽是名满天下,可我们王家是世代官宦、书香门第,娶你进来,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我也曾想过,你也是可怜人,可世俗是谁也没法超脱的。”
我本以为她会咄咄逼人,可她这样的态度,竟让我说不出话来。
徐夫人又说:“如今稚登年已半百,才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你若是跟着他,他的前途就毁了,咱们大明律你知道吗?和你这样身份的人有染,终身不被录用!上次他就因为你被人弹劾,你忍心让他一辈子的抱负付诸东流吗?”
她叹了口气:“你很爱稚登,我也明白,所以直到现在你来我面前,我也说不出一句辱骂你的话。我原本以为恨你恨到骨头里,可是见到了你,我只有怜悯,你不过是个痴情的女人,并非轻薄之流。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半辈子,稚登不是没畏缩过,可他爱你,他还是勇敢地去和你在一起,从这一点来说,你比王家的这些女人强多了。但也仅仅止步于此了,你是个明白人,我就不再多说了。”
稚登的姬妾婢女听说我来了,一个个或抱着孩子或摇着扇子,千娇百媚的来了,假意来看望徐夫人,一双双眼睛却直盯着我。
纷纷扬扬的闲言飘进我的耳朵:
“这就是金陵第一名妓啊,原来这么普通,好失望啊!”
“咱们夫君可是被她勾了魂儿呢,说不定私下里她有过人之处!”
“那自然咯,她们那一行的女人,不会点媚术能成吗?”
“她还妄想进门呢,真把自己当根葱!”
……
徐夫人扶着侍女的手坐起来,垫着枕头靠着,挥挥手:“别乱说了,听我说几句。”
满室女人安静下来,看着病床上这位端庄的女子。
徐夫人平静地说:“你们不要在这里风言风语的乱说,若论起对稚登的心,你们没有一个比得上她,论才情人品,你们也赶不上人家一丁点儿,你们不过是没赶上她那样可怜的出身。湘兰不能进我们王家的门,这是不容置疑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肆意诽谤。她为稚登付出了多少,我想这里每一个女人都清楚吧?大家都是可怜人,散了吧!我待会儿叫几个人送你回金陵,这条路就算断了。”
我微笑回道:“谢谢徐夫人的理解,湘兰能遇到稚登,已是三生有幸,回金陵后,必当勤谨用功,哪怕配不上王家的门楣,也要够得到爱稚登的资格。”
徐夫人微笑点头:“你今后可以来这里走动,就当是我的姐妹,但不能闹出风声,影响稚登的前途。”
我笑道:“多谢夫人美意,知道稚登有这样的妻子,我也心安。”
回到金陵,我更加深居简出,每天焚香礼佛,画兰读书,了却了一个心愿,也算是在尘世的一种解脱,而对艺术的追求和对人生意义的探寻,成了我的重心。
寒烟也屡次请我回到可人馆,她说:“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你见什么人,你在我那边,可以让我们的名声更响,不必你出面,你每天还是可以读书画画的。而且你既然去不了王家,那你以后孤零零的怎么办?不如到可人馆里,我们大家互相也是个依靠啊!”
我婉拒道:“我如今年近不惑,人老珠黄,怎么适合再去可人馆呢?如今清清静静修行,是我最好的状态了,我也不觉得孤单,这样才能静下心钻研啊!”
靠着往年的积蓄,我已经可以过得够好。偶尔卖一些字画,就收入不菲。也有一些贵客会寻到幽兰馆,他们的馈赠也很丰厚。
也有一些雅士,虽身无分文,但胸中有丘壑,我也愿意和他们喝一盏茶。
有时候,有文人集会来邀请我,我也欣然赴约。
稚登和我的关系人人皆知,又因为他才高八斗、慷慨仗义,朋友遍天下,被人称为侠士,因此他不在的日子里,他的朋友们也对我多有帮助和慰藉。
稚登在家人的规劝下,回到王家大院去住,我也不再有机会和他私会。
我以他的义妹的身份,隔些日子便去王家看望他,也会带许多礼物送给他的妻妾和孩子,还有他的母亲。
其实王家的人未必厌恶我,只是我的身份让他们不得不忌惮。
渐渐的,我去王家做客,已经成了平常事,我和徐夫人也能亲如姐妹,稚登的母亲也偶尔请我去叙一叙闲话。
而不见面的日子,我克己自律,书画诗词都一日未曾放下。金陵人称我是扫眉才子,女校书。
我还有什么奢求呢?
除了名分,我也不缺什么。
爱的人,我有了。事业,我有了。身边陪伴的三五个人,我有了。
只是,当我再去苏州,稚登有点闪烁其词。徐夫人说,就算以妹妹的身份来往,稚登还是受到排挤和弹劾,劝我和稚登不要再见面。
稚登说:“我此生不能和你相守,是我对不住你,你别等我了,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吧,你已经年近不惑了!”
我说:“我都已经追随你二十年,还在乎余生吗?”
稚登泪眼朦胧:“湘兰,不要怪我……假如有来生,我一定和你白首不分离!”
来生……似乎是一个渺远的梦……
但愿有来生……
那一次的离开,我万万没想到,是十六年的阔别!
离开了他,我不敢老去,我生怕,有一天重逢,他认不出我。
我们还是书信往来,他像对待老友一样,和我说家里的琐事,官场上的事,他的交际,他的不平与得意。
一退再退,我回到了知己的位置。
可是能做他的知己,我也是足够幸运啊!
有时候,稚登的朋友们来闲坐,和我说起他的近况,我会细细追问,怕他生病,怕他被倾轧,怕他不如意。
听到他的喜讯,我就会心一笑。听到他的困境,我就坐立不安。
但我也只能给他写信,劝慰他,鼓励他。
我们的海誓山盟,也都成了纸上的文字,我再也听不到他的软语温存,看不到他的疼惜。
那些神仙眷侣一样的日子,在分别后,够我慢慢的回忆,慢慢的晾晒。后半生,我都是一个靠回忆维生的人。
我会把自己的诗寄给他,他始终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怆别》
病骨淹长昼,王生曾见怜。时时对兰竹,夜夜集诗篇。
寒雨三江信,秋风一夜眠。深闺无个事,终日望归船。”
“《鹦鹉》
永日看鹦鹉,金笼寄此生。翠翎工刷羽,朱咮善含声。
陇树魂应断,吴音教乍成。雪衣吾惜汝,长此伴闺情。”
和朋友们出去看牡丹,写了两首应景之作,也不忘记寄给稚登:
“露滋绣萼弄轻寒,把酒同君带笑看。
忆昔汉宫人去远,阿谁今倚玉阑干。”
“春风帘幕赛花神,别后相思入梦频。
楼阁新成花欲语,梦中谁是画眉人。”
我希望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都和他分享。
虽然他不在我身边,可他在我心里从未远离啊!
稚登来信说,叫我替他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让她担心,不可生病消瘦,不可郁郁寡欢,他喜欢的是开朗爱笑的我。
其实和稚登分开后,也有不少人求娶,我都回绝了,我没有办法再爱上别人。
朱察卿来做客,问我可知稚登近来又有了新的爱妾,年方十六,娇憨软糯。
稚登在信中从未和我提起过,其实他也根本没有这个义务要告知我,他是自由的。
如今的稚登家庭美满,名满天下,他在官场学会了油滑,从不公开提及我。
稚登是个聪明人,终其一生,他选择的都是最有利于他自己的活法。我既然爱他,当然希望他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