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昏君过日子》阈值

1、第一章

　　“来人！来人！！”方才还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岁许殿此刻乱成一团。

　　方才还推杯换盏满面油光的的臣子瞬间推推嚷嚷地往门口挤。

　　“皇上当心！！”

　　“来人!快——快护驾！”李公公延长本就难听的公鸭嗓，现在惊吓过度，音调直接抬高像是要冲破天灵盖。

　　李公公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嘴上喊得勤快，一张一合的嘴角还挂着一粒未干的西瓜子儿。

　　群臣抱头鼠窜，原本金尊玉贵的皇帝陛下面色苍白，早已没了平日的威仪，正双腿发软且小心翼翼地“配合”着身后的黑衣刺客。

　　他脖颈前横着一柄寒芒闪烁的长剑，剑刃逐渐逼近上下滚动的喉结。

　　台阶下的众人见状立马扑通跪在地上，刚刚才围成一圈的侍卫也忙不迭扔下手中的刀。

　　黑衣人魄瑟戴着只露出双眼的面具，他嘴角一弯，桃花色的薄唇微张，脸颊凑近怀中被他挟持的北祁，冰冷的声音飘在空旷的四周。

　　“今日，我便要取这昏君的首级，各位可有意见？”

　　殿内一片寂静，侍女们围在皇后安瑞芳的身前，五王爷北伍也被众多侍卫护在身后，没有人敢向前一步。

　　魄瑟环顾死寂的四周：“北祁，你这皇帝担任得可舒服？瞧见没有，昏君就是得落得这个下场——没有人愿意救你，也没有人敢救你。”

　　安瑞芳使劲力气从人群中挣脱出来，眼眶发红，无力地瘫在倾洒了酒水的凉地上，“我求您，放了皇上，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只要您放了他！”

　　北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握住唯一在乎自己的皇后的纤纤玉手，声音低沉沙哑：“朕的皇后啊！你不要跟这禽兽说话，无用啊！”

　　魄瑟听到禽兽二字，执剑的力气瞬间加重，咬紧牙齿：“你说谁是禽兽？还真把自己当成统一天下的君主了？不要昧着良心说话。我杀你，是替天行道！”

　　话音未落，大门忽地被人一脚踹开，一股夹杂着杜若香气的迷药悠悠飘进殿中，在场的围观大臣奴婢闻后都昏了过去。魄瑟轻轻一嗅，轻松地察觉出香气中的迷药后立刻屏息凝神。他狭长的眼睛一抬，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

　　女子踏着正步，左手背后，右手执着同样冒着寒气的剑，不过这把剑与刺客魄瑟的剑不同，只是冒着寒气，并无腾腾杀气。

　　“北祁，原来刚才那么的镇静，是派人去请了荣星山的门生，朝堂上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江湖的人管了？还是个女人？”

　　湘册怒气冲冲地径直走到魄瑟伪装的白发老头身前：“老头儿，你不也是江湖中人？这里是皇宫，不是你撒野的地儿。”

　　魄瑟手腕一松，北祁便连忙扑倒在地，死死抱住湘册的小腿，狼狈至极。

　　魄瑟扶了扶戴了满一年的白色面具，解开束着的白发，一缕缕发丝缠绕着修长的脖颈。

　　“湘册，不要多管闲事。大不了，我把这个昏君杀了，我们去外面再来打一场，这样既给了你面子，也不伤我的面子。”

　　湘册俯身扶起跌倒在地的北祁，但这懦夫一起身便慌忙地跑到人群中，她无奈地摇摇头。

　　“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插手朝堂的事。你我都是隐居之士，何必麻烦自身。”

　　魄瑟猛地剁了一脚地板：“先别将矛头指到我身上，我问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为了护这个昏君违背你们自家的家规？”

　　“就算他是昏君，但也是天地选择的真命天子。”

　　魄瑟憋笑得脑袋疼，负着剑欲向前，湘册迅速拦住。

　　魄瑟漠然回头：“你们荣星山的人什么时候沾了烟火气啊，不是本着不信命自己就是命的主张吗？”

　　湘册一身青衣，站在高阶上睥睨着台下吓到两股战战的昏君。

　　“天地自有命，你何必插手呢？”

　　魄瑟笑了笑，猛地推开湘册挡住去路的手，“我不是名门正派，我收了钱，就必须办事。别挡我。”

　　湘册垂下眉眼，轻轻道：“要是魄瑟师兄在……”

　　魄瑟紧逼着到处乱窜的北祁，北祁每到一处，一回头便可看到形影不离的魄瑟冷冷地站在身旁。

　　“原来你们皇帝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啊，呵，胆子真小。”

　　北祁跑得实在无力，憋红脸喘着粗气，“大侠，别追我了，你开个条件，雇主出了多少钱，我多出三倍……五倍……十倍！”

　　“这回你玩的尽兴了吧，可以放心地走了？”魄瑟叼着草根，像是玩累了似的坐到北祁身旁。

　　北祁又吓得慌忙摇头，自己被魄瑟玩弄地一愣一愣的，却不敢挺起胸膛正面对质。

　　魄瑟歪头道：“你不是特别爱玩这些游戏的吗？跟皇后玩三岁小孩才玩的玩意儿。”说罢，嫌弃地踹了一脚缩成一团的北祁。

　　“不不——不玩去……去死的游戏……”

　　魄瑟利落地将剑拔出鞘，准备一剑刺入北祁的胸膛，而荣幸山掌门泛雪不合时宜地从天而降。浓密的睫毛微微一眨，立刻拔出本要刺入北祁身体的寒剑。

　　“怎么，大侠收手了？”

　　当魄瑟与泛雪擦肩而过时，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魄瑟眉眼一挑，气定神闲地吐出一句话：“老子今日实在是乏了，要去补个午觉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魄瑟私下还是仔细地掂量自己与她的实力，自己现在元气大伤，而泛雪则前些日子出了关，二人的实力差距更加拉大。三思后，微微一笑，运用轻功三下两下地就轻松躲到了隐蔽处，多次转身确认身后无人后，再慢慢悠悠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地溜达到自己金光闪闪的府邸。

　　“哥！哥！”从远处传来地少年音愈加清晰，向他跑来的男孩子蹦蹦哒哒地像个活宝。

　　魄瑟定神望了一眼，身子椅在石桌旁默默擦拭剑，待远处的男孩上了青石板台阶，魄瑟将剑放在石桌上，惬意地翘着二郎腿。

　　男孩名叫魄苏川，当今足以在江湖中登顶称王的刺客魄瑟亲弟弟。

　　魄苏川健步如飞，一个利索地弹跳立在石桌上。

　　魄瑟瞥了一眼，烦闷地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敲敲石桌，历声道，“下去。”

　　他素来与魄瑟唱反调，这次也不例外。他故意半跪下来，强行与浑身都像是燃着怒火的魄瑟面对面。

　　魄瑟突然拿起寒剑，一脚踹到桌腿，但忽略了桌子的材质，立刻收回可怜的脚，一时间感觉心在颤。

　　魄苏川瞄了四周一眼，摇了摇魄瑟的肩膀，“又失败了？”

　　“嗯。等我快要刺杀成功时，荣星山的马后炮来了。”

　　“马后炮”这三字背后隐藏着什么，魄苏川心知肚明，也应和得点点头。

　　“那——雇主那边怎么解释啊？”

　　“瞧你那芝麻大的胆子，我差那点钱？”

　　“那——要不再刺杀一次？事不过三，肯定能中一次。”

　　魄瑟抿口凉茶却喝出了一颗石子，转过身，吐了出来。魄苏川紧张地看着怒气渐涨的魄瑟，忙掏出手帕放在魄瑟手心。

　　“暂且不说这茶是凉的，就来说说这石子，何人所沏茶？”

　　魄苏川无奈地端走茶具，苦闷地叹口气，“哥一回来就挑这挑那的，总是针对我。万一那石子是你翘二郎腿不小心弄进去的，哼。”

　　魄瑟的耳朵向来灵敏，在他人背后说自己坏话时更加敏感，故意提高声调：“对你严些，是为你好，沏茶考验的是你的心智，你太鲁莽，小时太宠你，受点敲打也是应该的。”

　　魄苏川此刻十分心虚，边走边嘟囔：“对对，殿下说的话都是对的。”

　　拿下挂在脸上的面具瞧了瞧，毫不在意地摔在地上，“真丑。”

　　灰色鸽子早就停在血厄阁的屋檐上，待魄瑟正步走来时便熟练地落在他肩膀上。

　　魄瑟将信条从鸽子腿上拆下，粗略地浏览后，手腕一紧毫不费力地将鸽子掐死。求魄瑟办事的，都懂这个规矩，传信的人或物，不能留。万一有变，背后插刀的事情难免发生。

　　杜若香气弥漫的血厄阁没有血腥味，打眼一扫，清晰可见柱子上的锦色花纹。

　　魄瑟脱下黑色长袍，穿着里衣走到案几前，仔细阅读皇宫中的雇主传来的书信。

　　书信有一百一六字，楷书写得行云流水，那个天天风流成性不握毛笔的昏君实在是比不上。

　　仔细阅读后，除了明白雇主对第二次行动失败的稍稍不满，还体会到了了这雇主内心的愁苦。

　　“这不屈才了，在昏君手底下做事，委屈你了。不过，你们朝堂的事我就不方便多说，最后一单，办完赶紧给我滚。”

　　不知怎么，魄瑟一夜未眠。在他的杀手生涯，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一次未杀，第二次肯定命中。没想到，竟然两次都败。

　　魄瑟翻来覆去，最终决定打坐凝心神。

　　半柱香时间过去，魄瑟深呼一口气，焦躁的心神暂时镇定了下来。

　　魄瑟摸着胸前戴着的宝玉，身形微微颤抖，“放心，杀完这个人，便不做此事。”

　　苍穹渐渐放明，练武台上屹立着两个蓝衣少年。一少年扭扭脖子，嘴角止不住地抽动，凄厉的笑声令人甚是心寒。另一少年显然是被他的笑吓住，缩着身子慢慢向后退。

　　魄瑟向比武台中央扔一果子，正好砸到畏手畏脚的少年头上。魄瑟嘴角一撇，“不争气的东西。”

　　魄苏川快要退到围栏，比武规则是一方一旦碰到围栏便宣布此人淘汰。

　　“毕江哥，可不可以……别这么笑，慎人得很。”

　　毕江立刻收回笑容，换了一个同魄瑟一般的“无表情”，“这回行了吧，来，快来，是你向我下的战书。”

　　“我我——可没有啊，是你硬拽着我来的，再说你是我师兄，我肯定打不过你。”魄苏川哆嗦地往后退。

　　“毕江胜，宣布吧。”魄瑟恨铁不成钢地向童子摆摆手。

　　魄苏川委屈地小跑下来，把自己的剑交给魄瑟后，扭头就跑。

　　毕江一脸骄傲，兴奋地向魄瑟诉说这些天的勤奋。而师傅魄瑟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物，他挑了挑凌厉的眉目，冷声道。

　　“有时间把你的鬼笑收收，杀人需要这么多表情？再去多练练。”然后拍拍爱徒肩膀，给了他一个示范——真正的面无表情，话本里称之为——面瘫。

　　除了与门下弟子一同练武，魄瑟也会不断地向他们传授功法，他知道，若不传授这些，以后便没机会了。魄瑟向来寡言少语，可是一谈到武功，便能说上个三天三夜。

　　魄苏川低着头，慢腾腾地跟着魄瑟，满脸的委屈。

　　“没事，失败一次而已。又不像我，名气同实力不相当。”

　　魄瑟总是这样，他安慰别人不是说一些畅享未来的话，而是调侃自己，魄苏川这些年，深刻懂得这个道理。

　　“我的错，不应该偷懒，给你丢脸了。不过 ，那战书真的不是我下的!肯定是有人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