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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同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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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现“麦肯基”的成功秘诀之后,胖子心甘情愿成为俘虏,三天两头往那里跑。眼看着自己腰包里的银子往别人包里窜,胖子却欲罢不能。在众多制服系少女中,胖子最为喜欢警花和护士。
这日胖子刚坐上老位置,眼睛遥遥寻上警花姑娘的身影,就着那美丽背影品尝着远高出当地同等商品物价水平的咖啡,心中道:“古语所谓‘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其实都是大大的实话”。
正暗自叹着,忽听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大声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大白天不干正经营生,跑到这里来逍遥快活,你们还有脸没有!”胖子循声看去,只见门口倚着一个精神矍铄的干瘦老头。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转着眼珠四处瞧。
听到这声叫骂,店里客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哄笑起来。有人指着他笑的直不起腰,有的用嘲笑的口吻说道:“我说南方老头,您就进来吧,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店里的几个制服少女也围过去,有的拉胳膊,有的扯衣角,俱笑嘻嘻的,有的说:“南方爷爷,您就进来吧。”有的说:“南方爷爷,您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几张如花俏脸凑在跟前,老头不禁老脸一红,边抬腿进门,边嘟囔着说:“这可是你们让爷爷进来的啊。”一干人等顿时又哄笑起来,有人道:“您老是色心依旧啊。”老头面显怒容:“滚你爷爷的,‘食色,性也’懂不懂?‘男人本色’听过没?谅你这等没文化的小子也不会知道!”那人只得讪讪地道:“是,就您老有见识。”旁边有人拍拍他的肩,他便不再言语。
老头却早已眼神迷离地望着如穿花蝴蝶般经过他身边的少女们,嘴里一迭声喊着“小玉最近又变漂亮了”之类的话,只听得少女们心花怒放、媚眼如波。
料想旁人见惯这些,并不以为怪异,惟独胖子诧异不已。
哪知老头眼睛在店里扫了一圈,径直向胖子走过来。老头毫不客气地在胖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随手从上衣口袋的老旧烟盒里掏出一支烟,吞云吐雾一阵后才斜眼看着胖子慢慢说道:“小子,你不像是本地人哪。”
“对,我刚在离县找了一份工作,在实中当老师。”胖子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哦。”
老头从鼻子里哼出这声后,便不再言语,只是把眉头皱得紧紧的。有人见此情形,便走过来拍拍孙老头的肩膀笑道:“南方爷爷,您在提携后辈呢?”
老头勃然大怒:“滚你爷爷的,这小子猪头猪脑有什么好提携的!”说完拂袖而去,出去时还把店门摔的“咣当”一声响。
胖子无缘无故被人骂了一顿,正待发作却想起临走之前老妈说的话,心想“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兼且老头年事已高,便打定主意不再计较。
那人对胖子歉意而友善地笑笑:“对不住,老头就是这么个坏脾气。”
胖子摆摆手,示意不再计较,那人微笑着离开。被老头这么一闹,胖子也没什么兴致了,当下便付帐出了门。
才转过街,在“麦肯基”里骂过他的老头直如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叼着根烟站在胖子面前。胖子猛然看到他,心中一惊,结结巴巴道:“南方……南方……”老头白了他一眼,懒懒地道:“老子叫南方朔。”
“南方朔?”胖子呆了下又道:“……很有趣的名字。”
南方朔双眼一瞪,胖子以为这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又要发火骂人,谁知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小子懂个屁。”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胖子气闷不已,不想再搭理这老头,眼不见心不烦。他刚一抬脚,南方朔便按住他的肩,低声说:“别走。”胖子没好气地说:“为什么?” 南方朔瞅了瞅四周,确认无人注意他们后表情凝重地压低声音说:
“你赶快走,离开这里。”
“离开哪里?”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南方朔跺跺脚,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一丝沙哑:“离开离县。”
“为什么?”胖子更加诧异。
“有人来了,我得走了。”顿了顿,南方朔道:“总之,你快点离开吧。”语气凝重,颇有劝慰之意。说完,他便转过街角不见了。
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有一个男人在街那头晃了晃就不见了。他心里一阵迷糊,今天发生的事情过于诡异,他几乎无法作出正常反应。
刚回到学校,迎面便碰上楚悦。
楚悦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小巧的瓜子脸上汗水涔涔。胖子忙接过她手中的一大半书,楚悦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甜甜地笑着说:“谢谢你。”胖子应声朝她望去,彼时正是夕阳西下。漫天红霞在她的身后绚烂地开放着,脸庞的轮廓显出一层淡淡的光晕,越发衬的她细腻而柔美。楚悦看胖子呆头呆脑,不知其为何发愣,便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不由惊叹:“好美的云霞啊。”胖子轻声道:“走吧。”楚悦回过头来,笑道:“去我宿舍。”
两人来到楚悦宿舍,放下书,楚悦说什么都要请胖子吃饭以表感谢。恰巧胖子也有些饿意,推辞无果便欣然而往。
楚悦带着胖子来到学校旁边的一个名叫“默道”的小餐馆,胖子心里暗道:“这名字有些古怪。”耳边只听楚悦说:“你别看这餐馆小,但物美价廉,我小时候就常在这里吃饭。”胖子还未开口,餐馆的老板娘已经迎出来,未语先笑,长眉凤目,极是妩媚。
只见她拿眼把胖子兜了一圈后才定格在楚悦脸上,笑道:“小悦,你可好久没来了。”楚悦脸微微红了,把手放到老板娘手里,半带撒娇的语气说:“菁姨啊,你看我不是一有空就来了么?”菁姨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笑道:“好了,你们先进来坐。我嘱咐你莫叔去弄几个菜,包你们喜欢。”安排好他们坐下,菁姨便进了里间。胖子隐约能听到她的声音,想是在吩咐做菜。
楚悦看出胖子的疑问,轻声道:“我是实中毕业的,小时候在这儿吃惯了的。”顿了顿又说,“毕业后,偶尔也会来看看菁姨。”胖子道:“咱们都不用点菜么?”楚悦点点头:“菁姨会张罗好的。”胖子满肚子疑问,望着楚悦,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见楚悦东张西望,似乎有什么心事。
良久,楚悦低低叹了口气道:“这些年这里都没有什么变化呢。”说完抬头,瞥见胖子正瞧着他,不觉脸又红了。胖子看着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她红脸的样子真可爱。”
这当儿恰好有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推门走了进来。
楚悦叫道:“小语!”
小男孩看到楚悦,开心地奔过来,却把手放在背后,嘴里大叫着:“楚悦姐姐!”楚悦伸手接住他,顺势抱着他转了一圈才放到地上。莫语兴奋的满脸通红,和楚悦唧唧呱呱说个不停,胖子见他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兼之眉目清秀,甚觉可爱。
韩菁恰从里间走了出来,拉过莫语擦擦他脸上的汗珠,爱怜地问道:“累不累呀?”莫语摇摇头,只叫了一声“妈”,双手却一直藏在背后不肯拿出来。
韩菁皱了皱眉头说:“你的手怎么了?”莫语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言不语。韩菁心中更是狐疑,使劲拽过他的手来,只见小小的手掌上被人用圆珠笔潦草的画了一个人的半身像。
胖子觉得那人似曾相识,韩菁却面色一沉,拉着莫语走进里间,不一会儿便传来哗哗的水声。
楚悦却似见惯这些,只低低叹了口气。
“他手上画的这人我好象见过……”胖子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努力在记忆里使劲搜索,突然一张和蔼的笑脸闪入脑海,他不禁脱口而出:“麦县长!”
楚悦看了他一眼,正待说话,却见韩菁已面色如常的端着菜走了出来。莫语跟在她身后一蹦一跳,瞧见楚悦就挤眉弄眼、伶俐异常。
韩菁才把菜搁在桌上,莫语顺势就坐了下来,嘴里嚷道:“我要和楚悦姐姐一起吃饭!”楚悦忙拉着他的手说:“好。”韩菁摇摇头,失笑道:“这孩子……”楚悦对韩菁道:“没关系的,我也好久没见到小语了。”韩菁抿嘴一笑,点点头,自去忙了。
结果一顿饭下来,净听莫语这小不点说话了,胖子基本搭不上话。好在韩菁的丈夫莫言把几盘菜做的色香味俱全,令胖子食指大动,只顾埋头大吃,便不去计较插不插的上话了。
吃完饭,楚悦好不容易才脱身,和胖子一道走回学校。
“那孩子挺喜欢你的。”迎着夜间的习习凉风,胖子说道。
“嗯。”楚悦依旧低着头:“小语今年12岁,在我们学校读初一,从小就被同学欺负。”
“同学为什么欺负他?”胖子大惑不解。
“你还不明白么?”楚悦抬起头,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如两粒黑珍珠,“菁姨和莫叔并不容于这里。”
“为什么?”胖子更为诧异。
“我回宿舍了,明天见吧。”楚悦语气淡淡地说。也不理胖子,径直往宿舍走去。胖子又呆了一阵,才魂不守舍的回到自己宿舍。
夜里躺在床上,胖子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来离县也有一个多月了,所见之人,大多普通善良,但他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对了,麦县长!
胖子一个激灵坐起来。自己所见的人里最不对劲的就是这个麦县长,怎么看怎么奇怪。离县人对他的崇拜已经到一种狂热的地步,甚至他的画像可以控制室内温度,难道连自然都望而生畏了么?
胡思乱想中,胖子睡意全无,于是打开电视机。
此时已是深夜,电视台基本都没有信号了。胖子手拿遥控器顺着数字一个一个按过去,满是雪花点的电视里突然显示出一部清晰的默片。胖子仔细看了下,是卓别林的《大独裁者》。没过两分钟,电视里再度雪花点点。
胖子猛然觉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下了课,胖子立刻来到“麦肯基”。
心神不宁地坐了半日,却再没见到南方朔。眼见金乌西坠,胖子只得怏怏而归。回校路过“默道”,抬腿便走了进去。店子里只零星坐了几人。
韩菁见胖子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抿嘴一笑,却也不多问,只道:“你坐。”胖子点点头,在靠窗的桌子旁边坐下。此时天已擦黑,不期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饭菜上罢,韩菁笑道:“我陪你喝几杯吧。”胖子道:“求之不得。”韩菁转身取过一壶白酒,给胖子和自己斟上酒。酒香四溢,闻之醉人。
韩菁道:“自家酿的,醇厚。”胖子连连点头,不待韩菁劝酒,自己端起酒杯咂了一小口,品完之后眉开眼笑道:“老板娘这酒真好。”
韩菁但笑不语。
几杯酒下肚,胖子略微有些飘飘然,只觉得浑身舒坦:“老板娘,你们家这酒很神奇啊,喝过之后觉得放松了不少。” 韩菁笑道:“我们家这酒名叫‘忘忧’,是我老公祖上传下来的方子,有几百年历史了。”
“难怪,难怪!”胖子连连点头:“老板娘……”
“叫我菁姨吧。” 韩菁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
“好,菁姨。”胖子顿了顿道:“你是离县人,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离奇的事?” 韩菁道:“其实我不是离县人。不过说起离奇的事,我倒还真听别人说过一件。”
胖子忙道:“说来听听,以故事佐酒,想必味道会更加鲜美。”
韩菁点点头,低声讲述了一件耐人寻味的往事。
大约二十年前,麦垦积还只是县政府的一个办公室主任。
某日,风闻县里来了个大人物,想在离县投资开办一个造纸厂。据当时县长身边的人说,县长可上心了,亲率下属去离县通往外地的路口迎接。等了半日,却只见那位大人物轻车简行,开了一辆小吉普,身边不过一司机、一秘书。县长倒是激动而深情地说,没想到您这么简朴!
其后几日,县长让办公室主任麦垦积带着这位大人物四处参观,寻觅厂址。又过了几日,这位离县人始终不知其姓名的大人物就走了。
就在大家都快忘记这回事的时候,城东突然开始大兴土木。坊间传言,这是要建造纸厂了,如果真的建起可以给离县增加一千多个工作岗位。离县人得知这个消息,莫不摩拳擦掌,希望能得到一个职位。
三个月后,果如传言所说,这是一座造纸厂。但与传言不符的是,造纸厂建成之后,老板几乎没有在离县招一个工人,所有的工人都是从外地造纸厂过来的。
离县德高望重的耆老南方蕴在媒体上发表了一篇声明,称城东虽划归工业园,但尚有几处居民区未迁出,造纸厂所产废水危害人体健康,会对居民政府生活产生威胁。请政府顺从民意,叫停此项目。
政府对这份声明未加理会,南方蕴怒极,令其子女多方奔走,联络众多愤慨之士,在国庆前一日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游行队伍行进路线是从县政府大门前始,到城东造纸厂终。沿路不断有人加入到队伍中去,众人皆挥舞各色小旗子大声喊着口号,状极癫狂。
当游行众人到达城东造纸厂后,与造纸厂工人发生暴力冲突,警察亦夹杂其间。最终场面失控,因拥挤、摔倒、殴打致死的人不少。造纸厂前的翠绿的草坪衬着殷殷鲜血,惊心动魄。
后公安局出动了上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才把局面弹压下来,所有参与游行的人均被抓往公安局候审。
然而,从那一天以后,他们的家人就再没有见过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被送到哪里去了。每当有人去公安局要人时,办公人员总是一脸茫然地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游行示威,更加没有大批抓过人。时间一长,这些家人也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或者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这些所谓的亲戚,根本就不存在。因为户籍本上并没有关于这些人的任何记载。
当人们结伴前往城东时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造纸厂。这样,人们就更加深信不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没过几个月,久未露面的办公室主任麦垦积顶替调往他处的县长,正式升任离县县长。
“这件事可真奇怪……”胖子思索道。
“谁说不是呢。” 外面雨已停,韩菁起身去开窗子,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说那位老人家叫南方蕴?这个姓氏很少见。”胖子忽问。
“是的,据说他的子女孙儿全部在那次游行后不见了,只听说他有个亲侄子游行前晚去会相好的,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因而没赶上游行,却幸免于难。”韩菁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叫南方朔,现在年纪也应该不小了。”
“我就猜到是他。”胖子猛一击掌,喃喃自语道。
“你在说什么?”
“我见过他。”胖子轻轻地说。
胖子走后,韩菁犹自凝望着外面深沉的夜色。莫言从里屋走了出来,手轻轻搭在妻子腰间:“你跟他说那些做什么?”
“我是在试探他,而他不仅接受了我的试探,还给了我答案。”韩菁说到这儿,脸上隐约露出一丝笑意,“我想他和我们是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