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婉记事》山丘客

6、鲤鱼

　　　　在山间几日皆是吃野果饮溪水，白婉有几日没吃过热腾腾的热食了，捧着碗，小心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水入喉，白婉忍不住放松了眉眼。

　　“不必拘谨。”大姚道，“大家都是好人，一齐给官府帮工的。”

　　刚递水给白婉洗手的女子温温柔柔的，先说：“我叫李淼，你叫什么名字？”

　　白婉早便想好了化名，答道：“我叫史苑。”

　　大姚热情道：“先吃先吃。”一面说着一面给白婉碗里添东西。

　　待白婉吃得差不多了，大姚才问道：“都，安顿好了吗？”

　　白婉点了点头，问：“大姚姐，城里的尸首真的全部都在这儿了么？”

　　大姚：“能分辨的，都在这儿了。”

　　“那，那些……焦尸，还有没法分辨的……在哪？”白婉追问。

　　大姚挠了挠头：“焦尸大部分都成灰了，混在一起，也无法分辨，南王便令一齐装起来。至于那些无法分辨的，就都运到西边平地，明天这些无人认领的，也都要送过去，一并烧了。”

　　“烧了？!”白婉吃惊。

　　“是啊，虽说如今天冷，但尸体也无法久放，而且如果久放会……那，那谁说的啥来着……”大姚一时语塞。

　　李淼温温柔笑着，说：“是说，群尸久放易滋生病灶，起疫疾，因此，无人认领之尸皆以火葬处置。”

　　火葬……白婉难掩难过，若爹爹他们就在西边，明日便将化作一抔尘土……

　　夜间寒凉的冷风从帐外吹进来，从脚底泛上来的凉意冻得白婉瑟瑟发抖。

　　大姚瞧着，开口问：“大妹子，你家里就你自个儿了么？”

　　白婉默默点了点头。

　　大姚伸手揽上白婉的肩膀，亲昵地将白婉拉入自己温热的怀中：“那你便别走了，白日我见你胆子也大，人聪慧，就在这做帮工。”

　　见白婉愣愣地，大姚补充道：“诶，你可别觉得和尸体一起不好，我们可也是正儿八经领官府银子的，不会让你白干活，这世道，一个小女子家家没钱可不行。你来帮工，做一日便有一日的赚头，虽做不长久，但起码多少能存些安身立命的本钱……”

　　听着大姚细细地为自己打算，白婉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泛起，突地，耳边传来池君的声音。

　　【离开这里。】

　　白婉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不敢耽误，白婉突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匆匆对众人行了个礼：“多谢各位款待，我，我会考虑的，谢谢大姚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不等大姚喊住她，白婉掀开帘子便跑了出去，一路避着人群，白婉跑到了清河边上一处无人处，正瞧见池君的身形出现在前头的树下，白婉正要向他跑过去，却突地觉得背上一重，脚下一慌，直直摔在地上。

　　一股腥气扑鼻而来，脸边是若有若无的柔软触感，白婉微一侧脸，便看到如瀑的黑发，以及黑发下半掩着的那张布满鳞片的脸，一时之间，白婉惊惧得只瞪大了眼睛。

　　这怪物脸上全是鳞片，双眼好似两颗大大的鱼眼，有着大片的眼白。此时对上白婉的视线，鱼眼翻动了两下，扁平的鼻子嗅了嗅，巨大的嘴角裂开，从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

　　“桀桀桀桀桀，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腥臭味扑面而来，白婉不知哪来的力气，伸出手就往怪物眼睛挠去，怪物没想到她能反抗，猛地一躲，便松开了对白婉的限制，白婉趁机翻身滚开。

　　怪物怎么可能让白婉逃掉，嘶叫着就有要扑上来，长长的舌头迅猛，划出破空声就要袭上白婉的面部，白婉来不及躲闪，只来得及抬起胳膊，但下一刻，就见这怪物被一股巨力击飞，不受控制地砸到了两米外的地上，击出一个巨大的土坑。

　　池君收回手，一步步慢慢朝白婉走过来，走到白婉身边，见白婉仍傻傻地抬头盯着自己，皱了眉：“腿断了？”

　　白婉回过神，连忙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没事！这是什么怪物，也是詉邪的手下吗？”

　　“不是。”池君微微垂下眼睛。

　　下一息，一股腥风袭来，白婉只听到一阵如金属撞击般的碰撞之声。

　　就看见，那怪物张开满是尖牙的口，伸长了爪子凌空袭来，瞬间便出现在眼前。池君没有什么动作，但却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他俩人与怪物之间，那怪物就被阻隔在了一臂之外，无论如何狂躁冲击都无法再有寸进。

　　近距离地，白婉瞪大了眼睛直视这个怪物，其速度力度之大，皆令人胆颤心惊，这样的怪物之前竟然就在扬州城附近，为何从未有人见过……

　　池君睁开眼，一双暗金色的竖瞳看向怪物，一瞬间，怪物便被定在了空中不得动弹。

　　从它的脚底开始兀地涌起一股股水流，很快，水流便由下至上将怪物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漂浮在空中的水球，怪物好似窒息一般不断在里头挣扎。

　　“鲤鱼。”池君喃喃。

　　白婉敏锐地捕捉到了池君的声音，侧过头去看池君，第一次在池君的脸上看到了凝重。

　　池君一步步走近了水球，抬手伸进水球，一下子便捏住了怪物的头，下一刻，水球瞬间消失不见，怪物在池君手中不断发出刺耳的嘶叫，其身体却也好似渐渐失去水分一般，逐渐缩小。

　　待嘶叫声消失，池君松开手，怪物已从原本的等人高的模样，变成了不到白婉膝盖的大小，脸部的鳞片消失，隐在长长的黑发之中。

　　“鲤鱼。”这次，池君唤出了它的名字。

　　只见那怪物好似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白婉才看到，这缩小后的怪物反而不那么可怕了，脸小小的，虽双眼紧闭，但有小小的鼻子与正常的嘴，看起来似乎也就五岁小孩的模样。

　　好似分辨出了对方的身份，这小怪物突地嘴角一瘪，抬起了长长的袖子往前一扑，大哭道：“池君！！！！”

　　诶？白婉震惊地看着抱着池君大腿大哭的小怪物，更令她震惊的是，池君竟然毫不闪躲，还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这是什么剧情发展啊？？？？

　　远处山间，一女子摘下了眼睛上的符咒，露出了面容，正是李淼。

　　旁边树枝上跃下一道士打扮的人：“如何？”

　　李淼将符纸妥善收好，露出了一个温温柔柔的笑容，语气却淡淡：“抓到大鱼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