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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金陵佳丽地(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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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接林可嘉的时候南京下起了大雨。我很不喜欢东南沿海一带的雨,常下得很没规则,无论你是否打着伞,雨水都会顺着四面八方的风朝身上扑过来。在重庆的时候雨水却温顺的多,记得那时,我和可嘉都是从没有带伞习惯的人,我们骑车在学校偌大的街道上转悠。学校是新校区,树木长得很很稀疏,冰冷的雨顺着脸线滑落到脖子里。可嘉打电话给龚宇凡,让他给我们送雨伞。我笑着埋怨她:“是我们自己不带伞的。”林可嘉白了我一眼:“谁知道雨这么大,没关系,龚宇凡不会计较的。”
我们站在图书馆大门口,浑身湿透。可嘉缩着脖子,将手探进我的口袋中,高挑削瘦的身子紧紧贴着我的手臂:“星期六有空没,一起去吃个饭。”
“你不是有讲座想去听吗?关于经济危机的。”
“唔,改时间了,”可嘉抖着身子,“太冷了,真该多穿点。”她朝四周望了望,道:“上次龚宇凡送我回宿舍,说好了请客吃饭的。”
我低笑了一下:“怎么找龚宇凡送,你的宋泽熙呢?”
可嘉一脸不快的神色,凑到我耳边:“我想坚持三天不给他发短信,不能每次是我找他吧。”我笑着不答。
十分钟过后,龚宇凡骑着车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大概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见过他,竟有些陌生,短发长了些,但是依旧神采奕奕。“我们寝室一共就两把伞,这么大的雨,你们不怕生病啊!”龚宇凡将车横在靠墙角的位置,纵身轻轻一跃跳上台阶,他顺势扫了我一眼,语气缓和了下来:“你们的习惯还真是独特。”
后来我也不记得怎么就安静的坐在龚宇凡的车后,将那一把伞布有些脱落的旧伞挡在我们两个人的头顶上,只是那一路,我一直无语,将懂得有些麻木的手插在袋中,龚宇凡时不时侧头与林可嘉谈笑。他的背影在密密洒落的雨水当中让我觉得有些晕眩。
“瑾妍!”林可嘉爽朗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她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然后是一个深情无比的拥抱,她凑到我的耳边,轻轻地说:“瑾妍,好久不见!”
我微笑,这样的亲切仿若还是大学时光的往事一般。我轻拢住她的肩,内心有种淡淡的忧伤和欣喜,南京机场人头攒动,排排闪动的红色字幕,广播中一遍遍重复着:“从上海到南京的A417次飞机已经降落……”。林可嘉成熟了许多,依旧是及肩短发,合体的紫罗兰外套,眉眼笑意盎然。
我领过她的行李,喊住一辆出租车,然后发短信给龚宇凡,可嘉已经安全抵达。宇凡的短信回的很快:“去豪客来吃饭吧,我请客。”
“是龚宇凡吗?”可嘉将头凑过来,搭在我的肩上。
“嗯,今晚有什么安排吗?宇凡说去吃牛排。”我收敛目光,打量着眼前已经三年不见的可嘉。此刻,她显然有些倦了,只略略扫了扫窗外。
“没安排,当然要去。”
我拂过她的手,指甲上翳着一层淡淡的玫瑰红:“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涂指甲油。”
“在日本买的,Enail的,觉得颜色很好看就买了一瓶。”可嘉垂下眼睑:“我告诉宋泽熙回来的事,他想来接我,我没让。”她顿了顿,眼神里抹上了一层雾气,“他……好象有交往对象吧,是个韩国人,他上司的侄女。”
“哦……”我尴尬地笑了一下。雨似乎小了一点,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周遭霓虹的灯光随着汽车快速的移动,扫过一节一节明明暗暗的彩色光影,林可嘉的脸映在玻璃上,影像模糊,恍如隔世。
我记得大学时林可嘉还只是个有勇无谋的小女生。那是我们不过大二,她将宋泽熙对她的点滴细节风风火火的讲述给我,然后一脸幸福的瞪大眼睛,缠着我问:“瑾妍,你帮我分析分析啊。”我无奈,夺过她的手机,在电话薄里搜索到宋泽熙的号码,笑道:“不如,我帮你套他的话好了。”
林可嘉一把夺过手机:“不行,你怎么说啊!”
“这是我的事情,你不是不放心吗?”我答。
“要是被看出来怎么办,你别丢我的脸了。”
“怎么可能,我会注意的!”我就这样步步为营,当着林可嘉的幕后策划,和宋泽熙断断续续的保持着联系,不可否认的是,宋泽熙的确是个聪敏的人,每当我试图接近主题时,他总是巧妙的回避,或者以一句“呵呵”作结。所以直到有一天林可嘉颤颤微微地打电话告诉我,宋泽熙问她能不能做他的女朋友时,我仍然没能从他那里事先得到什么结论。
当时正值院辩论赛期间,重庆那几日天气极好,阳光灿灿,微风习习。我成日泡在图书馆机房搜集着论题和资料,有时周末接到龚宇凡的短信,同他一起去买大包的康师傅豚骨拉面和酸辣牛肉面,放在宿舍里充饥。林可嘉打来电话,她的声音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与一丝惧怕:“瑾妍,宋泽熙……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晃过思绪,我从钱包里掏出二十块钱,付了车费。低头看到可嘉,她微阖着双眼,眼睑上浅浅涂着一层金色的眼影。看来确实是倦了,我轻推她的肩膀,可嘉睁眼,双目惺忪,口中嗫嚅道:“到宾馆了?”
我应了一声,帮她把行李从后车厢去下来,房间是在她回国前就订好的,319。她匆匆整理了一下行李。我转身,对她说:“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你好像很累。”
她摇头,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走吧,我也好就没有见到龚宇凡了,你们还好吧!听说你在《春风》杂志社当编辑?”
我笑着点头:“清苒介绍的,没费什么力就找到了工作。”
可嘉嘴角略微一抿:“当编辑很适合你的个性,稳定,收入也不错。”
我将电灯按钮轻轻一摁,说道:“走吧,宇凡等着我们呢。”
我点了一份八分熟的黑椒牛排,水果沙拉和七味海鲜汤。龚宇凡抬头,示意了一下服务员说:“要一份一样的。”
可嘉低笑了一番:“怎么,连吃东西都这么有默契了?”她一页页翻过菜单,“在日本呆的时间长了,你不知道日本人可小气了,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去吃饭,一盘生鱼片就碟子那么大的碗,芥末还是我们自己去要的。几乎没有吃到什么。日本人吃饭特别喜欢吵闹,说是越大声表示越有礼貌,虽然我们中国也喜欢热闹的饭局,但是那么闹腾,还怎么让人吃饭。”
我笑答:“你就别抱怨了,人家国家有自己的习俗,欧洲人还说中国人吃饭闹呢,入乡随俗。这次回来你就好好吃一顿,别管身材了。”
那顿饭席,言笑晏晏,我和宇凡听可嘉在日本的见闻,譬如日本神社每年的祭祀活动,在神社前的祈福板上挂写好的祝福或者明年的心愿,然后跪拜三下,明年的心愿就能实现。又如日本每年的樱花节,一家老小都会带上餐盒去公园赏樱花,然后席地而坐,全家一起吃午餐,大多是寿司,糯米团之类简单易做的食物,女主人用漂亮精致的墨黑檀木盒子装好,看上去可以称列到博物馆中。
林可嘉讲的神采飞扬,我和宇凡相视一笑。这样的可嘉仿佛还在大学,在重庆,纵然不喜欢,还是会积极的去适应这样的生活,我记得当初我问龚宇凡他第一次见林可嘉的感觉,他过了很长时间,回了一条短信:“开朗,大方。”四个字简洁明了,却最是能概括出真正的林可嘉。
我从来没有想过龚宇凡是不是很早就喜欢上了我,但是我在我心中,他和林可嘉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情愫,或者说曾经,龚宇凡喜欢过林可嘉,只不过他竭力想掩饰的想法,让我看穿了而已。那又如何,我记得大二那年寒假,那时候我已经是他女朋友,我们回南通,南通是座江北小城,很少下雪,可是那年却连续几天,大雪纷扬。
我穿着咖啡色长筒靴,将头发轻轻绕城一个环状的髻,扎在脑后,北濠桥上积雪印着深深浅浅的脚印。龚宇凡将围巾从项取下来,环在我脖子上,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欲言又止。
我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忍不住发笑,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的眼睛很亮,当时已值黄昏,濠东绿地上人很少,四周有竹子在风中微微颤动的声响,雪球“簌簌”从枝干间落下来,在雪地上砸出一小块痕迹。远处有孩子在放烟火,一个孩子嬉笑着点火,然后飞一般的逃走,“刺啦“的火花声瞬间迸发,天空中晕出一大圈好看的图案,孩子们笑声回荡,在雪地上追逐打闹。
“没,”他笑,“只是想见见你,听听你的声音。”
“可以打电话,这么冷的天。”我将下巴欠进他的围巾中,绒绒的毛线刺得皮肤有些瘙痒的感觉。只留出两只眼睛,盯着他看。
“浪费电话费,我们俩可是漫游。”
“呵呵……”我笑着将手伸进他的衣袋中,宇凡喜欢穿的口袋的衣服,我习惯将手伸进口袋中取暖,袋里很暖和,他在衣袋里将我的手握紧,十指相扣,他的手温暖而潮湿。
“瑾妍,”声音从喉咙中探出,嘴边晕出一圈白色雾气,“可不可以吻你?”
我的脑中瞬时翻江倒海,干净而湿润的吻轻轻落在我的唇角,然后慢慢覆盖住我的唇,动作那么轻柔,感觉是在试探一朵花的滋味。我轻阖眼帘,细细将脖颈扬起,默默回应,冰凉的吻覆盖住我的脸颊与眉目,我的双手因为激动或者是害怕而微微颤抖,我甚至觉得一切都在瞬间停止,只有远处,还在耳畔鸣鸣的火花声,在提醒我,这个世界依然存在着。
当我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的时候,宇凡的唇缓缓挪开,睁开眼,迎上他温暖惬意的笑容,荡在泛红的面颊上,他扳过手,搂住我的腰,在我的耳侧低低嗫嚅了一句:“老婆,这是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