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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时间,结束于起始 ...

  •   从黑森林里相遇的那一刻,云清留给了叶三很多时间。将近两年的时光,虽然说不上太长,但也不算太短。

      他想亲眼看看,眼前这个少年,究竟能够成长到哪一步。

      好在一切的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意外,无非就是两人之间流的一点血。

      然而那些东西对云清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叶三变得相当强,这对他来说就够了。

      尤其在今日的相逢里,他见到了一个真正成长起来的叶三,这种强大并不只是武力上的体现,更多是他心意的成长。

      在这一刻,云清确认了一件事,今天的叶三可以坦然面对一切背叛,那么往后的他也能够面对一切欺骗。

      想到这儿,云清微微弯起嘴角,噙住了一抹微笑。但是在那之前,他还需要确认一件事。

      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对未来发生的所有事情,究竟有没有做好准备?

      云清静静地站起身来,一双透绿的眼睛望向湖面。

      他身上的黑色长袍,在一瞬间缓缓鼓起,掀动的衣角,流淌如漆黑的墨。

      风声骤静,云清沿着湖边沙地,慢慢往草海更深处行走,随着他衣摆掀动,周围芦苇和草杆都往两边折倒。

      他的双手笼于宽大衣袖中,行走之间,透明的剑光流淌下来,将影子都照凉了几分。

      几息功夫,他走进了更深的原野里,然后静静停住了脚步。

      而就是这几息的功夫,云清的气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双深沉宁和的眼睛里,仿佛有刀剑的锋芒隐于其间。

      周围的风轻轻吹拂着他的衣袍,黑色的布料在天地间抖动,像是最浓郁的夜色。

      叶三站在湖边,天地里变得极安静,他看向草海深处的人,无声地拔出了自己的刀。

      这不是宣战,而是挑衅。
      是来自十数年前的故人,高高在上的挑衅。

      你坦坦荡荡,冷静自持,可当十数年前的仇人彻底显露在身前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这样冷静?
      你能不能做到?

      看着眼前那道凌然锐利的身影,叶三提着刀,一步一步走向草海中央。

      他看着云清,说道:“你想证明什么?想要证明我所有的冷静全是伪装出来的,被你一击就碎?”

      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前黑色的衣袍翻飞如墨,倒映在叶三漆黑的眼睛里,几乎融化成一片夜色。

      云清掀开风帽,清亮的眼睛望着叶三,说道:“你又想证明什么?想要证明你变得足够强大,可以忍受这世间一切背叛,可以背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命?”

      叶三想,不然还能怎样?他今年十七岁,见到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难道在见到仇人的那一刻,他还要朝这天地抱怨哭闹,像个孩子一样说自己命不好?

      倒是云清,一个累及那么多无辜人命的人,为什么还可以毫无挂碍,高高在上,置身事外?

      想到这儿,他有些生气,又有些怅然,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当初将你带出黑森林,造成的一切后果,本该由我来解决。”

      说完这句话,叶三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张脸,他有一种更为强烈的勇气,去面对自己内心所有角落。

      恩怨两个字,确实不易解,但承担两个字,还是可以做到的。

      当他解不开恩怨的时候,就去背负自己的因果。

      这句话说完,他想明白了一些很简单的事情,若有若无的迷茫一瞬间也消散干净。

      他想了想,看着云清,又说道:“从我选择相信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错了。”

      信任两个字,有时候可以错得离谱。

      “既然我做错了,那么我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但是石桥村没有错,不应该为了我的选择付出代价。”

      恩怨解不开的时候,就用是非对错来评判。

      云清看着他,慢慢地笑了起来,说道:“是非对错……你既然明白了,我就可以动手了。”

      他看着叶三,重新戴起风帽,遮住半张脸,说道:“可惜,我从不认为我错了。我这一生走来,有对不住的人,却从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心意。”

      说完这句话,一道寒凉的气息,从袖袍里散发出来。周围的野草似乎感应到那股力量,缓慢地向地上伏倒。

      明亮的剑光,长啸一声,降临在草海深处。

      在同一时间,刀光从野草中拔节生长,笔直地与剑光相撞。

      它们在空中几乎相遇,却在相遇的前一刻,朝两边的土坡飞奔而去。

      远处的土坡上,跑过一只灰色的小野兔子,野兔子刚刚窜到半空,被剑光劈为两半,血花喷地洒了一地。

      土坡上的野草,长得比土坡下的更高一些。

      两个人没有看向偏移的刀剑轨迹,只有断断续续的摩擦声在风声里响起。

      大片血液从野草深处蔓延出来,几个人在草里挣扎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彻底咽气了。

      叶三并不认识被自己杀死的人,他只确定两件事,土坡里藏着的人是修士,并且想要杀了自己。

      他很确定,土坡里至少有一道杀气,是奔着自己来的。

      云清自然也不认识被自己杀死的人,他也只确定两件事,土坡里藏着的人是清虚宗的修士,清虚宗的修士当然是来除魔的。

      等挣扎的动静彻底消失以后,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口道:“你为什么……”

      云清的问题戛然而止,他想了想,说道:“清虚宗的人,我自然不会留。”
      叶三也想了想,说道:“想杀我的人,我也不会留。”

      他们两人对望一眼,眼底的疑惑之色一闪而过。

      一种意料之外的可能,浮现在脑海里。

      “清虚宗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清虚宗的人为什么要杀了清字大阵唯一可能的传人?”
      “清虚宗的猎魔行动为何迟迟没有开始,却盯上了你?”

      云清的声音并不大,却罕见地有些寒意,听到他的三个问题,叶三扭头朝远处的土坡看了看,那些血迹将草根染得通红,像炸开的花团。

      看着那些血迹,叶三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思考了会儿,才慢慢说道:“恩怨两个字,本来就是世间最难解释的。无论如何,我在上京杀了他们的大学官,在大翊,他们顾忌道门恩义不会动手,但是草原上,我当然是可以死的。”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死在草原上的叶乘风,凶手自然只会是魔宗掌教。

      云清忍不住微笑起来,说道:“如果你死在我手里,只怕苏蕴十日之内就要踏破漠北,用你一个人的性命,将青城山拖下水,很好。”

      叶三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觉得有哪些事情不太对。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手指慢慢握紧,有些很重要的东西被他遗漏,却捉不住。过于危险的感觉让他的额角都隐隐有些汗,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瞬间袭击了他。

      “仅仅是为了替大学官报仇吗……”他忍不住说道,“仅仅……替大学官报仇?”

      昭武的深宫里,女人穿过重重影壁,裙摆在地面上拖过流丽痕迹。

      虽然因为怀孕,她的身形早已不像当初那么曼妙,但或许因为将为人母,少女的情态渐渐就转变成了一分慈柔。

      她安静地站在无人长廊里,直到室内灯光熄灭,萧秉常推门走出来,她才微笑着走向前,道:“大王……”

      或许因为这一场会议进行了太久,男人的精神有些疲乏,就连脸色也有些苍白。看着宫室外的飞檐,他牵过妻子的手掌,并排往寝殿里走。

      “辰星仍然没有归位。”他轻声自语道,不像陈述一个事实,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辰星没有归位,长生天就没有承认他。阿眉,他可以死,是不是?”

      能够打败力量的,只有真正压倒性的力量。

      想到方才密谈中的老人,他轻轻攥住了妻子的手掌。

      他辛苦修炼了这么多年,也辛苦学习了这么多年。他知道什么叫治国平天下,也知道什么叫魔宗二十八字诀。

      想要掌控这片草原,他自认比每个人都做得更好。至于那些潜藏在冰川深处的大人们,又有什么资格来掌控自由的生民?

      想到这儿,他的手指轻轻发起颤来。他隐隐感觉到,历经十多年等待的一场战斗已经近在咫尺。

      因为强烈的兴奋,他的鼻翼缓缓翕动,经脉连接的那颗心脏,在胸膛里疯狂跳动。

      黑城外的土地猛地震动起来,随着无数马蹄踏动,洼地里的积水都弹跳溅落出来。

      草根下的石子,在马蹄下转瞬化作齑粉。

      随着昭武蛮王一声令下,八百骑兵浩浩荡荡往阔滦海子边行进。

      遥望着远去的士兵,鬓发苍白的巫师惶然跪倒,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滚落。他跪倒在萧秉常的面前,奋力用额头砸着泥地,道:“大王……大王!能够解开圣教兽诀的人,除了修为比您更高的修士,只剩下血瀚海里的大人们啊!”

      伴随着扣头的动作,血水顺着他枯瘦的额头滚落下来,很快将一小片泥地染红了。

      “大王,如果阔滦海子边的是那些大人,昭武又要如何自处?您可以不敬上天,可昭武的子民要怎么活下去!”

      他艰难地往前爬,扯住萧秉常的衣角,道:“大王,您不能一意孤行啊……”

      年轻的君王背着双手,站在石道旁边,看着远去的马蹄和烟尘。

      血瀚海的大人吗?

      他微叹着看向老巫师,眼神里居然有一丝嘲讽,他当然知道破除兽诀的会是什么人,他甚至可以确定,此刻阔滦海子边的不是其他大人,正是那一位死后回归的掌教。

      可……那又如何?

      他并不打算向别人解释心意,也不打算表明自己的决心。

      “朕当然敬拜长生天,可朕从不信服掌教。”他看着瓦蓝色天空,说道:“血瀚海里的大人,亦不过区区凡人,既然是人,为何不能死于刀剑之下?”

      听到这句话,老巫师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直,他紧紧绷着腰,几乎要栽到在地,“大王……您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弑神么?”萧秉常轻笑一声,两个敏感的字眼砰然落地,将老巫师彻底压倒在地上。

      他背着双手,大步往石道外走,走到屋檐下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不断叩首状如疯魔的老巫师,摇头道:“巫者今日因疯毙命,好好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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