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初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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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肯基”居然还开着门。
胖子兴奋地冲进去要了一份鸡腿汉堡，一边撕咬一边死命盯着年轻女服务员包裹在工作服里的曼妙身材。
胖子大学毕业留在这个县城后曾经无比沮丧，他跟寝室哥们写信时就控诉过由本县美食界诸多有志人士呕心沥血研制开发推广的速食餐饮“麦肯基”。
据说，“麦肯基”这名字的灵感来源于它的创始人。
当年英明神武的县长大笔一挥，全县农民都种起了土豆，自产自销，服务一条龙，居然在两年之内令地方财政收入攀至全市第一。
全县人民自然感恩戴德，坚持要把原本名叫“红火餐饮”的店名改成县长的名字“麦垦积”。这位麦县长此时又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高瞻远瞩地预测出资本主义潮流就要涌入中国，大笔一挥，“麦垦积”成了“麦肯基”。
不久之后，“肯德基”和“麦当劳”公司相继进入中国。
而在偏远的南方小县城，“麦肯基”所向披靡、独占鳌头，一时风光无贰。
胖子来到县城时，中国已经伙同中国以外的其他国家携手跨入了21世纪。
吃惯了麦当劳和肯德基，拥有着文艺青年愤怒情感，并对未来充满美好幻想的胖子，对“麦肯基”表现出了极大的鄙视。
“这样就妄想变成混血儿，呸呸！”胖子愤怒地想。
一个月后，胖子在用垃圾食品无数次蹂躏了肠胃进行实地考察，并结合二流大学四年锤炼出的混乱逻辑苦心思索之后，终于发现了“麦肯基”的制胜法宝：美色。
麦肯基在名字上似乎是麦、肯两家的综合，所卖食品也乏善可陈，但在服务员的打造上却绝对显示出一流的审美眼光和造星水平。
麦肯基的服务员是清一色的女人，而且是年轻的漂亮女人。
作为女人来说，年轻和漂亮对一个正常的男人已具备足够的杀伤力，何况是一群。更要命的是，这还是一群身穿各种制服的年轻的漂亮女人。
“我就不信哪个男人会不想进去买点东西吃，哦呵呵呵呵……”胖子百无聊赖时总爱模仿着幻想中县长麦恳积邪恶的语调自娱自乐。
邪恶总是心照不宣的，但在该县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黄色笑话就是关于麦县长的。
据老人们说那是在某年的春天，麦县长娶了第二任夫人。在婚礼至酒酣面热之际，一位与县长相熟的朋友半醉之时脱口而出：“祝麦县长天天做新郎，夜夜换新娘，全国都有丈母娘！”
此为一例。
可惜真正下流的黄色笑话，外县人是无法得知的。胖子常常为此叹息不已。想知道麦县长更为露骨的笑话，必须在该县居住十年以上，并拥有户口证土地证房产证，以及所从事职业的有效证书。
胖子彻底被麦肯基的“美色战术”所俘虏，继而崇拜它的创始人麦县长，并光荣地成为“麦粉”中的一员。
胖子到县城那天，恰逢麦县长四十大寿，县里人民自发举行各式各样的活动为县长庆生。由于是整辰，所以庆祝活动比往年隆重一些，一连举行三天。
第一天由各单位领导组织职工联欢，举行茶话会，话题围绕在如何在麦县长的领导下争优抢先，做好本职工作；
第二天由麦县长的秘书代表县长给该县挣扎在贫困线以下的城市流浪乞讨人员赠送衣物、食品等，并亲切慰问他们；
第三天由“麦肯基歌舞团”贡献的美女妙舞把整个庆祝活动推向高潮。
“照例，麦县长在歌舞表演之后会出来跟大家打招呼的。”当胖子一脸疑惑地瞧着眼前所无法理解的一切时，一位通晓世情的老人说出了上面的话。
该县最大的广场此时布满黑鸦鸦的人头，歌舞表演即将结束，人人脸上露出兴奋难耐的神情。
年轻女子掏出镜子，梳头补妆；美丽少妇放下年幼的孩子，凝神屏气、挺胸提臀；年长妇女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宝相庄严。
男子们则面露孺慕的神色，回忆一幕幕，皆是麦县长过人的风采。
间或有不知事的孩子因受父母冷落而啼哭，可此时的父母犹如中邪一般毫无察觉。于是孩子哭着哭着，也就懒得哭了。
那是一个令胖子印象深刻的夜晚。
麦县长登场的刹那，骚动不安的人群奇迹般的安静下来，犹如获得皈依般而神情安宁。万朵烟花在他背后的壮丽的夜空中绽放，万籁俱寂，天地间惟余在天空中舞蹈的烟花不断发出辽远空阔的爆炸声。
可再美的烟花，究竟也不过是做了麦县长的陪衬。他直如渺不可测的天神般，面带微笑，眼怀悲悯，从容来去。胖子始明白古书上所载的“惊鸿一瞥”意指何物。
胖子只觉得两耳嗡嗡直响，脑子里一片模糊，完全不知麦县长说了什么，晚会在何时结束，他又是如何走回住地的。
第二天清早被街上的喧闹声吵醒，胖子在床上呆坐半晌。在确定昨晚是在做梦之后，猛地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顿时倾泻而进，强烈的光刺的胖子眯起了眼。
胖子的眼睛在适应了灿烂的阳光之后，立刻被窗外街上摆着的一长排卖大幅贴画的地摊给吸引了，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活像生吞了一个乒乓球。胖子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开门、下楼，奔到地摊前，只见每个地摊所卖之画种类繁杂、各有侧重，但主打贴画都是同一张：头上顶着天使光环的麦县长。
胖子用手指着画，语无伦次地说：“这……他……我……”
和善的地摊老板笑眯眯地说：“小伙子，你是外乡人吧？卖县长的贴画本县人可都是人手一张，既可引财，又可辟邪，贴在家里还冬暖夏凉，你不见我们这儿的人都不用暖气、空调？”
胖子乜着眼“哼”了一声，心中觉得此人大是虚伪。但自己所见，离县人确实不用暖气、空调，一时也反驳不得。
虽然所有的摊子都卖麦县长的贴画，但其中亦有质量高低之别。有纸质上佳者，描摹栩栩如生，真个把麦县长画的神采飞扬、欲破画而出；也有印刷劣质者，如打翻的颜料缸，红白混杂、花里胡哨，令人不忍卒看。在价格上也相差甚远，从1元到1000元不等。
胖子边走边看，发现最贵的麦县长画像当属这一长排地摊尽头的一家小店。
这家小店初看并不起眼，只因店倚墙而立的麦县长画像竟如真人般大小而吸引了胖子的目光。
此时的胖子才第一次有机会细细端详这个神话人物一般的麦县长，上趟的烟花会虽绚丽，却给人不真实的感觉。
麦县长天庭饱满，面阔耳大，是一望即知的福相。偏眼睛生的细而长，粗看来里面满是笑意，瞧久了只觉身上冒出一丝寒气来。鼻梁高挺，双唇虽厚，线条却鲜明有致。身着黑色的中山装，头发梳的油光水亮，整个人看来神采奕奕。头顶上的天使光环更衬的他犹如下凡拯救世人苦难的神祗。
由于画像太逼真，胖子不由伸手摸了摸，小店里传来一声娇呼：“不要碰！”胖子吓的连忙缩手，循声望去，店里太暗，只依稀看出是一个女人窈窕的身影。
胖子朝里摆了摆手，道了个歉，里面的老板低低“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胖子收敛心神，继续看画，却发现人像左边模糊地写了几个字。细细瞧来，却是《十诫》第一条“除我之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胖子突然在人声鼎沸中失语了。
一连三日，胖子都有些恍恍惚惚。
直到第四天清晨，胖子接到一个电话：“您好，请问是XX先生么？今天晚上我们学校特别为新来的老师举行一个欢迎仪式，请问您到离县了没有？”
挂了电话，胖子总算记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到了时间，胖子换了身整洁的衣服，就在路人的指引中来到即将工作的单位“离县实验中学”。离县实中分初中和高中两个部，胖子当初应聘的是初中部的语文老师。
实中是离县最好的中学，在当地享有很高的声誉，大家都认为，谁家孩子考上实中，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重点大学。
胖子走到实中时，天还未全黑，尚云霞满天。借着晚霞之光，只见实中占地颇广，学校外面的小店绵延不绝。校门造型独特，似一束被累累果实压弯了腰的金黄麦穗。透过校门可以感觉到周末的校园里一片安宁祥和。
门外有专人迎接，胖子随来人穿过半个校园来到行政楼的顶楼会议室。会议室里大红大绿、瓜果茶水摆了满满一屋，虽然男女皆有，却因陌生而致气氛不甚热烈。胖子略微紧张地环顾四周，发现这些新面孔年纪看似都不大，有些还显得青涩害羞，想是不惯这种场合。
女主持人的功底倒颇为不俗，一路插科打诨，一个人硬是撑起了半边天。
既然是见面会，自我介绍是必不可少的。胖子一上台，看着下面黑鸦鸦一片，准备好的说词霎时全抛在脑后，只结结巴巴地说了声“大家好”便无以为继。台下一片安静，女主持人含笑看着他，点点头，示意他不要紧张。胖子咽了咽口水，续道：“我叫XX，以后大家可以叫我胖子……”
话还未完，台下已笑倒一片。胖子始才醒悟说错了话，登时面红耳赤。女主持人也掌不住，倚在墙上笑的直喘气。
见面会的气氛却由此转入热烈。
回到座位上的胖子懊恼不已，心想第一次就出了这么大的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坐在胖子前排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微笑着对他伸出右手道：“你好，我叫楚悦。”
胖子手足无措地也把左手递了过去，楚悦又是微微一笑，胖子忙尴尬地换成右手。楚悦已经转过头，胖子脑中还全是她那张虽无十分精致，但和善宽容的脸。
见面会的最后一个节目，是观看本校历年成绩的幻灯片，以培养这些新老师的爱校情绪。
一阵激昂的音乐过后，首先出现在屏幕上的居然是县长麦恳积那副招牌的拯救世人笑。胖子不由发怵，怎么无论在哪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女主持人一脸陶醉地解说：“麦县长是我们的校友，前年实中翻新还多亏他拨了一大笔钱呢！”
胖子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似是无限赞美，禁不住头皮发麻。
次日，便正式开始上班。由于是新老师，教务处安排胖子暂代初一（13）班的语文课。
胖子并非念的师范，因而这是他头一遭以老师的身份登上讲台，心中不免惴惴。
上课铃响后，胖子跨进教室。站在讲台上抬眼扫视了一遍，孩子们乌黑的脑袋亮汪汪一片，倒也叫他发现了几个粉妆玉琢的娃儿。再抬眼看时，却发现教室里也挂了几副麦县长的画像。
随即他边打开书本边道：“我是你们的新老师，今天我们来上第一课……”
忽见前排有个脑袋浑圆似西瓜的小男孩斜斜地举着手，便示意他说话，小男孩鼓着腮帮说：“胖子老师，你姓什么呢？”胖子一愕，待要板起面孔，心中却突然一动，顿了顿笑道：“你们就叫我胖子老师吧。”
孩子们拖长了稚嫩的声音答好。
初一的课少，胖子倒是闲的时候比较多。
初来乍到，也无熟人，更逞论朋友。偶尔在学校里碰到楚悦，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没课时，胖子便爱东游西逛，这是他大学时养成的习惯。他爱看书，却万分鄙视书店里摆在架上的畅销书，只觉得单看封面就令人作呕。他顶爱钻进穷街陋巷去寻幽访古，有时会淘到沾满尘埃的旧书，有时却只能看到垂垂老矣的老人家倚井而坐、神情木然，但他依然乐此不疲。
可偏偏在离县，哪怕是一针一线都一目了然，简单到极致，缺乏城市的纵深感和神秘感。“难怪先贤云‘小隐于野’，果不其然。”胖子心想，对离县的简单表现出了极大的失望。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以奇怪而坦然的姿势傲立在离县的“麦肯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初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